浮生偷爱

第二十六话 洞悉圣意

卫浮烟甩开相思的手,刚要走却想起什么,转身看到石桌上初七练字忘了收起的文房四宝,提起笔匆匆写下几句话吹干磨痕折好了交给相思说:“相思,把这封信放到我的黑木匣子里,然后将整个匣子连同我的七弦琴一起交到怀王手上。秀姬给的那把剑交给胡神医仔细查一查,若是没什么异常就转赠柳轻舟。曜姬,秀姬的死查清楚以后就禀报怀王,若我爹不回来,繁花似锦就交由怀王全权负责。绮云,若有什么风吹草动直接禀报怀王或者柳轻舟,若需要仰仗隐卫就找门青松,其他人不可过多透露。你们千万别忘了!”

三人连忙要拦着,卫浮烟定了定神儿说::“你们不要出去,上次我和怀王闹僵是众所周知,所以绮云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相思暂且回陆仲那里,告诉他我自有分寸不必担心。还有一直在保护我的人……江北,影子,你们可还在?”

像是两道黑影闪过,卫浮烟看到身边多了两个人,于是点点头说:“各自回去吧!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拓王的命现在掌握在我手里!”

她洞悉了皇上的意图,知道了皇上的大忌讳,并且完全清楚自己的筹码——她自己!

只要拓王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和辰皇在联手,拓王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前院里头黑压压挤满了人,站在最前面的正是拓王的母亲柴贵妃。柳轻舟和成宇正全力挡在门口,怎奈寡不敌众,加之对方又有圣旨,一时间场面僵地很。卫浮烟深吸一口气不急不缓地走过去,到跟前才瞧见角落里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子,正捂着脸怯怯地看着柴贵妃。

……那场面多熟悉。

曾几何时,卫浮烟也是这样躲在角落里一脸恐惧地发抖。刚刚被陌生人从冰冷的荷塘里捞出来,一身鞭笞的血痕,冻得瑟瑟发抖如一只受伤的小兽。可周围那么多人,一半漠不关心地看着,一半心疼却不敢上前哪怕递给她一杯热茶。

……就如同今天的初七一样。

李初七是个多么骄傲的女土匪,多么猖狂的闯祸精,多么跋扈的小妖孽,多么令人头疼又令人不得不爱的宠儿,今日却让柴贵妃一掌打得怯懦了吗?

卫浮烟狠狠心疼了一把,当下不顾柴贵妃和成宇柳轻舟的目光直接朝初七走去。

初七缩着肩膀不让卫浮烟瞧她的脸,但是小小的巴掌也遮不住脸上的红肿,卫浮烟蹲下来定定地看着初七问:“初七,告诉姑姑是谁打你?”

初七眼眶里瞬间贮满泪水却只是捂着脸捂着嘴拼命摇头。

卫浮烟按住她肩膀,小心翼翼拿下她捂着嘴的手说:“李初七,站稳了,哭哭啼啼岂不辱没了你爹娘的名声?”

初七闻言一愣,看着她眼泪瞬间淌下来,到底是倔脾气的孩子,眼泪一掉立刻就自己抬手擦眼泪,却让卫浮烟看到了她脸上发紫的红印子。

“谁打的?”

小初七怯怯地退一步拼命摇头。

“本宫打的!”柴贵妃大病未愈,但看起来越发嚣张跋扈,她冷冷一哼道,“本宫的好儿媳秀姬病逝,临走前透露了个惊天大秘密,本宫今儿就是来带你去见皇上的!”

卫浮烟恍若未闻,看着初七微微一笑说:“初七,王爷教过你什么来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下一句是什么?”

初七差点脱口而出,可是转瞬又低下头拼命摇头。

成宇上前护着说:“王妃,不如……”

“李初七,”卫浮烟打断成宇,态度强硬地命令,“下一句是什么,说出来!”

初七第一次从没被卫浮烟逼迫过什么,今儿又是受了这么天大的委屈,当着卫浮烟的面眼泪擦都擦不完,初七抽抽嗒嗒地说:“人不犯我,我……我不犯人,人若、若犯我,以、以、以牙还牙!”

教小孩子这种话原本是不该的,但周怀意认为,他想要保护的人就没必要委曲求全。也是因为如此小初七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才更揪心。哪知道话一说完初七小小的身子突然跪倒在地哭着说:“姑姑,姑姑!我爹娘是不是死了?我妹妹是不是死了?那个女人说,她说燕京乱了,我们家没有了,她说带我长大的那些叔叔们都不是好人,她说那些叔叔们都快死了,很快我也会死,姑姑,姑姑……”

卫浮烟身体一僵,偏头冷冷扫了一眼柴贵妃。李少棠夫妇出事如果跟柴贵妃和拓王有关,她一定不放过她们!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给我下跪?”卫浮烟也不扶起她,只是问道,“你这样哭哭啼啼又膝下没骨头,是姑姑我教的还是你爹娘教的?”

李初七一惊猛然站起来说:“初七才不是!”

好!卫浮烟挑眉一笑问:“那你哭什么?你害怕什么?你委屈什么?你跪什么?”

初七再看柴贵妃的时候已经了无惧意,只是有些激动地说:“我不是害怕,我是不想给姑姑惹麻烦!我爹不让我给姑姑惹麻烦!可我还是惹麻烦了,姑姑你不该出来的……”

卫浮烟心里一阵感动,看着初七的脸越发心疼地紧了,却听初七继续说:“我爹娘上次出门前说,三天就回来,让我照顾好妹妹。可是姑姑你说我爹娘带妹妹出去了……所以他们真得出事了吧?我早猜到了……初七听话,初七乖乖练字乖乖练武,等初七长大了就打这个欺负姑姑的恶女人给姑姑报仇!”

“你——”柴贵妃当即气结,卫浮烟却笑意更深,只等着初七的下文。

初七突然沉了声音静静地问:“姑姑,初七求你个事儿成吗?”

卫浮烟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初七想回燕京!爹娘和妹妹已经不在,九屠山就是传给我了,我得回去!”

柴贵妃冷然一笑对身边人喝道:“原是没理由抓一个小姑娘,可若是九屠山当家的那就不得了了!你们还等什么?这是燕京叛匪屠家的后人,你们不抓叛匪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卫浮烟笑问:“初七,你怕不怕?”

初七雄纠纠气昂昂地说:“不怕!我爹娘是英雄豪杰不是叛匪,他们不做坏事,初七也没做坏事,我们不怕!那个坏女人会遭报应的!”

柴贵妃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对周围人怒目而视,一个宫中侍卫却对卫浮烟点点头说:“卑职参见怀王妃!皇上有旨,请怀王府打点好后随卑职入宫。”

卫浮烟站起身来福了个礼说:“知道了,有劳诸位!”

弯腰拍了拍初七的头顶,卫浮烟转身对柳轻舟说:“柳轻舟,你想听的故事我已经给你讲了很多,你爹的墨玉扳指你娘的黑珍珠也都已经还给你。但是还有个秘密我怕没机会告诉你,你来,我说给你听。”

柳轻舟今天能在府上出事时帮成宇一起抵抗外来人卫浮烟已经心怀感激了,此番她虽然没打算交代全部秘密,但是……

附在柳轻舟耳畔,卫浮烟说:“莫潭之妻宿月,姓白。”

柳轻舟身体一僵,将自己定格成最最惊讶的姿态,他用了很久很久、久到柴贵妃已经开始频频看向他的时候才僵硬地点点头说:“哦……”

卫浮烟拍拍她的肩膀说:“你重情重义想报仇,我懂,但是逝者已逝,不如多珍惜身边的活人。你的师父,你的师兄,你隐卫的兄弟们,难道他们加起来还敌不过一个过去吗?你方才和成宇一起为我守着这宅子,我心中满是感激满是欣慰。现在我告诉你这些,也只是因为万一我出事她说不定会受到牵连,我希望你能保护她。至于剩下的故事她要不要告诉你就是她的事了,此去一别不知是否有缘再见,若我能活着回来,希望你和她能一起迎接我,不要让我为你扶棺。”

柳轻舟困惑地皱着眉毛定定地看她,但竟没打断她这喋喋不休的大长篇。卫浮烟刻意夸大了前路的坎坷,听得成宇眉头也深深锁起,卫浮烟烟微微一笑道:“这阵子多谢你教他那些武功,我一直有心告诉他,但武功之类我却是不会的。”

成宇略略扫过门前众人,简单道:“不必如此。”

说的是不必道谢,也是不必乖乖跟这些侍卫走,卫浮烟听得明白,于是道:“无事,不必担心。把李家的事告诉初七,教她习武练字。”

柳轻舟、成宇和初七都是半带困惑的不舍神情,卫浮烟对柳轻舟和成宇福礼道别,尔后转身面对柴贵妃说:“贵妃娘娘今儿这礼太大了,拖着病体也一定要过来看着妾身,妾身实在惶恐。不过贵妃娘娘,这皇上的圣旨可没交给你来传,你再不立即返回宫里,若是让人看见你私自出宫可怎么得了?妾身可没那个能耐还娘娘你一条命哪!”

柴贵妃面色一僵倒退半步,似乎费尽气力才忍下心头怨怒,尔后立刻又咳嗽连连,卫浮烟淡漠地看着她浓妆艳抹下明显憔悴绝望的脸,上前对宫中侍卫说:“妾身这边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有劳诸位!”

带头的侍卫立刻恭敬地说:“不敢当。怀王妃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