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半生为几何

第两百六十九章 再见

沉沉的剑鞘直直地横在莫梓瑶的面前,那人的声音传来:“瑶贵妃娘娘请住手,王爷的面具,摘不得。”

她吃了一惊,见边上站着一个劲装打扮之人。竟然,是个女子!这时听得轩王浅笑一声转身道:“时候不早了,贵妃娘娘还是请回吧。”

莫梓瑶有些尴尬地将手收回,怪不得他方才不阻止,那是因为他知道,这面具本就是摘不下来的。

微微吸了口气,很奇怪,为何自己会觉得释然?转身,笑言:“王爷让本宫觉得,像一个人。”

“像谁?”他问得漫不经心。

莫梓瑶摇头笑着,却并不答话。只看了两个宫婢一眼,抬步离开。

只是感觉像啊,但那声音分明又提醒着自己不是。轻阖了双目,若是他的声音能再沉些,语气能再淡漠一些,那么,便太像太像了……

然而,她清楚,自己见到的轩王,又怎么可能会是顾莫离?如果真的是他,他怎么会不认自己?

三人回了冧烟殿,发现大殿内早已坐满了人。各国贵客,还有朝中的大臣们都已经入座。侍女们托着果盘茶水在席间忙碌的穿梭着。

殿宇看得出精心地布置过,皆用白螺石甃成,四畔雕镂阑槛,玲珑莹徹。殿内且还能清楚听见丝竹管弦乐声从四面传来,声音清亮悠远又少了嘈杂之声。殿的正中摆金龙大宴桌,面北朝南,中央空出来,几个身材妖娆的舞女正在翩翩起舞着,为有些沉闷的席间增添了几分活跃的气氛。

今日是太后的寿辰,今晚,她才是主角。所以在正中的位置危襟而坐,她特意换了身绀色蒂衣、双佩小绶,眉目端然笑看着殿中众人。

而阮凌政坐在她的左手边最近的第一个位置。另外几位王爷分别按长幼依次坐在阮凌政的下手。而嫔妃们的席子,则都设在几位王爷的对手。离阮凌政较近的两个席位分别坐着蕙贵妃与芸贤妃。

莫梓瑶的目光在大殿微微扫动,随便寻了个空位就坐了下来,本能地朝宾客席间瞧去,当目光从轩王身上滑过,落在于阗的席位间的时候,意外地,竟瞧竟是瞧见了的恣墨的身影。

不禁有些想不通了,自己不过是在回来的路上耽搁了一会儿,一个病怏怏连路都走不动的人,怎么会以这种方式闪现般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还真是叫人惊讶啊。看来,惊讶的应该还不止自己一个人呢。

看得出,很多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朝她所在的地方扫视着,皆是想宜都这位神秘郡主的尊容。

尉迟恣墨身着迷离繁花丝锦制成的芙蓉色广袖宽身上衣,绣五翟凌云花纹,纱衣上面的花纹乃是暗金线织就,点缀在每羽翟凤毛上的是细小而浑圆的蔷薇晶石与虎睛石,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光艳如流霞,透着繁迷的皇家贵气。她的脸上系着面纱,让人无法瞧清她的真容。一双扑闪明亮的大眼睛眼眸微微转动着,灵动俏媚。她的装束无疑是极其艳冶的,但她只安静地坐看,偶尔见尉迟帝俯身与她耳语几句,也只是轻笑着或微微点头。却是引得大部分的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仿佛她才是今晚宴会的主角。

莫梓瑶却是不在意的撇了撇嘴,虽然她的出现让自己着实惊讶了一番,也不知她究竟唱的哪一出,但如此不顾场合不知收敛,想必有人比自己还不高兴呢。抬眸看一眼席上的太后,果然连笑容都有些沉。

目光,再缓缓地扫视一遍。见几位王爷也都坐在各自的席位上不过当目光扫过去的时候,便是瞬间接触上了平义王看向自己诧异中,略带不善的目光。

呵,还在记恨着半年前的那件事么?以为那一箭已经要了我的命么?

莫梓瑶心头冷笑着,从他身上掠过去,见其中还有一个空置着的位置,想来,应该是属于平镇王的。

当目光最后看向众嫔妃席位的时候,不由得微微一震。婧充仪的那身衣服,那熟悉的颜色……

猛地想起先前在林子里遇见伏摩哲宇的时候,那仓皇离去的女子身影……

原来,竟是她!蓦地,看向伏摩哲宇。却见他的神色淡淡的,只举杯浅饮着,仿佛先前的事情本就没有发生一般。

继而,莫梓瑶又想笑,是啊,哪里发生了呢?他和婧充仪私会的事情,谁也没有瞧见。就如同谁也没有瞧见自己见了阮凌郡一样。

微微吸了口气,若他真的和婧充仪之间有什么,那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呢?婧充仪的父亲在朝中官位也不算高,是地道的阮南国民,而他的女儿为何会与扞泥的君王纠缠不清?

阮凌政登基才不过四年光景,他的后妃却……

收回了目光,正想着,便听边上的玉芝小声道:“娘娘,晚秋她……”

莫梓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晚秋不知何时去了平仁王的身边,此刻正正侍立于他的身侧。

太后显然也是注意到了,回头朝这边看了一眼,倒是莫梓瑶,有些讶异,晚秋既能在那里,定是平仁王的意思。不免,又看了恣墨一眼,晚秋啊,日后事事,都要看你自己了。

又过了会儿,见甘霖进来,朝太后和阮凌政福身道:“太后,皇上,吉时已到,晚宴都准备好了,宾客也都到的差不多了。”他朝席间唯一的一空位瞧了一眼,道:“平镇王爷他好像来过一趟便出去了,还未回返。不知是否要先开席呢?”

阮凌政蹙起了眉头,正要说什么,却听太后浅语:“凌恒的性子总是这样,特立独行惯了,有个什么事,转身便不见人了,也不知先告知哀家一声。罢了,不等了。”起了身,笑道:“诸位远道而来,为哀家贺寿,哀家铭感五内,荣幸之至啊。”说着,扬起手,轻拍着道:“来呀,上酒菜。诸位千万不要拘谨了,只当是寻常家宴便好,重要是吃得尽兴才好。”

很快,负责上酒菜的宫婢们又忙碌起来,往每个案上端去名酒热炙,腊味野珍。殿角箜篌悠悠,微风拂帘,令人心旷神怡。

女眷席间也上了些果子酒,莫梓瑶见自己桌上放着一小罐“桃花酿”,才接去酒封,便闻得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

桃花酿酒味甘醇清甜,后劲却大。当宫婢们将酒斟满后,众人站起来一齐向太后举杯恭贺。如此来回数次,莫梓瑶几杯酒下肚,便感脸上热热的烫起来,头也晕晕的。见众人把酒言欢兴致正高,便扶了玉芝的手,准备悄悄离席。

却在这时,突然听得一声爽朗的笑声从大殿门口的方位传来。莫梓瑶不禁转眸去看,只见墙角慢慢转出一袭淡金色身影。

那人身着一件鹅黄色镶金边袍子,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玉人,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觉。头顶高高绾着冠发,长若流水的发丝服帖顺在背后,如琼树玉立,水月观音。此刻他一面正轻笑着说着,一面挪步往殿内走来。

微微一笑,美丽的狭长的丹凤眼斜飞入鬓,美得如此惊心动魄的魅惑。大殿内有一瞬间的窒息,所以人的目光皆落在他的身上,随着他的走动而慢慢移动着。仿佛,今夜,他才是整个晚宴的焦点人物。

特别是那些随官员而来的女眷以及宫里的后妃们,更是个个看直了眼睛,用贪婪热切的目光盯着来人,殿内温度在急剧升高着。

莫梓瑶也是目光直直的看着那个缓步走进来,离自己愈来愈的男子,顿时间怔在那里,心狠狠地抖动着。不为别的,只因这个人的模样,是自己多么的熟悉的啊,哪怕是闭着眼,都能浮现出的那张脸啊!

愈来愈近了,莫梓瑶能感受到他看向自己时,那柔和中略带着笑意的目光。

心,开始猛地跳动起来,她从未想过,自己再一次见到他,竟然在在这阮南皇宫里。

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他的装束是那样的明显,同样衣襟与袖口的黑色掺红滚边让她心中明了,他穿的是阮南国亲王的服饰,而此刻席间缺席未到的只此他平镇王一人。

他就是手握重兵,敢于阮凌政作对的六王爷平镇王,凌天帝最宠爱的第六子---阮凌恒。

心头错愕着,但再次相见,除了惊愕,竟是发现,自己的视线依旧无法离开。

只是更不解,自己熟知的人,竟然是阮南名扬万里的平镇王。既是皇子,那为何,他青年时,会甘愿在小小的洛天城的顾贤山庄做一名弟子?成年后又成为了图萨拉和乌蒙内攻打阮南的统领大将军?

他,究竟是怎样子的一个人,竟是有着如此复杂的身份,做着一些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曾以为自己对他最了解,直到此刻,才深深地感觉到,其实,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莫梓瑶只觉得蓦然间,内心深处却是莫名的悸动疯狂的涌上心头,那感觉似是雀跃,又是期待。仿佛是压抑许久的某种情绪想要爆发一般。

只因,再次见到了他。

这种复杂的情绪,没来由的让她感到害怕,眼看着阮凌恒已经越走越近,莫梓瑶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动得厉害,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慌乱中竟是打翻了桌上的酒杯。

“啪。”一声瓷器落地的清脆声,打断了这怪异的气氛,人们清醒后皆往声音传出的方位瞧来。

而莫梓瑶没有去看众人看向她的目光,而是飞快的抬眸,朝台上的阮凌政看去,这一刻,她心里涌现出的竟然是紧张与害怕。

当见到阮凌恒一刹那,足以使她理清许多事情。

她终于知道,阮凌政之前为何会不让自己参加前年的除夕宴,就是怕他们相见啊。

也知道他早就知晓自己与阮凌恒之间的关系。只因她们相识,还在他之前。所以,他才千方百计的不让自己与他碰面啊。

这些年来,在外人眼里,他们是好兄弟,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他们其实一直明争暗斗着,阮凌政一直想收回平镇王的兵权,而平镇王也对皇位虎视眈眈着。几次对碰,却是谁也占到不到便宜,但他们不会就此停止争斗,会一直争斗下去,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