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半生为几何

第两百二十三章 活着才有希望

那一日,丁家数百口人在广场上被斩首,有数以百计的百姓前去围观。所有人都高声欢呼着,仿佛台上被斩首之人是穷凶极恶罪该万死之人,只有亲眼见到将其就地正.法了,他们才能大感快意。

高台上,那些丁家的人皆被绳索捆绑着,跪伏在地上,哭嚎声连绵不绝。他们的哭声中透露着惊慌和绝望。在那一片撕嚎声中偶尔夹杂着几声不甘的怒吼,以及丁家父子的叫冤声,可都被百姓叫骂呼喊的声音所淹没。

苏提主仆二人望着台上绝望的众人,心中悲痛不已,在执法的现场,苏提仓忙一瞥中却是看见了阮凌政。

他端坐在执行场边上的高台上,身旁有无数的御林军守护着,而他,就那样居高临下,冷漠的看着下面的一切,直至所有人都人头落地。

当苏提眶眦欲裂的再次想要去寻找那个身影时,高台上只剩下一个空了的宝座。

她悲痛至深处,直至昏倒。在昏倒前的那一刻,最后映入她眼帘的是那漫天飞舞的被鲜血染红了的柳絮,如同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她面前消逝……

听着苏提的诉说,莫梓瑶的思绪不由自主回到还未入宫的时候,那个春末夏初,柳絮纷飞的时节,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披上嫁衣的日子。

那一年,她随顾颜暮由崇山尚武盟回到了顾贤山庄。当时的她以为在自己及笄的那一年要嫁给一个疼爱自己如命的男子。她以为,那从不曾忘却,留在心底怎么也挥之不去的白衣男子的翩翩身影,从此将会忘记,从此相见是路人。她还以为,她的命运在那一年定格。

可是,婚礼上的变故让一切发生了改变,甚至险些让她丧命。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那个要娶她的男子,竟然是自己亲生的大哥。

在危机的时刻,她见到了阮凌政,那时候,还不知道他就是阮南国的新帝。

现在回想起来,原来他的出现并非偶然,而是上天冥冥的注定。莫梓瑶这样想到。

若说莫梓瑶和阮凌政是上天赐予的缘分,那顾莫离呢?这个让她怦然心动过的男子,这个多次以命救她的人,这个与她有着三世的情的人,叫她怎么去忘记?

他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让莫梓瑶感觉很疲惫和抗拒。她只想逃避。因为她不想成为江云絮和方攸晨的替身,她要挣脱命运的枷锁,做自己。

“我不欠他的,是他先选择放弃我的,不是么?”莫梓瑶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个时候,有个声音在脑海中回响:“那不是我的生活,我的幸福。”

放下他,忘记他,还有一个人更值得自己去珍惜,他就是阮凌政。

“也许当初选择放弃顾莫离,很重要一部分原因是我爱上了阮凌政吧?”莫梓瑶觉得自己想得有些远了,眼下先解决苏提之事再说。

她甩甩头,拉回思绪。将苏提所说认真过滤了一遍,很快便从中发现了诸多疑点。仔细询问后得知,那些军饷丁承浩的父亲并未经手,丁父为此还多次上书给朝廷,但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看着天气越来越冷,而军饷拖欠几个月了也发放不下来,那段时间,丁父为此都急白了头发,最后没办法,将家里所有的积蓄和值钱的东西全都拿出去当了,也只够勉强维持三天。给士兵们发军饷?那更是个笑话。

若真如苏提所说,那些军饷没有到丁父手中,那为何阮凌政最终查出的结果是:这些钱都在丁家后山的祖坟地中挖掘而出?

据说当时多亏了丁家的新管家林纪带领众人去了丁家的坟地中找寻,虽然他不知具体位置,但挖完大半坟丘,终于是在最西面的地窖中寻出。经清点,这些银子不多不少,正好是半年以来,朝廷发给序城的军饷数额,坐实了私吞军饷之名。

对于赃银为何全数在丁家坟地里发现,苏提也不知为何是会样。她坚信丁父并未如此行事,那时候他还为此事向苏父借过银子。苏父觉得朝廷可能是忘记给序城发军饷了,于是特意修书一封给皇帝,说明了此事。并让丁父静等结果,还说,等此间事了,让其回皇天城一趟,将丁承浩和苏提的婚礼办一办。

可丁刺史焦急等来的却不是军饷,而是一张抄家的圣旨。一家人立即就被人打入了大牢,失去了一切申诉冤屈的机会。

从此苏提和丁承浩这对有情人便天人永相隔。难怪苏提会如此恨阮凌政,并通过选秀入宫静司时机行刺他。

苏提抬手,拉住莫梓瑶的衣袖,哭泣着道:“他们真的是被冤枉的。都是因为狗皇帝如此武断,下达斩首令,这才让承浩哥哥一家枉死。我恨狗皇帝,如此害人性命,我真想手刃了为他们报仇!”

说到这里,她哭得更凶了,情绪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拦都拦不住。“静儿姐姐,你不知道,每当午夜梦回,我就看见丁家数百口人围着我哭诉,我……”

莫梓瑶对苏提一口一个狗贼很是反感,她深深蹙眉,冷冷地打断她的话语,沉声说道:“数百万的银两若真是被丁刺史贪污了,他不拿这些钱去置地办宅,却拿去‘孝敬’死人,真是荒诞怪异。这不是诚心给皇帝增添怒火么?”

“他们没有!”苏提慌忙辩解。许是过于激动,她脸色忽地变得潮红,嘴角又边溢出了血迹。

莫梓瑶见到后,忙用手绢为其拭了,看着苏提这副模样,很心疼。摇摇头,面色有所放缓。其实也不是真心想要拿话来堵她,只是苏提这样将所有罪责都推到阮凌政身上,而不去查真凶,这让她恼怒。

不想与她争辩这些,大半夜的跑来,是为了帮她,而不是来吵架的。

莫梓瑶平复好情绪,迅速将所有有价值的信息进行分析,而后正色道:“我觉得此事甚为蹊跷,如果丁刺史确为忠臣,并未做那贪扣军饷之事,那只能说有人为了陷害他,只手遮天,导演策划了这一切。丁刺史可有仇家?或是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苏提面色一窒,其实莫梓瑶分析,之前她也曾这么怀疑过。只是怀疑的那个人,却并没有绝对的证据,不好妄加揣测。

她仔细回想,觉得莫梓瑶说的有道理,如果丁家人是被人陷害,那么无论如何,都要查出真凶,还其清白。

思量良久,苏提还是决定将一件往事说出:“丁伯父为人和善正直,应该没有仇家,不过之前听承浩说,刘大将军想将自己的一个侍婢赏赐给承浩做小妾,不过被丁伯父谢绝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得罪了刘大将军。”

“是他……”莫梓瑶的目光离开苏提的脸,投向远处的暖炉上,若有所思。

果然是他,原本以为刘炎飞只是个只懂得带兵打仗的粗蛮武夫,却不曾想,他的心思竟也这般不简单。若这件事都是他一手策划而出,那么,刘炎飞这个人便不能不小心提防。

阮凌政也曾多次提及他,看来对他的顾忌不是没有道理的。通过丁刺史这件事情,折射出刘炎飞可能已经有预谋有目的在开始四处拉弄人才和官员,用尽手段将他们和他绑在一个战车上。

若真是如推测的这般,那他恐怕图谋甚大。莫梓瑶不敢往下想,只是生生打了个冷颤。

“小……姐……”

就在莫梓瑶陷入沉思的时候,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叫声。而**本已奄奄一息的苏提,霍然睁开了双眼,原本无神的眼眸中竟然散发出来亮芒。

“梦夕,梦夕……”她激动得唤着梦夕的名字,忍痛努力动了动身子,就想要掀开身上的被褥下榻。莫梓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乱动。

苏提仰起脸,望着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说道:“你听见了吗,是梦夕,是她在唤我!我听见了……她……没有死,太好了!”说着,她的眼泪便忍不住往下簌簌坠落。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以为已经死去的梦夕又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小姐,你……你不能……死……活着……”

一直候在一旁的韵兰连忙上前去扶起梦夕,可能是被翻动了,她身体一突然阵颤抖,脸色一红便吐出一口血来,而后开始大口喘息,两眼朝上翻去。看样子,若一口气提不上来,随时可能会断气。

“快去找太医!”莫梓瑶对韵兰说道。

韵兰没有立即跑出去,而是低头去看梦夕,当看清她的情况,朝莫梓瑶摇了摇头,梦夕失血过多,且也有中毒的迹象,已是不行了。

“你有什么话便告诉我。”韵兰对梦夕说道,将耳朵贴近她唇边,听见模糊不清的话语,断断续续的传来:“救……小姐……我……我有……解药,在……在我怀中……”说完这些她便头一歪,再也没有声音传出。

韵兰伸出食指,在她鼻尖探了探,而后摇了摇头,说道:“她没有气息了。”

“不……梦夕,夕儿……”苏提痛苦的叫喊。眼泪肆意抛洒,哭得肝肠寸断。

韵兰叹息一声,伸手从梦夕已经微凉的怀中摸出了一粒褐色的药丸。起身递给莫梓瑶,道:“这是她最后的心愿。”

莫梓瑶微微一怔,看着梦夕对苏提如此,让她想到自己的几个侍婢,无数心绪便汹涌在心头,感慨道:“苏妹妹,梦夕这样待你,真是个有心的好丫头。放心,我会好好安葬了她的。”

苏提没有言语,泪水无声的淌落着,伸出一只手,颤颤巍巍的小心接过那粒药丸,声音沙哑的缓缓道:“梦夕,傻丫头,是我没有照顾好你,都是我不好……”

莫梓瑶知道苏提定是又伤心了,倾身去抱住她的身子,轻声道:“既然梦夕她也想你活着,你怎么能叫她失望?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

这个时候,韵兰已经递过一杯清水过来,莫梓瑶望着苏提,鼓励她:“你服下解药,皇上那边我会去为你说情,让其立案重查丁刺史一事。若真是被冤枉的,皇上自也会还给丁家一个清白。”

说罢,莫梓瑶起身走了出去,她要去找阮凌政,最好是能让他重新着手调查这件事。她深信,若此事有了刘炎飞的影子,以他的性子,定然会彻查的。

想到这里,莫梓瑶的唇角不自觉露出一抹微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原来自己已是如此的了解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