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王侯

第一百四十三章 母爱的传奇

将义勇会的兄弟们安顿好,要求他们一切听从姚楚儿的吩咐之后,马小兔带着李猪儿去到了西四胡同,找尉迟忠买剑。

原本马小兔打算自行前往,没想到李猪儿一听说他是去西四胡同,就死活要跟他一路,理由是“西四胡同太乱,大哥你身上又带着这么多钱,万一被人瞄上有个闪失怎么办?”

“我应该还不至于那么柔弱吧?”马小兔分辩几句,见拧不过他的坚持,也就由得他去了

。跟就跟吧,反正尉迟忠也不是什么美女。

虽然早就从慕云心和李猪儿那里对西四胡同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但当马小兔身临其境之时,才发现这里的破败程度远远超出了自己原有的想象。

眼前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空气里传来阵阵难言的恶臭,烂污淤泥腐土黑水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脚下的地面。马小兔大皱眉头,仔细在地上盯了半天,方才找准了下脚之处,一步一步,踮着脚尖向着巷子里走了进去。

“大娘,请问十三弄六号怎么走,据说那里有一棵大榕树。”走到一个十字交叉的巷口,马小兔叫住旁边一个挎着菜篮匆匆而过的老妇,亲切地问道。

老妇一怔,抬头打量了眼前的两人一眼。马小兔一身华服,像个贵介公子;李猪儿身形魁梧,恰似一个打手。这样的两人在这条巷子中显得如此扎眼,显然并非是来探亲访友。

老妇警惕地问道:“你们要找谁?”

“尉迟忠。”

“你们找他做什么?”老妇脸色一变:“他早就不住这里了,你们回去吧。”

“嗯……”马小兔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昨天他还让我这位兄弟给他介绍一份工作,所以我今天特意来看看他。怎么他现在不住这里了吗?那真是太可惜了,一百钱银子一个月呢,他不在了也好,正好腾出一个名额,好多人抢都抢不到这次机会呢。”说完转身便走。

“公子且慢。”老妇脸上的僵硬冷酷就像春风化雨一样地融化了:“呵呵,老身有眼无珠,公子见谅则个。我还以为你们是来找他收账的呢,呵呵。”

“老人家此话怎讲?”正好还想探听一下尉迟忠的底细,看他昨晚上的话里有没有掺杂水分,眼前就自动送上门了一个包打听。

“唉,说起尉迟家的事,那真是苦婆婆含泪忆当年,伤心的话儿说到天亮都说不完

。话说在三十年前,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老人家,打住,打住!”马小兔一声干笑,阻断了她的长篇评书。

“我们一会儿还要去别的地方,没有太多时间,麻烦你就捡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让我们对尉迟忠有一个初步的了解就行了,比如他家有几口人、他曾经做过什么、他家中现在的情况如何,等等。”

“哦,那就得从二十年前说起了。那是在一个风雨飘摇的夜晚……”

“等下,等下,老人家,没有再近一点的时间了吗?”马小兔头大如斗:“要不我们还是自己去找找吧。”

“切,凭我西四胡同‘快嘴李翠花’的名头,好心好意要给你们讲细一点,你们竟然还如此怠慢,真真不识好歹!爱听不听,不听拉倒,哼!”说罢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两人面面相觑,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李猪儿边笑边喘气道:“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人啊,神神叨叨的!”

马小兔摇摇头,苦笑道:“求人不如求己,算了,咱们自己再找找吧。”

这条胡同到处的房子似乎都长得一个样,而且也没有挂门牌号,更没有尉迟忠说的那棵大榕树。

“不行,不行,猪儿,这样找下去天黑了都够呛。要不你到哪里找个人过来问问吧,实在不行给点咨询费也成,这样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实在是太恼火了!”马小兔唉声叹气地道。

就今日的安排而言,马小兔并不打算一来就直接去找尉迟忠,让其在家里坐等的目的,其实是他还想最后打听一下尉迟家中的境况,看是不是真像昨晚所说的那样。如果是,马小兔不介意帮其一把;但如果对方只是一个优秀的生活演员,那马小兔将不介意让他的演技接受更严峻的考验。

片刻工夫,李猪儿就找了一个看上去颇为忠厚的中年汉子过来。看在三钱银子的面子上,那汉子详详细细地说了起来。

“尉迟他爹是个混蛋,他娘这辈子太不容易了,尉迟忠是个大孝子

!”那汉子起头就是这样一句。

细问原委,才知道尉迟忠的母亲年轻时本是中京一户富户人家的丫头,有一晚男主人喝醉了酒对她施暴,怀上了他的孩子。由于男主人是入赘来的自己妻家,妻家又是中京的一个望族,因而他在这里说不起任何挺胸膛的话,再加之大妇生性奇妒,男主人生怕她知道了会找自己的麻烦,便力劝尉迟忠的娘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不行,你可以对不起我,但我不能对不起这个孩子;你不要,我要;你不养,我养!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大妇终于还是知道了尉迟忠的存在,她一反常态地让男主人把尉迟忠的娘接进了内堂,说要她安心养胎,为他家添丁进口,实际上却是打定主意,千方百计也要找机会打掉她肚里的孩子。

从尉迟忠的娘回堂的那天起,家中所有的苦活、累活、重活,全都让她一个人干,而且吹毛求疵,动不动就非打即骂。在十月怀胎的那段时间里,对别家女子来说是幸福憧憬的每一天,对尉迟忠的娘来说却是提心吊胆,度日如年。

这个平凡的女人怀揣着对自己肚中骨肉的那份与生俱来的母爱,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忍耐力,度过了那有如地狱一般的十个月。最后,在尉迟忠即将出世的时候,大妇还让人把他娘关在柴房,试图让她死于难产。

尉迟忠是他娘自己用手从肚子里面拉出来的,生完之后就晕了过去,连脐带都来不及剪断。要不是上天垂怜,尉迟忠拼了命地啼哭,没准他娘就这样悄悄地走了。

谁也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力量让那个纤纤弱质的女子在弥留之际,又奇迹般地苏醒了过来。她知道这个家里容不得她和她的孩子,所以在休息了一周之后,主动地辞工回了家。

谁知道大妇并未因此而打算放过他们母子,她指使管家派人到尉迟忠母亲的家乡散播谣言,说她不守妇道,人尽可夫,不知道跟谁生下了尉迟忠这个野种。尉迟忠的外公在当地也是一户清白人家,哪里受得了这些流言蜚语,一怒之下,就把她们母子逐出了家门。

从此,尉迟忠的娘就带着他一边讨饭一边谋生,从中京一路来到了东京,终于在这里安定下来,平时靠给人洗衣服、做女红维持生计,一针一线、一点一滴地把尉迟忠养大。所以他长大之后,对他娘极为孝顺,从来不肯让他娘受半分委屈。

现在老人家年纪大了,以前年轻时候遭的那些罪全都犯了,去年开始就时不时的浑身发痛、半年前开始慢慢发展到不能起床、不能自理

尉迟忠本来是去年参军当了军户的,刚开始本来不想去,想在家照顾老娘。但是老娘很生气,说他如果不去就宁愿死在他面前,他这才忧心忡忡地去了。听人说一开始就在里面混得不错,前途一片光明。

但是在他打听到老娘现在的病情之后,他就再也无心从军了。他在一个晚上偷偷从军中逃跑,一口气不合眼地赶了三天三夜,才赶回了自己的家。那时候尉迟大娘已经完全不能动了,人也陷入了昏迷状态。尉迟忠背着他娘在东京一家医馆外面跪了一天一夜,终于感动了那个医士出手给他娘治病,而且没有收他一分钱的费用。

但是尉迟大娘养病要花钱啊,于是尉迟忠东拼西凑,欠了一屁股债,要不是西四胡同这里的房子太烂没人要,你们今天在这里就找不到他喽。

曾经好几次有媒人给他说过几户好人家的女子,都被他拒绝了,他的理由是要照顾尉迟大娘,大娘病得这么重,他不愿意给人家添负担,也害怕大娘跟着过去会受委屈。

听说最近他在到处卖他的那把宝刀,嘿,那把刀可是他们家里最值钱的宝贝了,比这房子值钱多了。尉迟恭是跟这刀一起长大的,平时宝贝得不得了,谁都不给看呢……

你问刀从哪里来的?好像是尉迟大娘当年被自己父亲赶出家门的时候,大娘的娘亲偷偷拿出来让她带走的,说让她在路上带着防身,遇到实在过不去的坎儿,就把刀卖了,换点钱花。

唉,这娘俩,这辈子过得造孽哟……什么,你们是来买刀的,好好好,我这就带你们去!

中年汉子带头往前走着的时候,马小兔叹息一声,悄声问道:“猪儿,你身上一共有多少钱?”

“除了大哥要我带的之外,我自己还有两百多钱。大哥,你的意思是……”

“嗯,这是一对值得敬重的母子,我想尽可能地帮帮他们。猪儿,到时候你给尉迟忠在咱们会里安排一个事做,没准有一天他还会是咱们的一个得力臂助。”

“嗯……”李猪儿深深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