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错,帝妃三嫁

第四章 陌生父女

东院立于一片雅致楼阁间,前种牡丹后栽修竹,乍逢初春,放眼望去尽是一片娇俏鲜嫩的新绿。

还未走至院前,一股清新的草木香便带着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

青石板小径上,江沉烟莲步姗姗,虽没有华丽装饰,可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清雅的气息,让素韵频频侧目。

她虽是个被冷弃在偏院的庶出小姐,但这容貌这气度便不是寻常人家小姐可比。素韵心头暗暗称赞。

江沉烟不知她心中所想,偶尔低眸看一眼自己细碎的脚步,嘴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她何曾想过从前那个大大咧咧只靠楚白照顾的现代女孩,今日竟也修成了一股自然而然的古韵。

如果楚白看到,会不会大吃一惊?

走进东院,素韵独自走上台阶,停在花厅厅门前:“老爷,夫人,三小姐到了。”

片刻后,她转身下了台阶,冲着江沉烟微微一笑:“三小姐,老爷夫人有请。”说完,她顿了片刻,又道:“这些年老爷夫人忙于府中事物,冷落了您,您务必不要放在心上,老爷夫人对您还是疼爱有加的。”

紧抿的唇瓣上翘些许弧度,江沉烟不言语,径直上了台阶走进花厅。素韵的话对她这些年受的苦来说,起不到一点安慰,相反,她从中品出了别的味道。

花厅内燃着上等紫罗,淡淡花香暖意融融,置身其中让人生出一种置身花海的错觉。踏在软软的密绒地毯上,江沉烟环视了四周一眼。

十五年来,这是她第一次踏入东院。奢华精巧和她想象中大致相同,或者更甚。和她待了十五年的破旧青瓦房相比,差别如鸿沟。

笑容微微收敛,她看向了首座上端坐着的一男一女。江维安今年已过六旬,花白的头发上戴着白玉长冠,一身绛色朝服上绣着仙鹤祥云,双手自然的放在扶手上,袖口用金线绣着精巧的纹饰,面容虽被岁月侵蚀,却带着一股刚毅,不怒自威。

他身旁的女子,正是宰相夫人薛玉莲。十五年过去,岁月似乎对她格外眷顾。除了眼角几分淡淡的鱼纹,看似不过三十。她穿着一条粉白的云雁细锦衣,外罩着一层绣着淡金色花团的对襟羽纱衣裳,粉嫩鲜亮的颜色把她的肌肤衬的格外白皙,更显年轻。优雅的垂云髻上插着一根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耳上垂着一双绿翡翠耳坠,朝阳透窗而入,淡淡绿影落在面颊,更添娇美。

好富贵,好奢华的宰相夫人。江沉烟眼神清冷,将他们二人仔仔细细看了一通。脑海里浮出那只从草屋里伸出来的枯瘦黑手,心微微刺痛。

“烟儿来了,有些日子不见,出落的越发标志了。”薛玉莲一眼看到她眼里带着惊讶,而后似笑非笑的打破沉默。

“见过老爷,夫人。”收回视线,江沉烟微微欠身,算是行礼。

听闻这一声老爷,江维安眉头隆起:“谁教你府里规矩,见了爹娘为何不跪拜?”

挺直后背,江沉烟笑了,如冰雪初融,如飞絮漫天,柔柔软软满了人整个心田。薛玉莲看的一怔,许久回不过神来。

“爹娘?我虽知娘在何处,多年却未能见上一面。至于爹...”她直视江维安,而后缓缓道:“我今日才知,我还有爹。”

“放肆。”江维安重重拍了扶手,正要呵斥,薛玉莲适时轻咳了一声,瞪了他一眼。

江维安虽贵为宰相,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对皇上都敢出言斥责,对唯独对其夫人薛玉莲有些惧怕。此刻被她一提醒,才恍然收了怒火。

从鼻腔里重重喷出一口气,他平淡的看着江沉烟:“你今年,当有十六了吧。”

“十五。”平静反驳,江沉烟面容不变,心里却在忿然冷笑。这就是自己的亲爹。

干咳一声,江维安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干脆敞开了直说:“应到了许人家的时候了,我和你娘仔细斟酌了一番,给你定了一门亲事。”

江沉烟一愣,秀美紧蹙,心底却是疑惑万分。十五年来,他们对她不闻不问,今日突然唤她来东院,又说定下亲事,这其中定然有因由。

见她沉默,薛玉莲换上一脸和蔼笑容:“烟儿,我江家的女儿注定不会嫁的平凡。所以,我们给你找的这个夫婿,便是全天下最好,你一定满意。”

江沉烟很聪明,只这一句话便看穿了他们的想法。嘴角泛起讥讽的弧度。

长姐丽妃进宫三年未有孕,而王家小姐一年前进宫便为和妃,不久前传出喜讯,已怀上龙种。这对一直和王家暗中较劲的江家来说可谓一个噩耗。

一旦和妃产下皇子,王家地位水涨船高,倒是江家的势力必然被削减。如此,江家便想到了她这个不受待见的庶女,所谓的天下至好夫婿,除了当今皇上还能有谁?

难怪,素韵会说出那一番为他们开脱的话。

这想法真是不错,但是,她江沉烟如何能轻易答应。

“不嫁。”简单而坚决的回绝,江沉烟没有丝毫犹豫。

江维安面色一变,被她的态度气的血冲脑门,怒喝道:“嫁不嫁由不得你,三日后你便入宫。”

“我若不想嫁,你送入宫的只会是一具尸体。”声音依旧软糯好听,但是却多出寒意。江沉烟直视江维安,眼中不敬毫不遮掩。

“你....逆女....”攥紧拳头,江维安身居高位,还从未被这般顶撞过,若不是薛玉莲拉着,他几乎下令将这个不孝之女杖毙。

薛玉莲心中虽也恼怒,但想到丽妃如今的处境,不得不努力维持笑容:“烟儿,皇家天颜,岂是一般女子能见。你能成为妃嫔,不单是你也是整个江家的荣耀不是。”

“夫人不必多言,沉烟若不愿嫁,多说也无异。”江沉烟依旧无动于衷。她心中只有那个念了十五年的人,即便嫁,也非他不可。

柳眉紧紧拧着,薛玉莲笑容渐收,定定的看了江沉烟许久,而后冷冷道:“你若嫁,我可做主将你母亲从草屋接出,给她找最好的大夫,让她做相府二夫人,从此锦衣玉食高床暖枕,安逸一生,你若不嫁,我江家也容不得一个疯疯癫癫的不洁女人,即刻按照府规将其杖毙,扔到乱葬岗。”

听闻此言,江沉烟一直清冷的面容微变,唇瓣紧抿。脑海里那只枯瘦的手再次浮现,虽无养育之恩,但那却是她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浓浓的血脉之情,她无法无视。

紧咬唇瓣,她没有回答,双眼却自然而然的落在窗外,朝阳似乎被乌云遮挡,只露出淡淡一层光圈。

一阵风过,窗外新枝刮着窗棂,发出细碎的声响,一如江沉烟此刻的心念,细碎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