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围捕

第74章 药

下了飞机后,直奔医院。奚闻坐在车里,扭过头,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

私立医院幽静而雅致,大厅整洁明亮。杜夏带着他直上了顶层,冯耀辉被安置在特护病房,已经过了探视时间。由主治医生陪护着,奚闻站在门外,隔着玻璃听医生讲病人的情况。

老人躺在病**,满头银发,面容苍老,身上的皮肤像枣皮一样皱缩着,瘦得骨头支棱出来,高高的颧骨耸立着,身形缩水,被子包裹下显得相当瘦小,和奚闻记忆里那个雷厉风行,动不动就挥舞起竹条打他屁股的高大形象,相去甚远。

冯耀辉疼外孙,但也严厉苛刻,性格火爆,他一手打造出一个商业帝国,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赤脚下海的小商贩到驰骋商界的地产龙头,自然有他经营处事的学问。

奚闻是被他从小打到大的,他教训起人来,不是吓唬吓唬闹着玩,竹条子明晃晃地往背上屁股上抽,把人打得上蹿下跳。冯耀辉好强了一辈子,样样都要争第一,自己的孩子自然也要出类拔萃。孩子贪玩胡闹,他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什么地方不如人了,才是丢了他的脸面。因此他最喜欢奚闻,觉得这个外孙最像他,聪明又倔,自带一股不服输的傲气。饶是这样,奚闻也被他打过不少次。

这种情况是冯晴出事后才有了变化的。长女的意外,让冯耀辉的性格改了不少,变得宽厚平和,对奚闻也从之前的刚柔并济、以严为主,隐隐向溺爱的方向偏移。可能是觉得自己从前对女儿的关怀不够,才会像补偿一样,把亲情的疼爱都倾注到了唯一的外孙身上。

所以当初沈清野那起意外发生时,冯耀辉的第一反应不是让奚闻像成年人一样承担起责任,而是尽快把他送走,把他从这起事故里摘干净,花了大量的人力财力去掩盖真相。

奚闻在国外惶惶不可终日,冯耀辉在国内也没怎么好过,既牵挂自己的外孙又要应付国内的各个环节,他到底还是个商人,手眼没能通天,政商壁垒如山,有权的永远看不起有钱的,何况还是人命事故,短短半年,把人的精气神都给耗没了。后来几年,一年不如一年。

冯桐在和奚闻的通话中,偶尔说漏嘴,提到过两次,奚闻说想回来。老爷子强硬不让他回,嘴硬说自己身子骨还强着呢,又骂人说是不是盼着自己死,好回来继承家产?把奚闻怼得不好再提,也一直不知道老爷子身体状况竟然已经这么差了。

等医生说完,奚闻眼里都有泪花了,杜夏摸摸他的头,“今天太晚了,我们先回家,明天再过来。但叔他现在不太认得出人,也无法说话,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奚闻转头看了看医生。

医生点点头,又宽慰,“是,但总体还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好好休养的话,会慢慢恢复的。”

奚闻想再看看具体的治疗材料,三人便去了医生办公室。

等从办公室出来,已经快夜里十一点了。

电梯降到三楼时,有人低头进来,一手拎着公文包,手肘挂了件外套。

奚闻看向来人,很惊讶,“叶医生?”

叶永言抬眸望去,薄薄的玻璃镜面掩去眼中的诧异,“奚闻?”

奚闻确定自己没认错,很高兴,有种他乡遇故人的感觉,“叶医生,你怎么回国了?”

叶永言颔首微笑,他长相温文,身量单薄瘦长,毫无侵略性,“有一个国内的课题,这儿的院长邀请我一道儿参与,就回来了。你怎么在这?”

“我外公在这里治疗。”奚闻说,

叶永言点点头,“最近还好吗?你好久没来复诊了。”

奚闻笑了笑,“挺稳定的,您回来了正好,我正愁没地方配药。”原先一直在和这种药物做对抗,现在却有些药物依赖。

叶永言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摸出新印制的名片递给他,“这是新的联系方式,白天我都在医院里,你来找我就好。”

叶永言是奚闻在国外时的医生,曾是加州大学最年轻的精神病学教授,之后去往法国转向临床研究,他从本科到博士,一直受到冯氏集团的资助,奚闻到法国后发病,他就受了冯耀辉的委托一直照顾奚闻。奚闻之前讳疾忌医,也很抗拒药物治疗,发疯失控时都是叶永言帮忙控制,并引导他逐步纠正态度,摆脱情绪的束缚。后来情况稳定了,奚闻可以正常的上学进修,还是保持着固定的频率去叶永言那儿接受心理疏导,从某种意义上说,叶永言才是最了解他心里那头恶兽模样的人。

二人又简单寒暄了两句,电梯到了底楼,便各自告别。

杜夏先送奚闻回许家的宅子,车上,奚闻又说起叶永言的事,他受过叶医生不少帮助,他说叶永言刚接手自己的时候,每次来见完他,就要去重新配一副眼镜,因为眼镜每次都会被他打破,后来干脆用胶布把断裂的镜架绑起来,每次来都戴同一副,再弄坏也不会心疼。

这种情况持续了有一个多月,有一次来的时候,天还很早,他正准备去街上跑步,叶永言也跟上了。他沿着人行道慢跑,冰冷的空气充盈在肺部,耸立在雾气后的建筑轮廓,挂着雾凇的冷杉,也不知道是哪里刺激到自己,神经突然失控,开始不受控制地疾奔,接近疯狂,好像有无穷无尽的精力需要宣泄,在一个多小时之后,跟在他身后的叶永言才发现不对,和巡街的警察一起将他摁倒在地,当时整个人已经接近虚脱,肺部快要炸裂。

杜夏默默地听他讲,“那他是救了你?”

奚闻笑了笑,“你看到他第一眼是什么感觉?”

杜夏言简意赅,“太年轻了。”叶永言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远不能像那些鹤发鸡皮的老教授一样给人以信赖感,虽然年龄不能代表全部,但太年轻,阅历和经验肯定是有限的。

“我之前也是这么觉得,”奚闻顿了顿,“那次事件后,他们要求我住院,是叶医生征询了我的意见,允许我回去。”奚闻放松身体,后仰靠在座椅上,闭了眼睛,“这么多经验丰富的老学究,只有他把我当正常人,而不是像对待疯子一样绑起来。”他声音放轻,近似低嘲。

后视镜中映出奚闻闭着眼的脸,五官精致但面色苍白,城市夜晚的灯光流泻过他秀丽的眉骨,英挺的鼻梁,滑下双唇,剃了寸头,更显棱角分明。杜夏问,“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奚闻张开眼,转向他,“挺好的。”

杜夏问,“哪怕重新接触沈清野也没出现过什么异常?”

奚闻抿了抿唇,想到曾做过的噩梦。但在他和沈清野和好以后,那些不适的症状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奚闻轻声说,“他不是病原,他是治我的药。”

杜夏本来轻松握住方向盘的手一僵,半晌,才微微笑了下,“你真是着了魔了。”

车行经的地方人烟渐稀疏,不知开了多久,才见灯火。离得近了,大宅终于在夜雾里显出轮廓,如蹲踞的庞然巨兽,深夜时分,冯宅仍灯火通明。

作者有话说:

昨天忘记说了,谢谢jiNGss的鱼粮呀~

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