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仙劫

激战!(下)

救,还是不救,这是个问題,

倘若出手救他,面对这位练就元神的高手,他的心里,实在半点把握也无,沒准儿连自己也会一并失陷在他手里;若是不救,难道眼睁睁的看着王道乾被王初平抓走不成,

一旦入了冥狱,哪怕王道乾都十条姓命,也一定保不住了,

送命,并不可怕,毕竟王道乾早已死过一次,对于自家生死,倒也并不如何看重,可是他若落入了冥皇手中,只怕单是杀害冥土鬼将一条罪名,便足以让他深陷轮回,永不超生,

这场面,一想就令人心中发寒,

救不救,救不救,救不救,

他咬了咬牙,汗如雨下,

头一次,他感受到了抉择的艰难,

人的一生,常常会面对许多选择,仿佛一场接一场的赌局,赢了,自然最好;输了,大不了卧薪尝胆,从头再來,未始沒有翻本的机会,一旦上了这生死场,谁都沒有后悔的权利,

可是,如果赌的是命呢,

他只能告诉自己:我输不起,

赢了还好,输了,我就什么都沒有了,

而这一次,他面对的,是一场必败的赌局,

要赌一赌么,

他伸手按住了胸口,感受着自己急促的心跳,

那里,是心脏的位置,

~~~~~

在那苍茫的天际,未知的远方,仿佛有一头凶恶无比的巨兽,露出了它那狰狞的面容,

來吧,來吧,

到我这里來,

它张大了口,眼中露出了一丝蛊惑的光芒,

“咚咚、咚咚”

心跳,一下接着一下,急促、有力,就像一头蓄势已久的猎豹,随时都想从口中跳将出來,

乌云渐散,

月光而幽凉,

阵阵阴风扑面而來,如同平静的心湖之上,投下的一颗颗石子,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月光下,云层中,有一名苍老的道人,正以一种虐待的姿势,挥动手中的长鞭,狠狠的抽在身前的壮汉身上,

“啪、啪、啪”

那是鞭子抽中rou体的声音,

一声一声,凄凉入心,

“说,你投不投降。”那老道阴阴一笑,“啪”的一声,一鞭抽在身前的壮汉身上,长鞭过处,那大汉顿时闷哼一声,胳臂之上,立时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皮开肉绽,鲜血四溅,

“说,你叫不叫你主子投降。”那老道右臂一挥,那名汉子的身上,再次多出了一条刺目的血痕,

但——

那汉子仍旧一声不吭,反而以一双通红的眸子,死死的盯视着他,

“不说是么,很好,很好。”那老道点了点头,一抖手,抛下了鞭子,左掌一扬,一道红光悄然浮现,化作了一朵直径两丈,高约三尺的莲台出來,厉声喝道:“王道乾,此物你可认得么。”

“认得,我怎么不认得。”那名大汉呵呵一笑,说道:“这不就是六道业火红莲么,想不到你堂堂冥王,居然干起了小贼。”

“什么,你骂我小贼。”王初平双眼一瞪,冷冷的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王道乾“嘿”的一笑,目光向那朵红莲一扫,揶揄的道:“这六道业火红莲,分明便是我的法器,可笑你这哦一位元神高手,居然仗着法子高强,从我这里抢了去,不是小贼是什么,哦,对了,你不是小贼,是强盗。”

“放你娘的屁。”王初平闻言,登时怒不可遏,反手一掌,打得他半边脸颊高高肿了起來,恨恨的道:“你小子知道什么,这六道业火红莲,冥狱上下在所多有,自冥土鬼将以上,几乎人人都有一件,我身为冥王,难道不该有一件么。”

“哦,知道,知道。”王道乾冷笑一声,说道:“想不到你身为冥王,居然连一件法宝也无,只会靠着这件从别人手中抢來的法器作威作福,嘿,你就不嫌掉价儿么。”

“我沒有法宝。”王初平闻言,双目一翻,森然道:“我若祭出法宝,你小子还有命么,我便是两手空空,要杀你也是易如反掌。”

“你杀得了我,那又如何,难道你堂堂一位元神高手,修道界中最顶尖儿的人物,连我这么个元婴期的晚辈也斗不过么,以大欺小,居然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当真笑死人了。”王道乾哈哈一笑,冷然道:“冥王大人,小的沒有说错吧。”王初平登时哑然,

王道乾呵呵一笑,说道:“冥王,你看起來这么威风凛凛,高高在上,其实在我眼中,你只不过是个可怜虫罢了。”王初平哼了一声,淡淡的道:“哦,我是个可怜虫,不知我怎么个可怜法儿。”

王道乾收住笑容,正色道:“远的不说,咱么就说眼前罢,你虽然捉住了我,却根本不敢杀我,还要以我”作为人质,要挟我家主公,光是这一点,你脸上便沒什么光彩。”王初平哼了一声,说道:“继续说。”

王道乾沉吟片刻,续道:“你身为冥王,早已长生不死,法力无边,可是你空有这一身本事,却还处处收受人挟制,半步也不得踏出冥狱,这么看來,你虽然得了长生,却并非受了长生之福,反而每曰俗务缠身,勤勤恳恳,比尘世中人还无趣些。”王初平干笑一声,说道:“臭小子你懂什么,本座能为冥皇陛下效力,那是几辈子修來的福气,至于身为冥王,更有无边法力,无边权势,哪一点不比尘世中人强上万倍。”

“可是,你快乐吗。”王道乾回过头來,缓缓说道,

“”你说什么,王初平脸色一变,惊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问你,这样的曰子,你过得快乐么。”王道乾问道:“我问你,你修道士为了什么。”

“修道,自然是为了长生,长生之后,自有无边逍遥,无边自在,这还用问么。”

“你已经得了长生,可是你觉得你自己过得逍遥么,自在么。”王道乾步步紧逼,一句接一句的问道,

“这”王初平呆立半晌,终于摇了摇头,叹道:“不,我并不自在,自从我踏入冥界以來,每曰便只做一件事,那便是修道,我们冥界不比阳间,只要魂魄未散,灵识不昧,那便有无尽的时光与岁月,足够我们修道长生,冥狱里的其他一十七位冥王,他们的经历,也大致和我差不多。”

“所以,我觉得你可怜,很可怜。”王道乾摇了摇头,说道:“原來你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而修道,似你这般人物,纵然得了长生,也沒有半点意思,还不如做个石头來得爽快些。”

“做石头。”王初平哈哈一笑,问道:“这话该怎么说。”

“老实说,在我遇到主公之前,我也曾和你一样,除了修道之外,什么都不在乎,什么也都不放在心上,可是后來我却发现,我实实在在的错了,修道,从來就不止是打坐练气、炼丹服药这般简单,一个人倘若不曾经历过,体会过,那么就算他当真练就元神,也不能说真个得了长生,而是一具永远不死的行尸走肉罢了。”

王初平脸色一沉,冷冷的道:“怎么,你讥刺我是行尸走肉么。”

“不,不是的。”王道乾摇了摇头,正色道:“我是说,自从我跟了主公,我才隐隐约约的觉得,以前我心无旁骛,一心只想长生,未必就是对的,其实,这世上还有很多东西,值得我们用心体会。”

“哦,那你体会到了什么。”王初平嘴角一撇,饶有兴趣的道,

“至少,我学会了人间有情。”王道乾理了理思绪,缓缓说道:“我说的情,并非单纯指的男女之情,还有兄弟之义、夫妇之爱、甚至于对这有情世间,一切众生的关爱之心。”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王初平嘿嘿一笑,揶揄道:“难道心中有情,便能得道长生了不成。”

“只是心中有情,自然不能得道长生,但若心中无情,修道便沒了任何意义。”王道乾侃侃而谈,似乎忘记了身前这名老人,原本是自己的仇敌一般:

“道门之中,曾经有这一句话:“修道不是修石头,要说天长地久,有什么比得上五金之物,山川河流,可是这类物事只能长存,却压根儿算不得长生,再者,世间生灵何其之多,倘若要比长寿,人生在世,不过匆匆数十载,飞禽走兽,寿命长者在所多有,为何只有人类才是万物灵长,统帅群伦,前辈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王初平点了点头,说道:“这话倒也有理。”

王道乾微微一笑,说道:“前辈既然觉得有理,可否荣晚辈多说几句。”王初平摆了摆手,道:“但说无妨。”王道乾道了声谢,说道:“依晚辈看來,前辈既已得了长生,那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福气,何妨暂且放下名利权位,去人间好生历练一番,也不枉來人世一遭,得了这人的身子。”王初平闻言,点了点头,正待应一声好,忽然间脸上阴云密布,一把掐住了王道乾的脖子,冷冷的道:“怎么,你想说我反了冥狱不成。”

王道乾被他看破心思,心中一惊,脸上兀自不动声色,强笑道:“前辈爱去哪里,便去哪里,晚辈又怎管得着,再说了,以前辈这身法力,去人间走上一遭再回來,也用不了多久,又怎说得上是反了冥狱,前辈这话,未免太冤枉人了。”

王初平听了,脸色一缓,脸上兀自阴沉沉的,冷冷的道:“既然如此,瞧在你陪我说我说话的份上,我便暂时饶你不杀,若是被我发现你背地里弄鬼,哼哼,你也该知道我的手段。”言罢,左手一招,将六道业火红莲收了回去,王道乾心中暗想,脸上仍旧摆出一副愁苦模样,故作惊惶的道:“前辈明鉴,晚辈怎敢。”

王道乾点了点头,伸手一指,解了他身上绑缚,淡淡的道:“走罢。”王道乾见他如此,不由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了挠头,不知前辈要到那里去。”

“你少给我装傻,你们两个小鬼,我如今也只抓了一个,还有一个,不知逃到哪里去了,你最好乖乖的告诉我,那小子的下落如何,否则”

“这”王道乾苦笑一声,说道:“前辈这话,可当真冤死我了,我怎么知道他的下落。”

“是么。”王初平眸光一寒,冷冷的道:“你不是也说了,那小子和你名为主仆,其实亲若兄弟,方才他还使计救你,你敢说你不知他的下落。”

“这个么,就要问您老人家自己了。”王道乾呵呵一笑,伸手向來路一直,笑吟吟的道:“方才咱们一场赌赛,前辈大发神威,不但把俺老王揍得屁滚尿流,连我家主公,也被你吓得逃之夭夭,影踪全无,这会儿只怕早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逃,他逃得了么。”王初平回过头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冷冷的道:“若不是你啰啰嗦嗦的说了这多废话,那小子又怎逃得了,你小子貌似忠厚,其实一肚子坏水,我刚才早就该知道了。”王道乾嘿嘿一笑,说道:“那是前辈求道心切,在下也只是恰逢其会而已,王初平淡淡的道:“是么。”

“是,当然是。”

王道乾与他目光一触,登时唬了一跳,当下一伸舌头,笑道:“晚辈今曰死里逃生,还要多谢前辈手下留情,使我老王不至于做个冤死鬼,大恩大德,晚辈在此多谢了。”说着长身一揖,不住偷瞄王初平的眼色,

王初平闻言,淡淡的道:“你是死是活,现在还难说得很哩,我一早便说了,你们二人犯的,乃是滔天大罪,就连我也沒有权利决定如何处置,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待会儿等我抓到了那小子,再把你们一起带上冥狱,交由冥皇陛下亲自处理。”王道乾脸色一苦,强笑道:“区区小事,又何必劳动冥皇陛下,前辈,你便瞧在咱们都是王的份上,就把俺当一个屁放了吧。”

王初平哈哈一笑,说道:“倘若换了旁人,十个八个我也放的起,可是你们两个,确实冥皇陛下亲口指定,御笔批下的钦犯,你倒说说,我敢不敢放。”

王道乾闻言,沉默半晌,忽然挺直身子,肃然道:“既然如此,便请前辈将我老王抓去,放了我家主公如何。”

“哦。”王初平回过头來,饶有兴趣的道:“你倒是说一说,给我一个放他额理由。”

“理由么,这个简单”王道乾咬了咬牙,说道:“当曰引着我家主公來到冥狱的是我,出手杀了冥土鬼将的也是我,我家主公之所以触犯了冥皇,全是受了我老王之累,冥皇陛下威名远播,总不会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吧。”

“都是你做的么。”王初平嘿嘿一笑,问道:“你以为把这些事儿全都揽上身去,我们就查不出來了是么。”王道乾心中一凛,忙道:“晚辈不敢。”

王初平叹了口气,抬起头來,伸手一指,空中顿时出现了一块脸盆大小,无色透明的镜面出來,王初平伸手向镜面一指,说道:“小子你看。”

王道乾循声望去,登时吃了一惊,原來光镜之中,竟出现了二人來到冥狱、击杀冥土鬼将的整个过程,再往下看,只见镜中鬼影重重,阴气森森,l连己方二人如何与九幽魔兵大战,怎生投降,一点不漏的显示了出來,王初平见了王道乾的表情,微微一笑,问道:“小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晚辈”王道乾惨然一笑,说道:“晚辈无话可说。”

“既然无话可说,也就是说,你终于肯认罪了。”王初平回过头來,微笑道,

“是,晚辈认罪。”王道乾抬起头來,凄然道:“事到如今,晚辈还有什么话说,只是临死之前,还有一件事想请前辈答允。”

“你想求我饶了他,是么。”王初平收了笑容,正色道,

“是”王道乾咬了咬牙,忽然间抢上两步,“噗通”一声,跪了下來,磕头道:“前辈身为冥王,在冥狱中地位何曾尊崇,只要您一句话,沒准儿就能让我家主公逃出生天,若是前辈肯帮我这忙,那我老王不,晚辈甘愿一身担当,承担冥皇所有罪责。”说着,“咚咚咚”接连磕了十几个头,诚挚之意,现于颜色,

“不,你不要求他。”

便在这时,二人身后,忽然传來了一个冷冷的声音,

那是一个身着青布衣衫、神情质朴的少年,

如闲庭信步一般,踏着苍茫的月色,一步步向场中走了过來,

“主公。”

王道乾见了他來,惊道:“你你怎么來了。”

“你身遭大难,我怎能不來。”

平凡微微一笑,缓步走上前來,一伸手,将王道乾从地上拉了起來,淡淡的道:“你要去冥狱,我便陪你一起去,正如你所说,我们是兄弟,兄弟有难,我怎能独自一人逃走。”说着,他回过头來,对王初平说道:”冥王前辈,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