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掌

245.2 下

今日婚礼在冯简的强烈要求下,举办得是私人仪式,邀请得都是李氏亲朋。()

李氏给城里有头有脸的政客巨贾和社会名流都送出口信。但发散请帖到底少数,没收到的人只送出口头祝福表示礼貌,再和李家相熟者托人送来贺礼和祝福——绝不会有人未收请帖,巴巴地亲至送礼,更别说在圈中地位首屈一指的周家。

李氏也只是给周家敷衍性地递了口信,不期望收到任何回复。

要说周家,自然要提到周愈,本城至大传奇人物,低调、不世出。何泷自己也算社交高手,应酬甚广,但连她都从未亲见周家少爷一面。而圈内大部分的人了解周愈的途径,和普通大众一样,自新闻放映和八卦杂志中惊鸿一瞥他的最新动向。

流传最广的照片里,周愈露出半张侧脸,眉毛清晰,眼睛深邃,非常笃定又冷漠地姿态,然而又总有些深情的意味流露。

此刻何泷得知周少在门口,亲自前来送礼,她预感到又一件有头有脸的事情要发生,但无法判断是好是坏。

沉吟片刻,何泷让来人去唤冯简,自己就要去找宛云。

宛灵目光闪烁拦住她:“周家再名贵,不至于让新婚夫妻和咱家长辈全体出动——有您、冯简,再算上大伯,这样迎接已经足够有礼

。”

何泷瞥她一眼,宛灵是向来忌惮继母的阅历和毒眼,移开视线,心下忐忑。

“也是。”何泷淡淡说,“那你也留在这里陪你姐姐吧。”

等宛云换好衣衫走出时,草坪上只余宛灵一人在沉思。

“妈呢?”她随意问。

宛灵抬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宛云。那目光过于探究和尖锐,宛云不由略微皱眉,却听她说:“……他在你家门口。”

宛灵淡淡地重复:“周愈,现在,就在你家门口。”

如果宛灵指望长姊流露什么表情,她定然要失望。宛云听后只是抬高了纤细的眉,接着扫了眼四周:“所以妈妈和冯简都出去迎接他了?”

形容淡淡,根本不把这事当作回事,全成等闲。

宛灵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宛云,然而在宛云要对上自己的视线时,再移开。

宛云笑着问她:“你怎么不出去凑这份热闹?”

宛灵冷笑:“又不是没见过。”顿了顿,罕见带着孩子气地抱怨,“男人长成那样的相貌,真是比你更可耻。”

宛云再被她逗笑,依旧是镇定自若地表情,笑的时候依旧冷冷的,非常好看。

宛灵从来摸不透宛云的想法,只好若无其事地问:“你说他会不会破坏你的婚礼?”

宛云摇头:“冯简是我最先看上,周愈若抢我新郎,我可不会白白相让。”

宛灵不由瞪她一眼:“姐,你到底……”顿了顿,“周愈这十年来,也许一直在等你。”

宛云只漫不经心地扬扬眉当作回应,随即掸着裙角褶皱。。

宛灵沉默片刻,提高声音,讥嘲地:“你还是不能原谅他?姐姐,我觉得你当初应该庆幸是他毁了你的幻想——不然,你以为你真能和一个纯粹的穷光蛋过一辈子?追求崇高爱情是您的癖好,但你也不能强求别人……”

目光下移,看到宛云正抚在裙上的右手,嘴里半截的话又生生地截住

很美的手,按在天蓝色的礼服上,纤指细且长,每个指节都似玉一般——然而小拇指蜷曲的时候僵硬不自然,这辈子再也不能自由伸展——十年前车祸的后遗症。

如果宛灵曾经见过世界上从样貌到性情最应成为情侣夫妻羡煞世人的男女,那还可能会有谁?可惜他们都一样的骄傲、自尊、又过于愚蠢。那么好的缘分,如果换作自己是宛云……

宛云抬起眉,冷淡挑衅而不客气地说:“别啰嗦!”再微微笑了,“你是我妹妹,自然看我百般好,但世界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等着另外一个人。”她冷淡说,“我和周愈,从来就没有开始过。”

所以……这世界上,没人能变成第二个宛云吧。宛灵叹口气,她不知世界上有第二个女人能拒绝得了那样的周愈,那样的婚姻。

曾经宛云触手可得。

草坪尽头,冯简和何泷已经出现。

宛灵远远地看着宛云的这位新郎,如果不知道周愈也就算了,但和周愈相比,冯简便是形容为泥泞中出来的鱼珠也不为过。

“珠玉在前,这一位你甘心?即使你嫁的人不是周愈,但这位冯简也太……”

话还没说完,冯简便从遥远的地方迅速地来到到两人面前。

宛灵的话再转了个弯:“姐夫?”尴尬地问,“这么快就回来了?”

冯简解释道:“绿杉企业的周总在去参加访谈时,正好路过带来贺礼。我和你妈妈出去迎接了一下——”

宛灵刚想继续追问,何泷这时也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

宛灵之前期期艾艾地表情给了何泷不少疑心,在出门前,她内心是把各种可能思索遍了,又忧又燥

。但等真走出去见了周愈,对方只是客气地送上喜礼,说几句客气话。几分钟后,周家的加长轿车便消失在山路尽头,就似他来时般迅捷,虚惊一场。

见面的时间只有几分钟而已,但无可否认,周愈的做派和风度显然深深地打动了何泷。在走回别墅的路上,恨铁不成钢地何泷拉着冯简,想要以周愈为例,向他灌输从下车时怎么不露出袜子到接人待物如何优雅得体——

不料冯简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把她迅速抛到脑后。

何泷前几天往脸上打多羊胎素,不肯作太激烈的表情,此刻只好用行为表达愤懑。她看似亲密实则用尽全力地狠狠拍了下冯简的臂膀:“小冯还是走路走得那么快,呵呵,呵呵呵呵呵。”

男人臂膀的肌肉很结实,又把何泷的玉手打疼,但何泷也不想在两位女儿面前数落冯简,只好酸溜溜地说:“如此着急跑过来,宛云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不知你在担心什么。”

冯简见了宛云和宛灵站在这里,下意识奔来。此刻他都快被李家烦死了,木着脸向后退一步:“我继续去接待宾客。”

宛灵便说:“姐夫等等我,我和你一起。”

而何泷在原地看着宛灵和冯简一起离去,忽地问宛云:“你认不认识周愈?”

宛云便说:“怎么,妈妈觉得那个人比冯简要好?”

何泷控制住自己的不平衡感,她到底是不肯说自己亲自选定的女婿比外面的男人差,便违心道:“其实,冯简也有冯简的好。”话没说完,也被再来的客人拉走。

终于剩宛云独自站在原处。

她轻轻呼了口气,把完全麻木的小指举到嘴边,哈了口气,仍然没有任何感觉。

不管外表如何镇定,在得知他来了的一瞬,得知他此刻站在门外的一瞬,自己内心并不是不触动的。但是再触动……也不过如此。

宛云看着午后的云,风散了后什么都不是。她曾经最喜欢的东西,如今最瞧不起的东西。就像年少时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