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执行官

齐征南的口味

齐征南的口味

赌上单身二十多年的手速, 在二狗和亚历山大唠嗑的这点儿时间里,宋隐光速包好了将近三百只馄饨。

灶上的水开了,他将漏勺拿在手里,开始给大家出难题:“冬瓜香菇笋丁猪肉,香菜猪肉蛋黄、马蹄猪肉三选一,来,要先吃哪一种?”

“必须是香菜猪肉咸鸭蛋。”亚历山大首先做出了选择。没想到清清爽爽一个大男孩,居然还是个高胆固醇爱好者。

“你呢?”宋隐主动问自家辅佐官,“想吃啥,还是一样都来一点儿?”

“我是人工智能,不需要进食。”二狗强调了自己的属性。

“我当然知道。可吃了也没什么坏处吧, 比如电线短路什么的?”

“不会。我姑且也算是个生物体。”

“行, 那就每样都给你来点儿尝尝。”

宋隐不由分说地替他做好了决定,这才将目光转到了真正的重点身上。

“你呢?大哥?”

这是个不成问题的问题——如果云实果真是齐征南的,不敢说百分之百,但至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性会选择马蹄猪肉。

事实上, 齐征南对于马蹄的喜爱曾经一度达到过白热化的境界。

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即便是当季,普通超市里也几乎买不到新鲜马蹄,最多偶尔会发现一些糖水罐头。有一次,齐征南独自开车几个小时,跑去另一座城市的唐人街超市, 将那里华人种植、少量供应的马蹄全部包圆了回来。

之后整整一个礼拜, 他们两个变着法子地各种喝马蹄水、吃马蹄糕、马蹄炒青菜、马蹄沙拉, 当然也包过馄饨水饺,甚至还被女佣夹进了taco。

直到最后齐征南也没吃腻,倒是宋隐一听见“马蹄”这两个字就止不住地反酸。

至于其他的两种馅料,看上去挺正常,却包含了齐征南的两大死穴:冬瓜和香菜。前者是因为像极了寡淡的肥肉,偶尔还带着一股酸味,至于嫌弃后者则完全不需要任何理由。

对于这一番测试,宋隐简直志在必得。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齐征南内心里也在进行着一番算计。

马蹄、香菜和冬瓜,这可不是什么随便的排列组合。他就知道宋隐果然起了疑心。

这个神神叨叨的小疯子,可真是一年比一年心思细密。

不过这样倒也好,既然问题都摆出来了,那就给他一个“答案”。有时候被动回答反倒比主动解释更有说服力。

不需要太伤脑筋,齐征南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眉头微皱:“我不太喜欢冬瓜……”

不出所料,宋隐睫毛一抖,眉梢一抖,目光隐约得意起来。

哟,钓鱼的自己先咬着钩了。

忍住暗笑,齐征南又抛出了后半句话:“我也不太喜欢马蹄,选香菜。”

这句话简直就像是带着开关似的,宋隐得意的目光又一下子转换成了费解和狐疑。

“我放的香菜可能有点多,不一定特别好吃喔。”他甚至还主动挽救了一下,“要不要试试马蹄的。”

“没事。”齐征南拒绝了**,“我就喜欢多一点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继续试探也没啥意思。宋隐心中的怀疑并没有根除,他倒是反过来想了想——如果云实不是齐征南(这种可能性在宋隐看来已经很小),那么给金主爸爸煮他爱吃的口味自然是天经地义。

但如果云实就是齐征南,那就更“好”了,反正是他主动要求吃香菜的,早知道就给他包几个全香菜的混在里头了。

想到这里,宋隐立刻心情愉悦地将第一批香菜猪肉咸蛋黄馄饨下了锅。等煮了之后分装成两大碗,还特意在齐征南的那碗上铺了一大堆新鲜香菜。这之后他又换了水、将冬瓜猪肉和马蹄馄饨全都丢进锅子里。

“哇哦!你做的馄饨会怎么这么好吃?!”亚历山大丝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这这手艺,啧啧!都可以自己开店了。”

“那可不,我才两三岁就开始学着包馄饨了。馅料的比例都是家传秘方。”

宋隐自信地捶了捶胸口,又看向一口一口细嚼慢咽的二狗:“怎么样?”

“香菜、猪肉、咸蛋黄的比例是1:6:3,是系统标准菜谱里认可的完美配比。”

“说人话。”

“这是我第一次进食,并没有合适评判的标准。”不会说谎的人工智能忠实表达着自己的状况:“但从各个感受器官目前的反馈来看,这种食品不会让我产生负面的情绪——香菜除外。”

“那我就当这是赞美了。”宋隐咧了咧嘴,最后才看向齐征南:“大哥,还好吃吗?”

“……还不错。”暗地屏住呼吸、尽可能减少咀嚼次数的齐征南强行按下眉心的皱纹,“不过我家辅佐官可以做得更好。”

“你家那辅佐官还会包馄饨啊?”宋隐一手撑着脑袋,笑眯眯地问。

又是陷阱——齐征南面不改色地再一次躲过鱼钩:“系统里下载的菜谱,每一个辅佐官做出来的都一样。”

或许是肚子也饿了,总之这之后宋隐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大约一两分钟的时间里,餐厅里只有叮叮当当的白瓷勺子碰撞声。

最快扫完自己那一份的居然是个头最小的亚历山大。宋隐正准备再盛点马蹄馄饨给他,却发现他好奇地抬起头来。

“窗户边上吊着的一排绳子是干什么用的?”

他指的是宋隐背后、流理台上方一排十多根半米多长的绿色尼龙绳。

它们直接从天花板悬吊下来,末端却空荡荡的,绝大多数什么都没系着,只有少数几根绳上还拴着疑似玻璃瓶口的残片。

“那个是以前用来放植物和蝴蝶标本的玻璃球。”

宋隐举起小勺指着窗外:“以前早晨的阳光从东面射过来,照在玻璃球上。打开窗户,风吹得玻璃球轻轻摇晃,蝴蝶的影子也跟着在墙上飞舞起来。”

“听起来很美,那怎么都不见了呢?”亚历山大不解。

“就在我离开家的前一天晚上,下了场可怕的暴风雨。一楼被大水给淹了。大风还吹开了玻璃窗,玻璃球全撞碎了,蝴蝶标本都顺着水飘走了。”

“所以你们就搬家了?”

“不,搬家的只有我而已。”

宋隐怼着自己碗里的马蹄馄饨,勺子轻声作响:“那天晚上,我爸和我妈被闯空门的强盗给害了,遗体就丢在度假村的蝴蝶湖里。”

“天哪……”亚历山大倒吸一口凉气,“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

“没事。都是早几十年前的事儿了。我早就习惯啦,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这就是命。”

说到这里,宋隐又不经意地扫了坐在对面的云实一眼。

与动情倾听的亚历山大不同,这个男人自始至终一直低着头,显得异常冷漠,仿佛在抵触着什么。

宋隐心里的怀疑已经一点点凝固成了确认。可他同时也愈发清楚地意识到,试探并没有实际意义,就算确定也决不能够拆穿。云实可以平静地坐在这张桌上吃饭,但是齐征南不可以。

一直以来他都能够感觉到,在自己与齐征南看似相安无事的人生轨迹之间,似乎包夹着一堵无比牢固、无法逾越的高墙。

过去在人间,他看不见这堵高墙的形状和材质。

现在到了炼狱,虽然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但他总觉得自己距离揭开这堵高墙的真面目不远了。

这时只听亚历山大又问:“那你后来回过那座度假村吗?”

宋隐摇头:“我倒是想,可等我大到能够独立行动的时候,那地方早就被夷为平地。我花了几个小时想找到我家原来的位置,却只发现了一丛开得还算可以的三色堇。”

餐桌上又静默了一会儿,亚历山大接着问:“那……后来你跟着谁过?”

“一户有钱人家收养了我,托他们的福,我衣食无忧、也得到了很好教育,甚至还出国留学。”

虽然选择一些更偏激的言语或许能够起到试探“云实”的作用,但宋隐并不打算这么做,这关乎他的底线和良心。

“所以你被陌生人收养了?”亚历山大有些不能理解,“除了父母之外,你难道就没有别的亲人?”

“没了。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位阿姨来过我家。可她好像也只是我爸妈的朋友。”

说到这里,宋隐反而苦笑起来:“我甚至还幻想过我爸妈分别属于两个敌对的黑帮势力,因为爱情选择私奔隐居。等他们过世后,我就成了这两个黑帮唯一的继承人。总有一天,会有一百辆黑色高级轿车、五百个黑手党干部打着黑雨伞来恭迎我这个少主回去继承王位。”

“说不定是真的呢?”亚历山大动作熟练地从他碗里捞走了两粒馄饨,“那你就没想过追查一下?”

宋隐也顺手往二狗的碗里拨拉了几枚马蹄馄饨,一边嘟囔:“怎么查啊?7岁离开度假村之前,我亲眼见过的人类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老家又被夷为平地,爹妈连名字都是假的,要不是我们一家子都是帅哥美女,就连我都可能是被捡来的呢。”

“啊——!!”

亚历山大忽然激动地拍了一下手,声音之大,就连一直埋头假装自己吃香菜的齐征南也抬起头来。

“啊,这不是那个童话故事吗?担心公主遭到诅咒的国王和王后,把公主关在城堡里不让她轻易见人。可是公主18岁那年还是被纺锤扎破了指尖,变成了植物人……”

“我寻思着也没给你的馄饨里下药啊,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

宋隐嗤了他一句,又动起手来,这次又朝齐征南的碗里喂了几粒馄饨——全部都是香菜馅猪肉馅儿,诡异的绿色从馄饨皮里透了出来。

“……够了。”齐征南默默倒吸了一口凉气,抬起头来瞪着宋隐。

“咦,你饱了吗?”宋隐一边嚼着脆生生的马蹄,一边回以无辜的眼神:“我见你一直闷声不吭,还以为你饿得顾不上说话了呢。”

“食不言寝不语。”

“太没人情味了吧,人多了就该热闹一点嘛。还是不是中国人了?”

“你喜欢热闹,因为你刚刚结束了一个多月的半禁闭生活。”情商欠费的辅佐官插进来说了一句大实话:“正常情况下,任何一个人在进行过通宵的剧烈运动之后,都应该处于萎靡不振的状态。食欲不振、反应迟钝、与人交流的欲望也会相应下降。你这样不太正常。”

“通宵剧烈运动……你的用词可真棒。”亚历山大翘起了大拇指。

“谢谢夸奖。”辅佐官点头致谢,然后再接再厉地看向自家执行官:“所以,你在游乐园里赚到钱了吗?”

“还说呢!”哪壶不开提哪壶,宋隐将勺子往碗里当啷一扔,“我被人给欺负了!”

接着,他怀着诉苦的心态,将自己在赌船上的各种奇葩遭遇复述了一遍。

辅佐官耐耐心心地听他说完,然后给出自己的意见:“我早就警告过你,混迹于游乐园里的都是耍阴谋玩手段出老千的高手,你肯定会吃亏。”

说到这里,他又转头看了看亚历山大和齐征南:“并没有讽刺二位的意思。”

宋隐抗议:“你就不能给我一点安抚?说点不分青红皂白的、胳膊肘往里拐的话?”

铁石心肠的辅佐官直接摇头:“抱歉,我运行的是指导者模式,如果想要享受追捧宠爱,请去执行官广场13号楼的夜店。哦不,可惜你现在没钱。”

“你你你说的这是人话吗?”宋隐简直被他给气笑了,一拍桌却是扭头朝向了看戏二人组:“瞧瞧!你们家的执行官嘴巴有这么毒的吗?”

“我家的还挺温柔。”亚历山大捧脸微笑,“听说辅佐官是有学习功能的,脾气方面会和执行官慢慢靠拢。”

“他要是随我,早就该是个天使了。”宋隐不服。

“我的辅佐官,才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天使。”刚才还口口声声食不言寝不语的齐征南,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包括宋家二狗在内的三个人全都扭头看着他。

齐征南反倒不说话了。

宋隐:二狗不随我,随我就是天使性格了

齐征南:我家辅佐官才是天使

宋隐:说什么呢,你家二虎连我家二狗都比不上!还想和我比?

齐征南:等你会喵喵叫还会给我暖床之后再来讨论这个问题吧

宋隐:二狗,去把二虎叼过来!

二虎:不应当!我只是一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猫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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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大家记住今天的小剧场,等完结了再回头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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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就是荸荠,我们这儿其实是叫荸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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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肉咸蛋黄馄饨真的很好吃,但家乡腊肉的更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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