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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一审

公安部门没有等到国安承诺的“最重要证据”,在内外压力下,为体现公正、公平、公开的精神,公安部、广东省委、深圳市委、市政府决定,公开审理“叶皖杀人案”。

此案吸引了全国各地及海内外近80家媒体前来采访,因此案件审理史无前例地在深圳大剧院举行。

2000多名登记过的市民和200多名领取了采访证的记者,100多名法警、200多名防暴警察将偌大的深圳大剧院围得水泄不通,在剧院外,还有几千名进不了的市民和全国各地自发赶来的群众支持、声援叶皖。

九点开庭,事实上八点不到,叶皖就被押到休息室。

此刻叶皖正在闭目运功,不闻外物。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命运,不是自己所能改变的,抗争已经说不上了。

叶皖是随遇而安的性情,当此之下,头脑里并无杂念。

方童晖在一年前跳槽至广州市电视台,她还记得采访叶皖时的情形,当时他是万民拥戴的“见义勇为”英雄,而今天却成了杀人犯,两次采访,恍如隔世。

在叶皖受审前,方童晖并没有得到较好的采访机会,今天她要发誓做出最精采的独家专访。

因为在此之前,方童晖做足了功课,仔细研究了叶皖的历程,她发现叶皖与其他杀人犯最大的区别就是叶皖总是在做好事!这就很令人感兴趣了,而这也正是很多网民坚决支持叶皖的原因。

甚至包括很多亲身参加过抓捕的警察,都或明或暗地透露出不少信息:如果叶皖不是为了救那个女孩,我们还是抓不住他,他的速度太快了……呵呵,叶皖会武功的!方童晖想到这里,整理了自己的仪容,握紧了手里的话筒,看了看表,站起身来。

“爸爸,今天开庭吗?”“嗯。”

张全友看着女儿的模样,心里一阵阵的抽痛。

张剑脸色显出病态的绯红,靠在**,眼神中露出一个月来从未有过的狂热。

“我要看电视!”“不行!”张剑被张全友关在家里,并且封锁了一切关于叶皖的消息。

哭过、闹过,张全友却毫不动容。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张剑居然知道叶皖受审的事了。

张剑忽然对父亲笑了一下,在**坐起身来:“爸爸,别担心我。

我早想通了,我和叶皖没什么可能。

关心他这一次,以后不会了。”

张全友看着女儿的眼睛,努力读着眼睛里透露出来的信息,不过他失望了。

张剑的眼神,有点儿轻松、有点儿无所谓,有点儿…说不清。

两人对视半天,张全友妥协了,按动传呼铃:“带小姐下楼看电视!”武扬眉今天很生气,因为她被拒绝进入深圳大剧院,与她同命运的还有赵凯和云绯。

三人站在外面咬牙切齿。

好在剧院外临时搭了一个超大的电视墙,方便围观等候的群众看到现场直播。

武扬眉拎着一瓶水,看着云绯靠在赵凯怀里又象撒娇又象生气地扭着,气就不打一处来!哼,要亲热回家亲热去,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什么时候?正在这时,云绯拉着武扬眉的手,说道:“扬眉,你说叶皖会不会胜诉啊?你师傅找的律师倒底行不行啊?”一想到叶皖,武扬眉脸就拉长了,谢亭峰因为没帮上叶皖,死活不肯来,托人找了个据说全国打刑事官司排名前三的金牌律师,不过说来说去,没有关键证据怎么行?“我不知道,应该…没问题吧?”武扬眉弱弱地说。

正在这时,走来几个人,武扬眉定睛一看,是小满和候文东、王通,还有两人的老婆。

小满两眼通红,面色苍白,浑身软软的,在王娅和孙淑云的掺扶下走了过来。

武扬眉张了张嘴,没说话。

云绯和赵凯倒是很亲热地上前,云绯一把搂住小满:“小满,别担心,你哥没事的,你可要挺住啊!”小满嗯了一声:“谢谢云绯姐姐!”抬眼看着赵凯,赵凯望着小满的眼睛,心里充满愧疚,一句话也说不出,拍了拍候文东和王通两人的肩膀。

几人刚刚走进剧院,围观的人群中忽然炸了起来,一名女孩拼命要挣脱警察,大叫着:“叶皖是我哥哥,放我进去!”警察哪里肯信,板着脸拉着女孩:“再闹就抓你!”女孩扭动不休,圆圆的脸上挂着泪仍然在大叫大嚷。

武扬眉走上前,拉住女孩的手:“叶皖是你哥哥吗?我们是叶皖的朋友,你别闹了,先到这儿来吧!”云绯也看到了,走过来和武扬眉一起劝着女孩,拉到一边。

警察掸了掸拉皱的袖子,皱着眉转过了头。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田唱唱,我是来找我哥哥的。”

田唱唱?云绯记得叶皖的妹妹叫田蓉,于是问道:“田蓉你认识吗?”“田蓉是叶皖干妹妹,我和他们住一个村呢。”

田唱唱怕云绯不信,掏出身份证,云绯一看,果然是武当山镇田家村的。

“你怎么来了?”田唱唱脸色一黯,我怎么来了?我不是想我哥吗,谁知道一来竟然会是这样的情形,好哥哥突然变成了杀人犯,还要开庭。

田唱唱打叶皖手机根本不通,人生地不熟,又找不到田蓉,只有在深圳干等,一直等到开庭,想见叶皖一面。

云绯和武扬眉见田唱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泪在眼眶里打着滚,心里不由得长叹一声。

武扬眉递过一瓶水,田唱唱在深圳缺衣少食,又心忧叶皖,早已憔悴不堪,这当儿遇见叶皖哥哥的朋友,心里安宁下来,喝了一口水,正要说话,忽然头晕目眩,昏倒在地。

“嗵!”主审法官一声槌响,叶皖杀人案第一次公开审理正式开庭!闪光灯直忙了一分多钟。

奏国歌,全体起立,礼毕!这次案件极为难审!难审之处,不在于给叶皖定罪,而是如何给叶皖定死罪!主审法官经验丰富,专业精通。

叶皖杀人、并且潜逃,人证物证俱在,定个罪并不难。

但是定死罪就难了。

难点在于,叶皖在杀人后的潜逃过程一直在做好事,甚至都上了电视。

偌大的功劳在此,全国人民都盯着,毕竟不是谁都可以轻易救下一车人和另外一车16人,何况最后还饶了个小学生!真他妈操蛋,你说你跑路就跑路,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主审法官看着下面黑鸦鸦的一大片,耳朵里听着公诉人念的起诉书,头脑里跑起马来。

而这些都可以绕过,最重要的是,叶皖的年龄!叶皖身份证上的年龄,根本未满18周岁。

而几名受过贿的法官在商量之后,又暗示需要买通法医,结果奇迹发生,在实验骨龄时,即使是最公正的法医,也觉得叶皖的年龄不太好测!有可能在作案时未满18周岁,也有可能满了!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根本不应是审慎的法医所该写的结论,但是法医偏偏还就这么写了!按照“疑案从无”原则,这样的结论根本无法治叶皖死罪,于是这些人又搅尽脑汁,将结论修改为:已确认可以满足杀人时年龄超过18周岁。

荒谬的结论,莫名奇妙的结论,含混不清的字句,在检察院和法院部分渣滓的暗箱操作下就这样形成了!我要不判个死罪,如何对得起口袋里的40万?龟儿子想拿这钱!可这钱不拿还不行,不拿的话,以后生意别想再做,小命都难保!这就是昨天晚上郑区长手下那个姓李的意思!李河伦的眼神象一条蛇,阴冷、无情。

主审法官想到这里,抖了一下,看着站在审判席的少年叶皖。

这孩子,要没了…优雅的公诉人范承华抬头看了主审法官顾松一眼,拈起稿子,抑扬顿挫地念道。

“深圳市福田区中级人民法院:《关于叶皖杀人案的公诉词》。

审判长、人民陪审员: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一十二条的规定,经深圳市福田区人民检察院检察长的指派,我们以国家公诉人的身份出席法庭,支持公诉。

今天,法庭审判叶皖杀人案,已有大量的事实证据证明,被告人叶皖立惨无人道,致残并谋杀皇鑫股份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郑渊…“…国家法律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的人身权利不受侵犯,并受法律的保护。

被告叶皖行凶杀人,性质恶劣,手段残忍,后果严重,民愤极大,实属罪大恶极,触犯国家刑律,构成了故意杀人罪,应依法追究刑事责任,我们特提请审判庭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三十二条、第五十三条第一款之规定,对被告人叶皖严加惩办,以正国法。”

只字未提叶皖所做的见义勇为之事。

这篇公诉词,事实上是检察院和法院一起搞出来的。

范承华和顾松心里都明白,在他们的上面,有个人试图操纵,并且成功地操纵了这个案件,审判,不过是必要的程序和过场罢了。

叶皖的辨护律师,是京城号称“铁牙钢口”的金牌律师梅洛真,辨护经验丰富,对于公诉人的咄咄声势,早有所料。

待公诉人宣读公诉词完毕,沉着冷静地站了起来,对着主席台微一躬身,道:“审判长、审判员: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和《律师法》的有关规定,京博律师事务所依法接受本案被告人家属的委托,指派梅洛真、余利久律师担任‘叶皖杀人案’被告人叶皖一审的辩护人,通过查阅案卷、会见被告人,又参加了今天的庭审,现根据事实和法律,发表如下辩护意见,请法庭在合议时予以参考…”辨论是精彩的,群情是激昂的,金牌律师抽丝剥茧,叙述见义勇为事件引人入胜,而公诉人牙尖口紧,死咬叶皖之凶残,手段之毒辣。

并且出示了深圳市个人私营业者的签名信,表示叶皖不除,民愤难申。

梅洛真一笑,早有准备地掏出一张纸,是一家中立调查公司调查报告,调查的题目是《叶皖精神今何在?》,通过调查了1000名网民,结论是有68%的网民支持叶皖,认为其精神足以影响一代人,改变这个社会的冷漠和人文关爱缺失。

梅洛真设计的调查,妙就妙在它根本没有提及叶皖有没有罪,以及叶皖的救人行为可否抵罪这些现在很难在法庭上有什么影响和干扰判决的问题。

调查直指当今社会的人文大义,暗含构建和谐社会主旨,不可谓不高明。

中间出现一个很不出意外的小插曲。

就是叶皖拒不承认杀人!叶皖一直强调那枚飞镖是杨谟云的,而且是由杨谟云手里射出,最终杀掉郑渊。

杨谟云作为证人,被叫到庭上。

“不是我,我的飞镖我承认,但是我被叶皖打倒。

他抢了我的飞镖,并且扎进了郑渊的胸口。”

杨谟龙忽地一下站起身来,戟指大骂:“谟云,你混蛋!”边上冲来两名法警连拉带拽,将杨谟龙拖出法庭。

对于如何解释郑渊受到过叶皖的抢救和包扎,公诉人自有一套:“叶皖试图抢救被害人,正说明他有过悔意,这恰好可以证明被告人是杀害被害人的凶手。”

梅洛真蔑视地看着范承华,这种解释相当可笑,如果说真是叶皖杀了郑渊,即使后悔,也绝对不会如此细心的抢救,顶多打个110。

更何况当时屋里还有个杨谟云在。

经过一次十五分钟的休庭,双方作最后陈述。

梅洛真扫了叶皖一眼。

叶皖仍然是一幅事不关己的表情,一双眼睛不时回头看着观众席,报以一个微笑。

那里有小满。

小满被叶皖的精神鼓舞,精神状态并不算差,孙淑云和王娅一人一边守着小满,倒没出现意外。

梅洛真风度翩翩地理了理西装,站起身来作最后陈述,他有理由相信,叶皖不会被重判。

该说的全说的,公诉人的陷阱、刑法中叶皖可能触及的暗雷,全部被梅洛真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虽然叶皖被判有期是肯定的,但绝对不会太严重。

十年吧,梅洛真想。

这孩子还小,十年后出来,还有他的一片天空。

最重要的一点是,叶皖在实施犯罪时,未年满18周岁!虽然在审判时,所有的法官和检察官都选择性遗忘了,但是梅洛真不可能忽略这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但是公诉人突然出示了份由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委托国家级法医验证中心出具的骨龄测定报告书。

这份报告书摆放到主审法官的桌上时,嗡嗡嗡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公诉人的陈词结束!整个剧院突然沉浸在令人揪心的安静中,每个人都不敢发出声音,呼吸都刻意小起来。

顾松咳嗽了一声,站了起来。

“经过合议,我们一致形成如下意见:我们这个国家形成如此可悲的境地,其原因之一,就是有着被告这样的人。

他们罔顾人命,仗势横行,嘲笑法律,蔑视人的尊严!”一切都不正常起来!梅洛真死死盯着审判长的一张嘴,从这张嘴里没有听到惯常的判词,而如此尖锐的词语,很难相信竟然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下面一片哗然,但顾松不为所动。

“虽然被告有过见义勇为的行为,但法院并不采纳其实质意义在于救人,而认为这仅仅是一种赎罪和逃犯畏惧法律之剑惩罚的心理下意识行为。

因为本法庭宣判如下:…判处叶皖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生,附加民事赔偿200万元人民币!”“嗵!”的一声,第一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