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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针方六集

当街劫持,几百双眼睛都看到了,应该是很有力的证据吧?应该可以洗脱张剑的罪名吧?叶皖忍着心里如同撕裂般的伤痛远遁。

叶皖一路狂奔,一直跑到城南,这时隐约已经听到警笛大作,看来整个县城要进行一番大搜索了。

面前是一堵墙,叶皖一个前冲,脚部发力,踏在墙上手一扳墙头,打了个旋进入墙内。

面前是一排楼房,叶皖摸不清东南西北,闯了进去。

进得楼内,望着楼顶正中镶的大红十字,叶皖才知道这是一所医学院,或者说是卫生学校。

此时正在上课,教室里满满当当全是学生。

叶皖坐在树荫下休息了几分钟,看着浑身衣服已经破烂不堪,更加上臂上伤口暴裂,特别显眼。

四处打量了一下,窜到男生宿舍阳台,扯了一套晾着的衣服,就在楼顶换上了。

叶皖把自己的上衣撕内条简单裹了裹伤口,静了下来,这才感到又累又疲又饿。

睡觉肯定是自寻死路,没准在梦中就被警察干掉,叶皖盘腿运了会功,感觉好了一点,便下了楼。

刚刚下楼,迎面撞上一人,那人看了叶皖一眼,问道:“你哪个班的,怎么不上课?”呃?叶皖一楞,下意识地回答:“我中医班的,今天起迟了点,对不起老师!”那名老师看叶皖态度端正,听叶皖说话又老实,脸色缓和了点,点了点头:“中医班在阶级教室上大课,快去吧,以后不要再迟到了!”叶皖哪里知道阶级教室在哪里,点了点头,闷着头往前走。

那人在身后笑骂一句:“中医班在东头,你往哪走,还没睡醒?”叶皖背对那人说了声谢谢,感觉那人的目光还在注视着自己,硬着头皮朝东走去。

走了几十米,果然见前面是一个小礼堂似的教室,满满当当坐了上百人。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师正坐在讲台前对着麦克风讲课。

叶皖走到教室门口,说了声报告!谁知这一下子闯了大祸。

一百多双眼睛唰的射了过来,看着门口的叶皖。

原来大专生在迟到时,都是坐后门悄悄溜进去,这样既不妨碍老师讲课,又不会干扰其他学生。

虽说不符合纪律,但现在大学都是如此,形成惯例了,从来也没有一个人象叶皖这样傻乎乎地喊报告。

老师也有点意外,盯了叶皖几秒钟,点了点头说道:“请进!”众目睽睽之下,叶皖只得硬着头皮进了教室,在后面找了个座位坐下。

通缉令上叶皖的照片还是留在公安局身份证照片翻拍的,那时叶皖还不足14岁,现在叶皖已经近17岁,相貌变化较大,是以倒没人认出这名“学生”就是价值10万元的通缉犯。

叶皖吭着头坐在位上,也没书本。

边上正好有一位女孩儿,看了叶皖几眼,轻轻一笑,将书推到中间。

叶皖抬起头,对她报之一笑。

“喂,你哪个班的?”叶皖哪个班的?逃犯班的…能说吗?叶皖不答,轻声说:“我是外校的,今天是来找人玩的。”

女孩儿掩嘴轻笑:“呵呵,你外校的还听这课啊,闷死人了。

对了,你找你女朋友吧?她叫什么名字啊,也许我认识哦。”

叶皖头一下子大了起来。

这女孩怎么这么多话啊,想了半天,总觉得不回答可能会引起别人怀疑,思忖了一会儿说道:“我其实是从深圳来的,这次本来是找一个朋友,不过没找到。

我以为他在这里上学,谁知道早不在了。”

话说的含糊,既没有提名字,也没有说班级,最后把找的人都闪没了,这样的话基本没有漏洞。

正在这时,突然墙上挂的音箱里,传来一声威严的咳嗽声:“刚刚迟到的那名同学,请你站起来!”叶皖还在发呆,女孩儿脸一红,推了推他:“你死定啦,严老头要整你!”叶皖站了起来,发现严老师对他怒目而视。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田满。”

这是叶皖灵机一动想的。

“哼,你迟到也就罢了,上课还不专心听讲,是不是你以为中医就没有用了,是不是你以为我老头子在白乎你们,是不是这是公共课就不用听?”“嗵!”的一声,严老师将手中粉笔重重掷出。

“你们听好了,你们不听,可以不来,这是选修课,没人逼你们学,但是既然你们自己选了这门课,就要好好听讲,不要在课堂上说话,谈恋爱,乱七八糟的搞些东西!”这话说的很重,可见严老师确实被叶皖气着了。

众人噤若寒蝉,默不作声。

叶皖也只得吭着头一言不发。

严老师发了一通脾气,怒气稍抑,转眼又看着叶皖:“田满同学,你给我说说,我讲的是什么?”你讲的是什么我哪里知道?叶皖抬头看了看黑板,见上面写了什么“吴昆”、“《针方六集》等字,头脑里飞速思考起来。

吴昆是谁,叶皖倒是知道。

但是《针方六集》,叶皖却并未研读。

只隐约记得田万行介绍过,吴昆是明代的一名着名医家,精审脉法,通晓针灸方药,至于吴昆的理论,叶皖也半点不知,毕竟叶皖无法学究天人。

严老师看叶皖发呆的样子,更是来气,怒喝道:“你们一个个平时比谁都聪明,一提问全都跟傻瓜一样!哼。”

叶皖倒有了些好胜之心,思索了自己关于针灸的知识,说道:“严老师,其实我并不是不知道吴昆和《针方六集》,我刚刚是在想,《针方六集》里有一些我无法理解,并且与其他人的理论有明显相悖的地方。”

哦?严老师呆住了,满屋的学生也呆住了。

还有这样牛的学生,竟敢置疑古人的着作?那个女孩儿更是呆住了,一个根本不是学医的学生,竟然敢放这样的话,他知道什么叫针灸吗?“你说!”叶皖看着严老师,慢吞吞地说:“严老师,不如这样,你系统地介绍《针方六集》的理论,也算给这堂课一个总结,我再说出我的想法。”

严老师世代中医,操行、医技都是上品,听叶皖说的合情合理,抚须欣然点头,清了清嗓子道:“《针方六集》是集吴昆思想与哲学于大成的一部着作,在我国古代中医史上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针方六集》的主要观点有三个,一是针药同理,认为‘针药二途,理无二致’,一是针药兼施,另外一个就是他的中医哲学观‘五门主治’…”严老师眉飞色舞,侃侃而谈,学生听得如坠云中,糊里糊涂,叶皖却竖着耳朵,一边听着《针方六集》的简介,一边紧急思索着自己学过的相关知识,还要相互印证,找出不同甚至分歧的地方。

一边听,一边想,待严老师说得口干舌躁,叶皖已经胸有成竹,面露微笑。

“严老师,各位同学,吴昆是一名手法派代表,虽然他的手法当世无双,但是我认为他对于中医理论的研究有所偏颇,这一点可以集中反应在《针方六集》里。”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严老师仅凭“手法派”三字,就断定叶皖有真材实学,双眼盯着叶皖,露出强烈的期盼之情。

“针药是否同理,至今仍无定论,但是我们知道的是,有的病针力无法达到,有的病药力又有所局限。

至于针药兼施,我并不认为是吴昆的思想,因为很简单,任何一名中医在治疗时,都会考虑到这点,绝对不会有任何一名中医会只用针或只用药。

而且这一点,与他的第一个观点明显是有所悖。”

“最后,关于五门主治,五门,吴昆指的是十二经的井荥输经合穴,因其流注气血,开合如门户而名。

五门主治的原理刚才严老师已经说的清楚了,但是请注意,这个观点在中医界同样存疑,并且无法得到半数以上公认。”

“虽然根据五门主治理论,有相当多的病可以确症,并且得到治疗,但是同样也有相当多的病根本无法套用五门主治理论。

这就充分说明,五门主治只能是一种术,而并非一种道,更不是百试百灵的钥匙!”严老师此时却露出相当奇怪的神色,既炽烈,又伤痛,脸色忽青忽红。

这个名叫田满的学生,绝对是一块璞玉,稍加雕琢,便可大放异彩。

可是叶皖并不知道,严百陆,也就是眼前的严老师,一辈子的学问都在《针方六集》上,国内几无人敢于比肩。

严百陆每次上针灸大课,都要讲解一段《针方六集》,既有传授的意思,也有卖弄才华的暗地想法。

而此次叶皖毫不留情却又极其客观地指出了《针方六集》中的谬误,这如何叫严百陆能够承受?严百陆昔年是上海中医大学高材生,后在上山下乡的浪潮中来到江西抚州,结果一辈子就没有离开,文革后分配在县卫生学校任教,也算是明珠蒙尘。

座下同学望着仍然站着的叶皖,更是尤如看着一个怪人,惊诧、不屑、好奇,各种心思都有。

“你叫田…?”“田满。”

“哦,你是哪个班的?”叶皖歉意地笑了笑:“我其实不是这个学校的,我来找我朋友的。”

哇,底下议论声更大,原来都不是学医的,还这么牛比。

严百陆“哦”了一声,想到田满根本就不是学校学生,当然也就不是学医的,不由得站起身来,怒气勃发,戟指大骂:“你…你何尝懂得中医,你又哪里知道针方?黄口小儿,胡言乱语,嗨…嗨…你简直是狂悖无知!”严百陆骂完这几句,胸口一起一伏,喘着气,满面通红,难受地用掌压着心脏,瘫在椅上看着叶皖。

叶皖一瞧,心想坏事了,说了几句话,这老师竟然犯了心脏病,万一事情闹大了,学校保安肯定要来,自己可就危险了。

想到这里,叶皖左右一看,便欲溜走。

正在这时,讲台上传来“咚”的一声,却是严百陆已经倒在地上,双目紧闭。

台下一片惊呼。

叶皖看着严百陆花白的头发,叹了口气,拍案而起,飞身抢到严百陆身边,手腕一翻,数枚钢针在手,迅疾无比地连点数针,施展飞针渡穴之技,护住严百陆胸经皆大穴。

这时已经有不少学生围上讲台,吃惊地看着叶皖施针救人。

这些学生虽然没多少水平,毕竟对于针灸不陌生,否则也不会来上大课。

叶皖伸手在严百陆衣服内摸了一圈,未发现有心脏病药,抬头问道:“你们谁知道严老师平时吃什么药?”众人面面相觑,倒是方才坐在叶皖身边的女孩子反应快,答道:“我去前面附属医院喊人,拿点利莫地平。”

叶皖点了点头,左手搭脉,右手虚握成拳,在严百陆胸部轻轻捶击,既促进心脏活力,又避免了直接伤及心脏。

在不知道严百陆是何种心脏病时,叶皖也不敢乱来。

没几分钟,女孩子带着几人,抬着担架匆匆起来,带头的医生扑到严百陆面前就要抬人,叶皖轻轻说了一句:“不要动了针,30分钟后可以以平针手法拔除。”

那医生抬头看了叶皖一眼,也没多想,挂上氧气袋,匆匆抬走了严百陆。

叶皖暗自擦了擦冷汗,站起身来。

却见一圈人围着他,眼里的神情又亲切了许多,傻傻一笑,钻出圈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