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心病
省城在盆地的平原上，土地肥沃水汽充盈，因四周大山的阻挡终年气候湿热。夏天太阳一照射，水气蒸腾，整个城市的人仿佛在巨型的桑拿室里来去，身上随时都是黏黏的汗水；冬天干冷，风吹不进来，冰凉的水气在空气里往人的衣服里钻，凉得透心。
文玉巧闷在厨房里，不时用干毛巾擦一下额头上滚滚的汗珠子。这秋老虎的天气，再热几天就开始转凉，可这厨房里的热还是让人受不了。
锅里的药材被水气冲上来又沉下去，翻翻卷卷不停息。
文玉巧心里有点不安又觉得有骨子气闷在胸口没出来，皱眉瞪着锅发呆。
电话响起来，文玉巧接了看却是刘杰，有点不想接，可是电话却响得挺坚持的，跟他那人一样沉默但是姿态坚定。文玉巧只得接通，道，“是你啊，我正在熬东西呢！”
刘杰道，“玉巧，那天就挺好的吧？后来没出什么事情吧？”
文玉巧愣了一下，那事情结束她还真就完全没有想起过刘杰来。也许那电话没打通后就有点隐约的失望，这个男人一直陪在她边上，但是最重要的时候却不见了人，反而是林浩平时烦人可是那个她最软弱的时刻却是贴心得吓人。
“没，挺好的！”文玉巧客气地回答。
刘杰感受到了语气里的疏离，有点摸不着头脑，明明中秋节那一天还很亲热地要求他去将林浩叫走，让他心里兴奋了一下以为自己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效。可是文玉巧这一个冷冷的“没”让刘杰的心如坠冰窟。
“该来拿药了吧？”刘杰试图找话，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很艰难的工程。
“正熬着呢！”文玉巧笑。
刘杰的心继续冷下去，惯常文玉巧来拿药的时候他总是劝说她随便去药房拿就好了，可是心里对文玉巧对自己的信任还是很满意的，可是她要真的不来了受打击最大的还是他。他感觉文玉巧在慢慢地和他划开界限，越走越远。
“上次买多了些，凑合着用了，等过一段忙完了再去买！”
“你很忙？”文玉巧一冷淡，刘杰就变得小心，唯恐惹了文玉巧的不高兴。
“还好啦！我准备去学开车。以前放心小熙上下学的是因为没担心过，现在心里却总是放不下，要亲眼见着她进学校才好。买个车每天接送她，我自己想去哪里也很方便啊，你说是不是？”文玉巧说着就笑起来，想起以前林浩曾经说过可以教她驾驶的话来，有点酸有点刺。
“我准备去学开车！”这话跟针一样刺到刘杰的肉里面，挑起血肉模糊的一片片。他只觉得眼睛五光十色乱闪，耳朵边上轰隆隆声响，灵魂被打焉了一样失了几分精气神。
“你要开车？”刘杰问得结结巴巴。
“恩！”文玉巧沉默。
“你说过不开车的。”刘杰猛然尖锐道，“我以前给你说过不要开车。开车有什么好的？污染环境，制造事故，让家庭破碎，除此外还能有什么好处？”
“我明白你的感觉，但是你也要明白我的感觉啊！”面对刘杰文玉巧没有十分的自信和勇气，她自然是有几分的心虚，可是这种心虚是建立在曾经共同合作过一些事情上面的并不代表她这个人是心甘情愿地让他。“刘南对你来说很重要，小熙对我也很重要。我当然不能让她出事。”
“一定要买车吗？一定要买车吗？”刘杰语无伦次，想要阻止可又找不到理由。
“是的，最好是买车。以前那些事情我很感谢你，也感谢你在很多场合里维护我，但是我还是想做自己的事情。”文玉巧悄悄地拉开两个人的距离，有一个人的关心自己这种感觉很好，但是如果关心你的那个人总是想借着这种关心来阻止你来让你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那这种感觉又一点都不好了。她总是觉得沉重，扮演另一个人很痛苦，面对一个人的痛苦更是压抑。
刘杰呼吸急促，原本以为很近的距离一瞬间被拉开，这是从云端掉入深渊的感觉。他抑制不了内心某种情绪的膨胀，恨恨地沉痛地对着电话说，“你怎么可以不听我的话？”
文玉巧心头一口气在狭小的胸腔里闷头来回撞击，憋了些气血，脸涨得绯红，将拿着的搅拌药材的勺子扔一边，道，“刘医生，你是不是把我和别人搞混了？”
刘杰没把文玉巧的话听进去，只说道，“当初我就给你说了，不管我正确还是你正确，当我们在一个事情上有分歧的时候一个人必须保留自己的意见以支持另一个人的意见。一个家庭，要走得长远你必须要有一个统一的目标，然后两个人朝着这个目标走过去，这样才能事半功倍。若是两个人意见不统一，再努力又怎么样？你总是不听我说，你总是想保持自己所谓的个性？事情又怎么样呢？”
“刘医生！”文玉巧厉声呵斥，“你糊涂了吧！”
刘杰的耳膜被尖利的声音刺激，荡了几荡，那声波直冲大脑。刘杰怔了好久，才仿佛回过神来，“是了，我忘记了，我又搞错了！”
文玉巧将灶上的火关到最小，认认真真道，“刘医生，你多久没有好好睡觉了？”
刘杰乖乖道，“忘记了。”
“你给别人值班了？”
“家里没人，回去也没事！”
文玉巧气结，“你现在就回家，好好睡一觉，好好休息，或者出去旅游。”
刘杰道，“你真生气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只要你不要不理睬我你说什么我都听的。就听你一个人的！”
文玉巧垮下肩膀觉得无力，想过丢开手去却又始终放不开，她觉得未来是灰色的，一辈子也无法拖开这个男人灰色的阴影。
“我没生气！你只要记住，我是文玉巧就好了！”
“我记得的。”刘杰眯起来眼睛笑，他当然记得。他当然记得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他那种狂喜，仿佛失去的最宝贵的东西又回来了。他一直不想相信那个人已经离开，他一直在等待，终于让他发现原来那个人已经变成了这个人。这是上天给他的又一次机会，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他都要保证她不会再离开自己，就算舍去自己也不在乎的。
文玉巧的声音凉凉的，刘杰心里恐慌。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每当孙少康刺激到她的时候她就会这样，但是那个时候代表的是她离他近了，现在却是远了。一定是那个叫林浩的男人出现的原因，总是在打探什么的样子，那双眼睛亮得太可恶了，他很不喜欢。
“那就好了。我要去做自己的事情，你打扰你了！”文玉巧不等刘杰说完就挂电话，将手机塞在口袋里往着翻腾的药汁发呆。
刘杰收了电话，她怎么会想着去买车呢？她最不该做的事情就是提和车有关的。他看着窗户外面的树木，几十年沉默如一日，姿态沉默又坚定，他觉得自己得做一点什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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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浩接到刘杰的电话的时候正在法院办事，刘杰说要请林浩吃饭。林浩笑，刘杰怎么会主动请人吃饭呢，他应该永远都是那样沉默地以自己固有的节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才对，除非这个事情和他所谓的女神有大大的关系。
林浩摸下巴，想想自己这一段时间对文玉巧冷淡的态度，了然。也许，有可能是有什么让他满意的事情发生了。
他爽快答应了，还笑着开玩笑，“上次你把我赶出家门，着实让人伤心！”
刘杰尴尬道，“喝醉了，赔罪赔罪！”
林浩心里亮堂着，喝醉了是假话，也许自己问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问题才是真的。
他挂了电话拿了资料就要走人，一路上跟不少的人打招呼，看起来仿佛春风得意的样子。不过，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手机又响了，是陈香的电话。林浩不想接这个电话，他一向不是很喜欢和别人的女人有什么瓜葛，特别是陈香这样看起来目的明确八面玲珑的女人，可是这响声也没个停的时候。林浩上车，系好自己的安全带，叹口气接了电话，还没等开口陈香咋咋呼呼的声音就传过来了，“林浩，你最近咋不见人影子了？”
林浩客气道，“刚休息了一阵儿，落下的工作太多了，得赶上去啊！怎么，最近有什么好消遣？”
陈香瘪嘴笑一笑，“那个，杨柳你知道不？”
知道啊，怎么能不知道呢？
“你不是罩着她呢？你赶紧把她给我弄走，就知道惹事坏我生意！昨天晚上我好容易约了老高出来，结果却碰到她，整整闹了一夜了。”陈香的声音恨恨的，“也不知道你咋想的，往老高身上凑她干什么啊？”
林浩苦笑，这又跟他有什么关系了？难道只因为杨柳非要跟他出来混然后认识了那些人，他就得给她擦屁股擦到底啊？
“陈香，咱们事情一码归一码啊，我跟杨柳没有任何关系！”
“你说你一个大男人的，怎么吃到嘴巴里的东西又吐出来？”陈香不满意了，眼见得老高回转头来找她，手上松了一点点她能有点赚头却不知道这往日里高傲的杨柳怎么想的，居然主动给老高电话，气闷死她了。“她这样做打的是你的旗号，丢面子的是你！别人都当你是王八，老高可乐意得很！”
那话有强烈的挑拨离间的意味，林浩知道陈香的心思，知道又怎么样？他不能不理会啊，这都扯到他的面子问题上去了，人活的是一张脸树活的是一层皮。
“你来不来？”陈香道“再不来就真要出事了！”
林浩笑，“别唧唧歪歪找我，啥事情都安我头上来。她和老高都是成年人了，要做啥我还能管得到，你又能管得到？”
陈香着急道，“你就当我是那样小人啊？那杨柳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病，非要老高带她去酒吧，喝酒，猛灌，然后又去和别的男人勾三搭四的。老高看不住她她就跟人跑，酒吧里那些人都眼红眼绿的就等着捡漏。是，我是不喜欢她那个小骚样子，但是你对我还不错，要她真出事了你能没关系？”
林浩沉吟一下，他还真就不相信这陈香的人品，淡淡道，“你们三个在一起的吧？”
陈香声音有点心虚，不直接回答道，“你来是不来？”
林浩笑了，这事未必不是杨柳自己搞出来的，道，“不去了，你让杨柳自己好自为之，好话我都说过千万遍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成熟点儿，谁该为谁负责？”说完冷漠地挂了电话。
陈香拿着电话发呆，愣了半晌才道，“真TM不是个东西！”说完摸摸蓬乱的头发走回包间，包间里杨柳醉眼朦胧趴在沙发上，嘴巴里只嚷着还要喝酒，老高却心怀不轨地一直给她倒。陈香走进去，三两脚踢开碍事的东西，生气地坐在一边。
老高献媚道，“杨柳啊，你看陈香回来了，你自己问问她，林浩来是不来？”
杨柳笑嘻嘻仰头，粉白的脸上满是红晕，果真是玉一样的美人儿。
陈香看看两人，恶意地笑道，“林浩说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知道的。他来做什么啊？人家忙的呢！”说完恨恨看杨柳，“他说跟你没关系唉！”
老高乐得肥肉乱颤，手就摸上杨柳肩头，“你看，林浩是个不懂风情的家伙，你惦记他做什么啊！”
“呸！我才不相信呢！我自己打电话！”杨柳晕乎乎转身找自己的包包拿手机，老高假装帮忙却将她手机塞沙发缝隙里。杨柳找不到，心里一着急就把包里全部的东西稀里哗啦全部倒出来，什么小镜子小口红香水瓶零零落落摆了满满一堆。
陈香看得烦躁，骂道，“有完没完啊！喝够了滚回去睡觉！”
老高怒道，“就会坏我事，你滚！”
陈香恨上心头，随手一个啤酒瓶子丢过去，“你个老不要脸的，老子忍你够久了。你还真当我是来卖的啊？你给老子拿钱连买瓶香水也不够！老娘不伺候了！”老高身体灵活躲过拿瓶子，却见陈香一把抓起杨柳的头发用力扯。
杨柳头晕晕的，猛然被这样来一下不知所措起来，双手抱头“哇哇”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