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没有天鹅肉（四）
半小时后，他们推着三轮车到了相思坳一条小巷里的青桃家。这是五、六十年代厂矿生活区常见的小平房，屋前有一溜阶基。他们将三轮车停放在阶基上。
如同来了贵客似的，一进屋，青桃就忙着倒茶，拿烟，递槟榔，嘴里还在说：“太谢谢www。qb5200。Com你了，罗同志，太谢谢www。qb5200。Com你了……”
房子是两居室，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罗思丁坐在客厅的木沙发上，看见两间卧室的**都挂有蚊帐，便问：
“你们这里有蚊子？”
“有，可多呢！是平房，周围环境又不好。”
“儿子是不是常回来？”
“是的。这里离省城不远，说回来他就回来了。”青桃就势撒了谎——其实她儿子是很少回的。接着她把话题一转：“罗同志，我真不知怎样谢谢www。qb5200。Com你呢！喝杯酒，好不好？”
“女人不是都讨厌男人喝酒吗？你不嫌我？”罗思丁说。
“哪里话！罗同志是难得来的稀客呀，又帮了我的大忙，这么快就把我的东西领出来了——我谢谢www。qb5200。Com还来不及呢。”
说话间，青桃已拿出了一瓶二锅头，一碟花生米。
罗思丁不急不忙地喝着酒。一双眼总忍不住要去看青桃的胸脯。
青桃坐在他对面的方凳上，装作没在意他的目光。忽然，她敲打着自己的头说：
“看我，还没问你呢。罗同志，你替我交了多少钱？告诉我，我好给你！”
“什么钱？”罗思丁故意问。
“罚款呀，不可能一分钱都不罚我吧。”
“就是一分钱都没罚！”罗思丁巴掌在空中一挥，“没想到吧？”
“真的？没想到，没想到！”青桃又是惊喜交加，“还是罗同志的面子大……”
“不是我吹牛，”罗思丁将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吹起牛来，“别看他是主事的大队长，我是一个守保管室的，我们的关系——铁哩！我说的话，他听呢。”
青桃笑着，起身过来给他倒酒。可她还没拿到酒瓶，罗思丁就抓住了她的手，说：
“我自己来，自己来，你坐，你坐。”
青桃想坐回方凳上去，他不让，要她同坐在沙发上。
“青桃，”罗思丁说，“以后，你的事，包在我身上！”
青桃叹了口气，说：“罗同志你对我这么好，我真不晓得怎样谢谢www。qb5200。Com你才是。”
“你别老是罗同志罗同志的，好不？”
“那我叫你什么？”
“他们都叫我大罗，你也叫我大罗吧。”
“好，以后叫你大罗。”
“这名字，还是大队长给我取的呢！”罗思丁炫耀。
罗思丁从青桃家回到城管大队他住的楼梯间时，已是半夜十二点过后了。
他的情绪仍处在亢奋状态中。虽然他在经济上已经损失了整整一百元，可他觉得，这一百元，值！青桃今晚对他好客气，好热情哟。她坐着陪他，看他喝酒，看他吃花生米。他还抓摸过她的手呢！她的手肉乎乎的，摸着好软和好舒服。当时他真想亲她，可太突然了，怕她反感。他在心里极力镇定自己：你急什么急！只要青山在，还怕没柴烧？
现在的问题是，他已经在青桃面前吹了牛皮、夸了海口了。
“以后，你的事，包在我身上！”这可是他当着青桃的面拍胸脯说的话。
“你怎么随随便便决了这句话？这是打包票哩！你凭什么替她打包票？你包得了吗？不用说，青桃肯定还要去摆摊，她的三轮车很可能再次被收缴，那时的罚款得翻倍，不是一百而是两百了——你有两百去给她垫罚吗？”罗思丁躺在**，心里冒出一连串这样的问题来质疑自己。亢奋的情绪终于冷静下来，他后悔不该把话说得太死了。
就是这一连串问题，搅得罗思丁整个晚上都没有入睡，而且在此后的两天里，他都被这些问题搅得心神不定，情绪也有些低落。
直到第三天上午，队部召开队员大会，大队长胡建中部署当晚的行动计划时，罗思丁突然如梦初醒，茅塞顿开。上午下班后，他顾不上去吃午饭，出了队部便坐公交车去了相思坳。
三轮车照旧停在屋前阶基上。青桃正在作晚上去街上摆摊的准备，见罗思丁又一头汗水来她家里，不免有些奇怪，问：
“大罗，有事？”
罗思丁说：“这两天你去摆摊没有？”
“去了。”
“生意好不好？”
“还行。”
“今晚你在家休息吧。我们又要搞行动了。”
青桃自然很谢谢www。qb5200。Com罗思丁给她送来了情报。她当即放下手里的事情，忙给他泡茶、递烟、拿槟榔，又问：“再喝一杯酒？”
“酒不喝了，下午要上班。”罗思丁说，“你吃了午饭了？”
“我从不吃午饭。”
“那怎么行？”罗思丁十分惊讶。
青桃告诉他，摆摊做夜市，每天都要凌晨两三点才能回家。这时已经精疲力竭了，洗洗澡，随便往肚子里填点东西，上床倒头便睡。睡到第二天上午九点多起来，只好把早饭和午饭一起吃了。青桃解释完后，忽然醒悟似的问：
“大罗，莫非你还饿着肚子？”
“一下班，我就跑你这里来了，没顾得上……”
“你……”青桃不由得瞪大眼看他，但什么也没说出来，急急地去了厨房。
在为罗思丁往锅里下面条的时候，青桃到底没有忍住，两行眼泪沿着脸颊滴落在胸口。
罗思丁不明白青桃的情绪为什么会发生变化，以为她是为这天晚上不能上街摆摊气恼哩。他便劝说：
“青桃你不要不高兴。一个晚上不出去有什么要紧？刚好在家休息休息嘛！天天那样做，不累死也会累病的。”
“我哪里不高兴呀，我是高兴呢！”青桃说。
“我看你闷闷不乐的样子。”
“你在看我的相呀？”
“我最爱看你笑了，可你很少笑。”
“我们这号人，哪有好笑的！”
“你只要笑，就显得漂亮。”
青桃真笑了，又摇了摇头，说：“我晓得我不漂亮，只有你才说我漂亮。”
说话间，罗思丁已将一大碗面条吃完了。青桃收拾了碗筷，又舀水拿毛巾让他擦了脸，然后两人坐在木沙发上继续说话。
“以后，”罗思丁说，“我们一搞行动，我就事先告诉你。”
“太好了！”
“我们基本上是每星期行动一次。具体时间在当天由大队长决定。”
青桃问：“每次你都会知道时间吗？”
“会的。事前大队长要开会布置哩。”
接着两人商定，城管大队只要搞行动，罗思丁都事先打电话通知青桃。青桃担心外出接不着家里的电话，准备去二手市场买部手机。
由于不再担心青桃做夜市摆摊会被收缴东西遭受处罚了，两人都感觉轻松起来。青桃不由得笑了笑，说：
“大罗，真没想到，你变成特务了。”
“我愿给你当特务。”
“你不怕？”
“我不怕。不过……”
“不过什么？”
“我给你当特务，你给我当腿子吧！”罗思丁一把将青桃紧紧揽在怀里，“大队长有腿子，好多人都有腿子。”
“不，我不当腿子……”青桃挣扎，可并无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