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神鞭惹的祸

迷茫的夜色(四)

喝够了水,又吃了一顿香喷喷的大米饭——没有锅,是用几只空罐头盒分开煮的。战士们顿觉浑身是劲,纷纷要求采取行动,进行战斗。刘灿召集临时党小组的同志进行了讨论,大家都认为突围的时机成熟了,决定连夜从这里撤走。研究了具体行动方案后,刘灿便要魏如华从山顶上撤了下来。

魏如华走前,刘灿断后,卫生员和伤势较轻的战士背着重伤员走在中间。他们正要离开岩洞,不想阿娣突然跑过来将他们拦住。

刘灿以为阿娣是舍不得他们离去。他从一个战士身上取下一只还有小半袋米的米袋递给她。

阿娣用手挡住,摇摇头。

刘灿又向她递过去一把水壶。她还是摇摇头。刘灿和战士们迷惑不解了。

这时,阿娣双肩颤动,嘴唇哆嗦,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往下掉。她一面哭,一面做着手势——她用手先指指自己和战士,然后便指着远处,指着北方!

魏如华走到刘灿跟前,小声地说:

“她想跟我们走哩,排长。”

刘灿没有答应阿娣的要求,只是叫战士把米袋和水壶留在她的身旁……

天上不见星月,地上没有灯火。天地仿佛融成了黑苍苍的一体。远处的什么村子里,随着几声还没有“净化”掉的狗吠,便引起敌军一阵猛烈的扫射。南方,隐隐传来密集的枪炮声,反击的战斗正在激烈进行。

刘灿一行十五人,摸黑离了岩洞,走下山来,又悄悄地运动到了敌人火力封锁线附近、离山口不远的地方。

刘灿待伤员们在上面长着野芭蕉的一个土丘后隐蔽好之后,便扛着机枪,与魏如华两个摸着走到了敌人的左侧,选地形架好了机枪。然后,他朝空中连发了三颗信号弹;紧接着,他和魏如华一齐扣动扳机,机枪、冲锋枪喷着火舌,往山上的敌人猛烈地射击。

敌人见半空里突然升起信号弹,同时枪声大作,真个如临大敌,慌忙在碉堡里用轻重机枪朝刘灿他们扫射。

隐蔽在土丘后面的战士见敌人与排长他们接上了火,立即往山口外撤。

狡猾的敌**约听出枪声不对,知道又中了圈套,慌忙往空中打了一颗照明弹。这一下,敌人看出了我方的目的,忙调转重机枪的枪口——山口被敌人的火力封锁住了。

刘灿扭头一瞧,只见伤员才往山外撤出一部分,另一部分又被迫退回到了土丘后面。而敌人的机枪打个不住点,照明弹一颗接一颗地升上天空。情况突变,对我方十分不利。

“小魏,你用机枪掩护,我去把那些兔崽子干掉!”刘灿大声说。

“不,你掩护!”

小魏话音未落,人已跃出去几丈远。他时而匍匐前进,时而跃身猛冲,迅速接近敌人。可是,当他冲到半山腰时,敌人突然加强了火力,子弹如同暴雨般向他倾泻过来,他被阻住了。

“小魏!小魏!”他的左侧,忽然有人唤道。

魏如华迅速一瞥,发现阿娣正站在离他不远的石崖下朝他招手。他又看了看她那儿的地形,心里不由得一喜。他略微抬起头,瞄准敌堡打了一梭子弹,便就地一倒,随即往左侧滚去……

他这一手,不但骗住了敌人,连刘灿也以为他是中弹倒下了。

“小魏,魏如华——”刘灿急声呼唤着。

没有回答,等了一会,也不见魏如华重新跃起。

仇恨的烈火在刘灿心里燃烧。他端起机枪,正要往山上冲时,没料想阿娣突然跑了出来,在照明弹的淡蓝的光亮里,只见她披头散发,好像被什么人追赶着似的,口里“呀哩哇啦”地高声叫喊着,直往越寇山头上奔。

阿娣这突如其来的行动,使刘灿和敌人都怔住了。

魏如华趁阿娣吸引了越寇的注意力,攀上石崖,从后面飞快地冲到敌人跟前。红光闪处,几声巨响,越寇的碉堡崩塌了。

一个没有被手榴弹炸死的残敌,企图逃窜,恰好与阿娣相遇。他手举尖刀,凶煞煞地向阿娣刺去。魏如华眼疾手快,“砰”的一枪,结果了他的性命。

这时,刘灿也冲上了山顶。他两手紧紧抱住魏如华的肩膀,狠狠地一阵摇晃。

“小魏,你这家伙!我还以为把你报销啦!”

魏如华微微笑着,忙用眼光去寻找阿娣,在照明弹的最后的余辉里,只见阿娣也在望着他笑呢。

(此文作于1979年6月,系作者采访对越自卫反击战参战部队伤员后写成,收入湖南人民出版社《威震敌胆》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