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春天

第67节

高歌:“打开窗户说亮话,是不是因为还存在着一个第三者的缘故”

“我不明白王老你话里的涵义。”

“你所以希望控制住于菱的生死,正是为了那个第三者,对不”

高歌讲:“在更大程度上,是对付咱们共同的朋友,于而龙,现在,他活动频繁得很呢”

“我从来不以感情代替政策。”

年轻人嘿嘿一笑:“王老,你总是说一些永远正确的话。”

“我劝你对那个第三者死心。”

“王老,请你不要误会,我如今对于女人,已经很反感,很讨厌。”

“哦,什么时候成了尼采啦”

高歌不懂尼采是什么人,但又不愿露怯,便闪避开去,径直地说:“这是一项战略措施。”

王纬宇笑了,他非常理解,所有从事卑鄙龌龊勾当的家伙,总要寻找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便说:“算了,谈实质问题吧”

高歌当然也掌握住王纬宇精神上的弱点,只要于而龙不进八宝山,就是他的障碍,他的威胁,他的势不两立的对头。“十年前,不能从**上予以消灭,十年后,也必须在精神上把他彻底打垮,要不然,坩埚事件还会重演的。”

“啊小高,十年前,你错过了良机,现在想跟他搞精神战,不是我小看你,你把自己乘以十,乘以一百,也不是于而龙的对手。想在精神上把他搞垮,小高,你肚子里的真才实学还少一些。历史上有一些文化落后的民族,凭一时野蛮征服了文化较发达的民族,到头来,征服者变成被征服者,最后连自己的民族都消融在早先的战败者手里。你以为杀了他的儿子,夺了他的儿媳,于而龙就会服软认输,你比大久保如何”

“那你未免太长他人志气,我们一个有利因素,是注定要始终在路线斗争中占上风,无论老家伙多能耐,最高支持我们,也需要我们。”

“哈哈,很好,你能有充足的信心,那倒不妨试一试,沙漠那边,我倒有点板眼,可以按我们的意志要求办。”

“我来找你的目的就在这里,王老,你是个法力无边的人。”

“可是那位舞蹈演员,我怀疑你”

难道他王纬宇不也有一种嫉恨的感情么每逢二四六的傍晚,只要电讯大楼敲过六点,那个娉娉婷婷的姑娘,准会出现在部大院,朝于而龙家的楼栋走去。

准得不能那么再准,六点整。是什么因素使得那个女孩子把自己的命运,依附在一条覆灭之舟上是一种他觉得恐怖的殉教徒精神。不但那个舞蹈演员,连那个会三国语文的翻译,连那些骑兵,那些和工厂一齐长大的年轻人,他都恨得要命。很清楚,只要于而龙张开怀抱,他们会情不自禁地扑上去。而他,革委会主任,倒有点类似英国女王派往殖民地的总督一样,工厂里的人,绝大多数对他是侧目而视的。是的,于而龙是块磁铁,当然,他想砸碎它,整整砸了四十年,结果又如何呢

每当他看到,那个自由哥萨克,和他的画家女儿,和代替了于菱位置的舞蹈演员,在眼皮子底下出出进进,想到自己屋里,在菲律宾杨木与和田壁毯之中,空空荡荡,膝下无儿无女,那种嫉恨的感情就更加强烈。

“王老舞蹈演员终归是个女人。”

“你不会得到她的。”

“试试看。”

“还是拉倒了吧,不要讨没趣”

高歌站起来告辞,因为他得到了承诺。

王纬宇继续用激将法对付这类蠢材:“ 你不行的,小高,你不是对手”

“你等着瞧吧”高歌嘟哝了一句下楼,在汽车里,他对自己说:“如果我得到了她,我就开始过真正的生活。”

司机问他:“上哪儿去”

他告诉柳娟那个歌舞团的地址。

“你要干什么”

高歌镇定下来,早些年对于斗殴厮杀司空见惯的“红角”革命家,虽然很久不操旧业,但最初的慌乱过去,以挑衅的口气质问着。

于菱一把搡了出去,骂了声:“ 混蛋”推车要走,好像努力想避开使人厌恶的东西似的。因为胡同狭窄,高歌虽被推在一边,但一伸手,仍然拦住了于菱的自行车。“ 滚”他还有许多事等着办,决定以一种最大的蔑视,代替报复,喝了一声,离开这个越看越使他憎恶的人。

“你来得及听我说完一句话的,于菱,过去的,我们且不论它,因为这件事有关着现在,甚至将来,所以”

于菱挺不客气地嘲弄:“你还会有未来吗可笑”

“谁都有未来,死去的人,也不例外,有的流芳百世,有的遗臭万年。”

“放开我车。”

“听着,如果你不怕柳娟的名声,闹得满城风雨,那就请她准备好,在法庭上和我当场对质吧我马上就要被控告为**犯,或**未遂犯了。”

“谁在控告你”

他苦笑了一下:“我的朋友,不,我的导师王纬宇”

“他”

“对的,我很理解他,他需要生存下去,所以用得着垫脚石。我希望你能转达给你的父亲,但我绝不是向他投降,请你告诉他,下一个回合,假如他想下手搞掉王纬宇,我可以提供一批重磅炸弹。”

“你他妈的卑鄙透了”于菱跨上车离开了他。背后,还传来他狼嗥似的笑声,在胡同里响着,由于更深夜静,由于人迹稀疏,他那笑声在狭窄的街巷里反复回响,而且细细品去,那笑声又好像是哭声,但是,他干嘛要哭呢

于菱回到家里,夜已经很深了,见他爸爸妈妈的房间里还亮着灯,便推开书房门进去。

“啊哈,敢情都在。”

于莲招呼他:“快坐下吧,来晚了,就没你的份啦”

“什么好东西”

还带着舞台残妆的柳娟,朝他笑了一笑:“ 西太后的小点心,爱吃吗”她递给他一个小窝窝头:“ 我记得还是小时候在东安市场里见过,多少年啦夏阿姨真是个有办法的人。”

于菱晃晃脑袋,不感兴趣地把那蜡黄色的小窝窝头,又放回到点心盒里。

“夏阿姨给你们买的,吃吧”谢若萍把点心盒推到他面前,随他心意挑选着吃。

“我实在难以理解”

“你怎么啦,菱菱”于而龙比较懂得自己的儿子了,这一程子确实要成熟一些。

“我不明白,他们这一套打打拉拉,又打又拉的战术,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达到什么目的”

谢若萍瞪着儿子:“你说些什么呀菱菱,我糊涂。”

“妈”他把和高歌狭路相逢的过程,叙述了一遍,然后问道:“你们说,这位纬宇伯伯的棋,下得怎么样”

“有点阴”于而龙说:“ 不错,这是他的惯用手法,向来是一石三鸟,既除了高歌,解脱自己,又搞臭娟娟,从而实际上搞臭了我。很简单,因为高歌一直跟我是这样的关系,所以大家必定会认为,是我借王纬宇之手,来消灭异己,报复的罪名就落在我头上。谁不知道,王纬宇和我是四十年的交往,辩解也没用。问题还在这里,他要控告高歌,似乎为我舒张正义,显得他多么够朋友。但明摆着为了娟娟的体面,这官司又打不得,这样他抓住了你的弱点,要不打吧,又等于默认确有其事,所以他拍拍屁股出国了,在一边瞧热闹。哼”

听到这里,柳娟的眼睛都瞪圆了,深眼圈流露出愤恨的神色。于菱说:“真想不到在我们这个社会里,在我们四周,还有这样一些看不透的人。”

“倒不如当时一刀攮得深些”柳娟十分遗憾地说。

“娟娟”于而龙说:“应该制裁的是那些幕后的教唆犯,出国吧等他回来的时候,再瞧吧”这个决心开小差回石湖的游击队长狠狠地说。

“那么现在,万一法院真来传票,爸爸”于莲问:“ 咱们家的邓肯,她怎么去演那出窦娥冤”

“只有一条,莲莲,奉陪到底那么久的浓雾弥漫日子,那么长的严寒冷酷冬天,都坚持了过来,还怕这最后的猖獗吗来,老伴,请把那封给部党组的信给我。”

“不是明天要发吗”

“咱们就浪费它一个信封和四分钱吧我要删掉一个字。”说着,他笑了:“对,要抹掉一个非常重要的字,来他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你呀总心血**。”他老伴责备着。

于而龙撕开了信,摊在桌上,全家人围拢来看,他指着其中的一句念道:“我个人意见,不希望与王纬宇继续合作下去。”掏出钢笔,把那个“不”字给涂抹掉了,然后,以征询的眼光看着大家:“行不行”

很快都领会了他的意思,而且像战斗前夕最后的动员那样,全家五口人,把手都压在这张檄文似的请战书上,紧紧地挨贴在一起。

谢若萍说:“明天,我再重抄一遍吧”

“不,就照原样,不动,寄出去,我就是要让那位老徐看看,为什么于而龙要圈掉一个不字”

“爸爸复活啦,乌拉”于莲压着嗓子喊。

“也别太高兴啦,这一仗或许更难打。好啦,休息吧,明天,菱菱还要上路呢”

“团子已经捏好啦”谢若萍告诉大家。

多少年来,他们家还保持着石湖的风俗,谁要出远门,临行前总要吃一顿糯米汤团,也许等到柳娟成为这家主妇的年代,这风俗还会继续保持下去的。

但是,钻进长沙发上鸭绒睡袋里的柳娟,却不曾去想那类将来做主妇的食谱问题,而是被刚才于莲那句话说动了心,尽管她不知道谁是邓肯,也不懂得窦娥冤是出什么样的戏,十年文化空白留下的愚昧烙印啊但她明白那一个“ 冤”字,她是险几被高歌糟蹋的女性呵要不是那把匕首,要不是那使人魂灵出窍的地震

要是,他真的胡说八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呀

真不该去的呀她后悔死了。

她再也睡不着了,从睡袋里伸出手,托住自己的头,思索着。

那天,因为晚间有演出任务,下午才上班,在传达室看到了一封给她的便函,拆开来一看,却是高歌来访未遇而留下来的。

信的内容是:于菱所在的劳教单位来了个人,工厂和他谈了,想把于菱要回来,在厂里监督改造,那人也初步点了头,趁热打铁,希望她赶快去和人家面谈一次。最后,还写上“ 机不可失,万万勿误,事关于菱前途,一定要来”。这几句话可把年轻姑娘的心,扰得无法平静了。

她马上给家里打电话,偏偏于而龙不在,又给医院打电话,世界上有谁更比母亲关心儿子的呢谢若萍连一丝怀疑也不曾有,毫不加以考虑地就催促着:“ 娟娟,那你就去一趟吧,和那个人谈谈,要是能够弄回来,守在身边,哪怕罪名再大些,年限再长些,我也认了,快去吧,娟娟”

“我这就去,阿姨,你放心吧”

“我等着你电话。”

她向团部请了假,费了半天工夫,倒换好几趟郊区公共汽车,来到王爷坟,找了一溜十三遭,也不见高歌的影。而且所有办事人员,都说不上来,因为高歌的行踪,现在连他的“情报部长”卷毛青鬃马都摸不清楚。但这封信却是真的,柳娟认得出那笔字,厂里一些人也承认是领导手迹,可对信里所提到的那些,都莫名其妙地摇头,有人说或有其事,因为现在是首长负责,头头决定一切,好多内部交易,是不容别人染指的。

柳娟等了好大一会儿,晚上还有重要演出,去跳那外国人看不懂,中国人不爱看的舞蹈,只好又给谢若萍打电话。她下班了,打到家里,于而龙接的,一听明白怎么回事,他告诉她:“ 你甭管啦赶紧回来吧谁晓得他们又搞什么花头精”

等她赶回市里,来到剧场,都开始放观众入场了,她气喘吁吁地推开化妆室的门,那个准备代替她上场的b角,在镜子里先看见她,哦的一声,卸下千斤重担似的说:“ 谢谢老天,别让我受罪吧”

那晚演出,她起码出了十个差错,气得导演、舞台监督,甚至团长,在边幕条里向她挥拳头、舞胳膊地威胁恫吓:“ 柳娟,你要再心不在焉,就把我们大家全毁了。”

大幕好容易闭上,人们围上来,责难的词句,比舞台上落到白毛女身上的雪花还要多,她只是说了一句:“ 请原谅我吧,同志们,但愿你们永远幸福”大概几乎所有的女伴,都知道她爱情的悲剧,一个忠贞地等待着爱人的姑娘,一个永远没有出头之日的可怜女性,难道不值得同情吗大家都体谅地散开了。

就在这个时候,康“司令”奉高歌之命来到剧场。

柳娟拒绝了他:“谢谢你,我不想去了”

康“司令”按照高歌的话说:“那个人,明天一早就走。”

“是吗”

“你是去,还是不去”

“天也太晚了,路又太远。”她犹豫着。

“高副主任让我开车来接你,要走,就快点,要不,我就不等啦”一些同志也劝她:“去吧去吧”她到底活了心,终于坐上汽车走了。

车子一口气开到工厂的原专家招待所门口停下,直到高歌在门前台阶上来迎接她,柳娟也还没发现是个骗局,漫说一个二十多岁的天真少女,就是经验丰富,专门捕获野兽的猎手,也会遭到豺狼虎豹的偷袭。“何况他们是七十年代的麻皮阿六呢”这是于而龙的话。

“那个人呢”

“在楼上,请”

“这么晚来打扰人家,怕不合适吧”

“不会的,像你这样一位漂亮的人,连欢迎都来不及的”高歌运用着王纬宇经常对女人讲的恭维话,对柳娟甜言蜜语地讲着。

但是,他的王老能说得对方高兴,满意,甚至报以一笑,他以同样的声调,同样的语气,想不到换来的倒是竖起的眉毛,和警惕的脸色。

“你的话什么意思”

高歌站在螺旋式的楼梯口,做出延让的手势,并且解释道:“老同学,说句玩笑话都不许可吗”

她噔噔地踩着楼梯,从他身旁走过,眼皮抹搭着:“对不起,我根本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他把她让进了自己的卧室,回手关上了门,嗒地一声,碰锁撞上了。接着,他像一个张网捕鸟的人,终于把鸟捉进笼里那样,安心得意地坐在那里,欣赏着那只捉到手的鸟,似乎被那一身美丽的羽毛吸引住了,两眼直勾勾地盯着。

“那个人呢”她再一次问。

高歌笑了:“柳娟,那个人就是我。”

现在,柳娟才想起于菱的爸爸,倒是个老谋深算的人,早估计到他们会耍花招,果不其然,上了这个坏蛋的当,而且陷进了贼窝。但是掖在腰里,那把贴身的匕首还在,她那颗恐慌不安的心,略微还能镇静一点。

这把匕首,还是十年前,她和于菱一块去学校地下室,去收她父亲的尸时,从那位活活被折磨死的校长身上拔出来的,当时,沾满了鲜血,柳娟碰都不敢碰,但于菱却把刀擦拭干净,塞在她手里:“不要怕,这是一把杀你爸爸的刀,带着它,有朝一日,也要把这把刀,插进那些凶手的心口,给你爸报仇”也许正因为这,她才信赖后来参军走的小伙子吧

她沉着地问:“你打算干什么吧”

“谈谈,如果你不讨厌的话”高歌龇着牙说。

“请便吧”

“那你先坐下,可以吗”

柳娟摸摸腰间那把匕首,坐了下来,立刻脑海里闪现出她所看过的外国影片,在这样情况下,一个单身女人对付一个心怀歹意的坏蛋,该采取什么样的自卫手段影片是生活的教科书,真是一点不假,要是迷恋语言威力的国产艺术家们,准会给落到这个境地里的女主人公,拍上一千米的演讲镜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不,柳娟决定给他一刀,如果他敢动手动脚的话,对待这种人 姑且不考虑他是一种地震前的异常反应最好的办法,就是以牙还牙,不必浪费那一千米胶片。

“也许你觉得我非常卑鄙,无耻,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可是我们都生活在现实社会里,不可能不面对现实。我很难理解你干嘛偏要等待一个囚犯,一个充军发配的人”

柳娟不做声,心里盘算着,开窗跳楼不是办法,万一摔断腿,就甭想上舞台了,要大喊大叫,肯定在他的势力范围里,不会有人来救她的。

“所以,我想,在为时未晚之前,咱们恢复旧日的友谊,或许对于菱能有点好处,根据我目前一点微不足道的地位和权力,也说不定可以小助他一臂之力,尽管我和他爸爸是死对头,但于菱,你,我,还是有点旧交的。”

她根本不认真地听,坐在那里,望着已经锁上的门,琢磨着:即使逃出去,深更半夜,人地生疏,不摸方向,不知远近,说不定还会碰上别的坏人。如果和他磨到天亮的话,现在才十一点多,时间还长着咧

“说心里话,我一直爱你,柳娟,我不想隐瞒,有过几个女朋友,处在我目前的地位上,不用张嘴,自会有人巴结上来的,但我不需要那样不平等的爱情,太没意思,因此”

柳娟想,还是尽可能地把事态缓和一点,得想法搞个退兵之计。便问:“你是打算强迫我答应你的要求呢还是允许给人一个考虑的时间”

“当然,我不希望采取强迫手段。”

“那好,请你派车送我回去,行吗”

啊好容易捉到笼子里来的鸟儿,岂有放出去,让其飞往海角天涯的道理高歌对她说:“就在这里住下吧”

“那么,你请出去,我要休息了。”她站起来,向高歌指着那扇锁上的门。

但是,他不动弹,也拒绝回答,而是眼珠滴溜溜地转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心情,一种压制不住的冲动,使得他像偷嘴的猫一样,正伺机扑过来。她确实比在学校宣传队时漂亮多了,魅人多了,那舞台上水乡姑娘的倩影,又在脑海里浮现,他控制不住自己了。那个卷毛青鬃马,那些穿出水芙蓉式游泳衣的女人,只不过是追逐浮华,好慕虚荣的货色。现在,在他眼里,一钱不值。无法消停下来的颠倒状态,那种临震前动物性的本能反应,又使得他在人与兽之间徘徊摇摆。希望凭借真正的爱情,来拯救自己灵魂的愿望,和迫不及待地破坏一切、毁灭一切的暴徒心理,在激烈斗争着。幻想用那纯净的灵魂来洗涤自己的罪恶,可又如堕苦海无法自拔的恐惧,在相互矛盾着。总之,那种末日来临感在侵扰着他,苦日无多的思想使他不得安宁。

“请离开这里”

“不。”动物的吞噬本能战胜了他灵魂里最后一点良知 如果他还算得上是个人的话,现在,兽性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