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春天

第51节

加支队不久,有一次突然找到他兄弟,劈头就是一杠子:“叫芦花离开队伍吧”

“怎么回事”于二龙诧异他哥无端的问题。

“让她回庄上去,随便哪一家,还愁混不上一碗饭吃”

那时的三王庄,第一次成为石湖支队的根据地,王经宇打跑了,逃得远远地不敢露头。但是于大龙的主意,绝不是因为三王庄成了游击队天下的缘故,于二龙猜测得出,肯定有些别的讲究在里面包含着。“究竟为了什么哥,你痛快点行不行”

他吭哧半天才说出来:“我不情愿她待在队伍里。”

“还有呢”

他想了想:“就这么多。”再不吭声了。

于大龙由于刚刚参加支队,对于革命队伍的理解,自然要浅显些,现在已不是他可以决定芦花命运的时候了。于二龙一点也不客气地说:“哥,你太糊涂啦怎么说出这样的傻话”

很清楚,他是听了不三不四的话才找来的,想不到于二龙不但不支持,反而碰了个钉子,使直性人忍不住了,平空里冒出一句:“她不是我的人啦”

于二龙忍不住笑了,这叫他着实伤心,再加上信口而出未加考虑的话,真正刺痛了他。“你的人,亏你说得出口哥,谁的也不是,她如今是革命的人。这道理怎么你还不懂,你以为还在我们家那条破船上现在,你,我,她,都是同志”

“同志”

“快把你那些呆念头收起来吧”

无心话就怕有心人去听,现在,于大龙一切都印证了,原来,灌进他耳朵里的风言风语,他是压根不相信的。现在思前想后,把事情串在一起,他终于明白,芦花的心是在二龙身上,连二龙都说了:“你的人,亏你说得出口”他真的失望了,这些年来等着盼着,却是这个结果,能不伤心么

他是真爱她呀而且爱得那样深,只不过是在心底里罢了。

他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倒在他妈的坟上。

那时候,人们头脑里的桎梏要更多些,大家并不赞同芦花的行为,更不理解她的抉择是正当的。去追求真正的爱情有什么过错呢但是人们却责备她,其中还包括江海。他们按照这样的逻辑推断:假如于大龙还当土匪,或者很不成材,是不三不四的人,那么背约还说得过去;现在,他打仗勇敢,干活勤奋,人又老实,心肠也好,找不到挑剔的地方,拿不出嫌弃的理由,就轻易地把一个老实人甩掉了,还讲不讲信义还有没有道德芦花在支队里简直挑不出毛病,独有这个问题,人们不竖大拇指,背后讲究她,指摘她。但是,芦花是个不肯妥协的人,她认准了是决不会改弦易辙的。

她一点也没猜错,果然在娘的坟头上找着了他,生气地对这个不会喝酒,偏要喝酒的闷嘴葫芦讲:“你可真出息,喝醉了给娘丢脸来啦亏你还是个男子汉,亏你还是个战士,就这样找人可怜你吗呸起来,归队”

于大龙踉踉跄跄站起,头一回发现以命令口吻跟他讲话的剪了短发的女战士,确实不再是在后舱里,只会烧火做饭的芦花了。但是,那股未消的酒劲给他壮胆,不爱讲话的人憋出两句话来也够噎人的:“二龙说:你不是我的人,我来找娘问问”芦花说:“娘在地底下,告诉不了你,还是听我说吧,我只把你当做亲哥哥。”

“那娘临死的话白费了”

那个女战士坦然地说:“娘要活到今天,她也会让我自己做主的。”

“你放心,二龙绝不肯的”他冒出了一句。

“这你就不用焦心了。”

于大龙提高了声调:“别忘了二龙连冰窟窿都肯钻”

他不提别的还罢,一提当年喝砒霜酒冰下捉鱼的事,芦花真的火了,不可遏制地愤怒责问:“你还嫌他死一回不够本吗”

说罢甩手走了,于大龙望着那越走越远的影子,他的心碎了。

也许这是残酷的,可是在任何一个不等边三角形里,总存在着钝角和锐角的呀就在这一天早晨,于大龙决定离开了。虽然那是痛苦的,割不断的手足之情,和那心底里难以消失的牵恋,但是想到总有一个人在身边唉声叹气,他们心里是不能松快的。

“芦花,我走了”

芦花正在给他缝子弹带:“等等,这就完。”

“断了的东西,连不到一块啦,给我带走吧”

她望着他的脸,“哥,你怎么啦”

“我那儿完了事就跟江海走了,说好了,到他们支队去。”

芦花站起来:“老赵晓得么”他摇摇头。“二龙晓得么”他还是摇摇头,并且觉得自己行为有些不妥当,于是解释说:“我这不是给你打招呼来吗”惹得芦花冒火了:“你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凑这个热闹”把那个没缝完的子弹带甩还给他,眼泪都快急出来了。“你怎么能这样糊涂呢”

“芦花,我不能总不明白,干吗碍手碍脚,这样一来,我好,你们也好。行啦,我该出发啦,大家等着我。”

“站住”芦花脑海里闪出王纬宇的影子。“告诉我,谁教你的这不是你的主意”

于大龙难得这样沉着、自信和镇静,他说:“芦花,咱们三个人起小儿一块苦熬苦撑长大的,有什么不能担待让我走,你们俩好好过,不能把笑话留给人。”他忙着追赶他那小队走了,人家在喊他,因为保密关系,开会地点只有负责带队的他知道。

“大龙”芦花喊他,想听听王纬宇究竟说了什么

他回过头来,看着芦花,突然想起他妈临死时说的话,不觉重复地说了一遍:“你们俩就顶门立户地过下去吧”然后跳上了船,走了。

等芦花追过去,那船已经钻进密密的芦苇荡里。

现在芦花把问题摊在了于二龙的面前:“怎么办”

那漆黑的瞳人里,透露出期待的神色,希望能听到他正面的肯定的答复,自然他完全了解她那个“ 怎么办”,并不是指走的那一个,而是留下的他们俩,并且只需一句话,就可以圆满地回答问题。

然而,世界上许多事物是千丝万缕、互相牵系制约着的,明明是错的,偏偏不肯认错,本来是对的,可又不敢坚持。看到芦花等待而显得激动的样子,使他回想起在冰上死死被她抱住的情景,从那以后,他俩再不曾分开过,一块坐牢,一同游街,一起打游击,在枪林弹雨里,在艰苦岁月中,在生死关头上,相互体贴,彼此关照,有着许多无需用语言表达的情感交流。现在,他决不会把命运交付给天空的雁群来决定,自然更不会孤注一掷地钻进地狱似的冰洞里去。但是,他仍旧缺乏勇气,对那双明亮的眼睛说:“ 我爱你”也许未必是这三个字,但当时,表达同样意义的语汇,在石湖年轻人之间还是有的。

于二龙咽下了那三个字,不敢做出真实的回答。在细雨8 8的石湖里,只有那对瞳人,是惟一光明的东西。

也许把真善美作为最完好的品德时,偏要把真放在首位的原故吧当真实受到压抑的时候,虚假就会盛行起来,于而龙想:那一瞬间他的脸色肯定是尴尬的,矛盾的,甚至可以说是狼狈的。

人们,说出心里真实的语言吧

那双等待着答复的眼睛,神色变得愈来愈炽烈,而且,令他大为惊讶的,怎么渐渐地,露出了一丝玩世不恭的诡谲芦花从来不会有类似的表情,或是爱,或是憎,都是线条清晰,轮廓分明的。但这种曾经沧海的深沉,深谙人情的世故,绝不是芦花的性格,然而奇怪,的的确确是一张芦花的脸。

啊那是芦花的女儿,他辨别出来了,是于莲在等待着他的答复,也是涉及到类似她妈妈那样的问题。

他回到了玉兰花下的那顿野餐里去

谢若萍堵他嘴的油浸鳓鱼,并不使他感到兴趣,因为不论什么鱼,只要做进罐头里去,就像一窝蜂的作品千篇一律似的,总是一个味,再加上王纬宇永远唱高调的祝酒词,弄得他大倒胃口。其实于而龙最讲究口腹享受,现在,也觉得筷子沉甸甸的了,要不是来了个解围的,野餐恐怕要不欢而散了。

穿着西服的廖思源,露出了人们久已不见的兴致勃勃的神态,长期挂在他脸上,那种愁眉不展,负担沉重,兢兢业业,谨小慎微,一副地道的被告面孔不见了。今天显得轻松些,盘腿坐在野餐席边,背靠树干,从提包里拿出两听罐装洋酒:“ 来凑个热闹,是我女儿捎来的。”

看到了复活过来的老头,那股神气,以及罐头上两个穿着游泳衣的女人,夏岚抬起屁股,道了声失陪,背着一分钟照相机,推辞说要给孩子们照相走了。于而龙笑笑,他了解,其实王纬宇最追求舶来品了,从来也不见他的左派太太,把那些洋货扔到楼外来,以示革命的纯洁。不过,比起老徐的夫人,夏岚只能算个小巫,那位原来的亲家母,竟然能在一座熙来攘往的公园草地上,全家人都玩得十分起劲的时候,她非要大家聚在一起,坐下来,捧着宝书,一齐高声朗读数段。于莲那时还是他们家的儿媳,实在受不了众目睽睽下的这种卖乖现丑的即兴表演,一甩袖子,蹬车回娘家来,因为她认为太恶心了。

她对于而龙说:“我那妖精婆婆,如果不是一种可笑的智能衰退,就是天底下相当大的女伪君子,我弄不懂,这种义和团的狂热和吃珍珠粉怎么能统一起来”

“你那位公公呢”

“他岂敢例外”

于而龙想象那位对老婆服帖的大人物,捧书朗诵的形象,一定是很怡然洒脱的。于而龙想到这些,不禁叹息,于今惧内成风,夏岚毫无礼貌地离席,王纬宇只好无可奈何地报之一笑。唉,难道真要回到母系社会里去

廖思源是经过沉浮的了,倒并不计较,只是嗔怒他那不安分守己的外甥,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其实陈剀正在庙门口,握着于莲的手,呵呵地笑着,她望着他,他哪里还有书呆子气呢一个相当可爱的“ 学者”,他诚恳直率,坦荡磊落。正是那股毅力,干劲,和毫不畏惧的拼命精神,使得于莲着迷啊

徐小农也走了过来,向画家原来的妻子伸出了手,但是抱歉,于莲不是千手观音,一只手握住画笔,一只手拉住陈剀,再也腾不出来,徐小农只好转身回红旗车里取东西去了。好在对于莲的任性,动不动就冷淡奚落自己,也已经习惯,根本不注意正在握手的两个人,眼睛里闪现出来的异样虹彩。

“听说你打架去啦”

“妈的”于莲说:“我讨厌狗眼看人低”

“我也是挨轰惯了,根本无所谓,从国外轰回国内,从首都轰回省会,又从城市轰回农村。他们怕我打架,那些老爷才轰我,可也不想想,我长着两条腿,还会捧着论文回来的。”

“看起来你跟我爸一样,也是死不改悔”

这时,徐小农从车里捧个锦缎盒子走来,于莲真怵他的物质攻势,那是他的拿手好戏,再加上有站脚助威的那对夫妇,她不由得想:又像那年在葡萄架下的阵势一样,谁知爸爸还会不会沉湎在副部长的梦里

“快来快来”于而龙向陈剀招呼:“你舅舅直怕人家把你已经轰走了”

“去年十月以前,倒有可能。”

“现在也不是不至于。坐下,坐下,年轻人”

于而龙的热烈情绪,使得于莲心情宁静一点,因为,他的票至今还是决定性的一票。

徐小农也来到玉兰花下,王纬宇赶忙迎上去,拖他挨自己身边坐下:“怎么来晚一步”

他指着不知装了什么宝贝的盒子说:“去取它了”

“啊,我担心你会找不到这里”

在一边照相的夏岚说:“哪能呢莲莲简直像座灯塔”

众人团团坐下,一时间都找不到话题,大家各顾各的吃喝,这种场面很有点像在巴黎召开的三国四方会议。

陈剀是个乐得清静的人物,繁华的环境,和无聊的应酬,倒使得他苦恼。现在,他倒没有考虑他的论文和设计,而是被那对眼睛的光彩,真像在国外长途旅行后初见国门时,把他吸引住了。于是,仿佛浮现出那长着白桦树的原野,那一望无垠的冻土地带,在车窗外没人烟的单调景色陪衬下,为了一张不让带而偏带的自己搞的设计图,碰上了敢作敢为的于莲那情景,历历在目。当时并不是因为她的脸孔是多么充满魅力,而是她的大胆泼辣,和敢于挑战的性格攫住了他的灵魂。

陈剀能够继续在国外求学,并不因为他父亲的问题倒霉,是由于一位高级将领关照的结果,也许是一种报恩的行为,那个民主人士的家庭确实是为革命出过一些力的。但是,随着那位高级将领在政治舞台上的消失,陈剀也就登程回国了。

“把图给我”于莲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同情他,那时一块回国的留学生,并不只是他一个呀

“你有办法”

“当然,如果你认为有价值”

“其实纯粹是赌气,我自己搞出来的设计,为什么不许带走”

“那好,你来帮我,把你的设计裱糊到我的画稿后面。”

“裱糊”

“哦那是地地道道的中国学问。”

爱情,在那漫长的旅途中开始成长起来。最初,他们俩只不过是一对恶作剧的共谋者,但是,中国的裱糊术,不仅使两张纸粘合密贴在一起,这两个人的心也在靠拢着。现在,陈剀想到自己又来到寺院,又来到玉兰花下,这么多年彼此都走了一条弯路,谁的生活都不幸福,责任究竟在谁身上

不错,于而龙应该承担很大责任,但是,他倘若要问:“ 孩子,你们自己的意志呢为什么要把命运托付在别人手里,听候裁决而俯首听命呢”

那又该怎么回答啊,只有广场方砖上那温暖的血,才是真正的觉醒。

然而于而龙不会来问的,他和廖思源谈起一些往事,又回到五十年代的王爷坟里去了。也许这是一种通病,人们不大愿意勾起阴暗岁月的回忆,而总是容易怀念生命史中的黄金时代。啊,那些国泰民安的年头确实让人留恋啊

“你们俩在谈些什么呀,这么热闹”谢若萍看到大家枯坐着有些冷场,便以主妇的身份,想把人们用一个话题聚拢起来。

“我们在探讨骑马术”

王纬宇说:“那是我们骑兵团长的拿手好戏。”

“你还不要不服气,五十年代初的王爷坟,四条腿的战友可帮了我们忙啦,那一片洼地泥塘啊”

廖思源笑了:“所以你见我第一句话,就问会不会骑马”

“是的是的”于而龙哈哈大笑。“ 啊想起来了,我正在王爷坟忙得不可开交,周浩通知我,要我洗刷洗刷,刮刮胡子,穿套干净衣服,去火车站接你 他不愿提廖师母。 将军在电话里说:人家辞掉外国工厂的聘约,回祖国参加建设,要好好接待,要热情欢迎,以后你们就一个锅里盛饭,一个桶里喝水啦”

于而龙讲着的时候,王纬宇抬头看花,难怪,那还是五二年大规模建设的开端时期,他不在场,自然不发生兴趣了。但于而龙却很有兴味地回忆着,也许,他含有某种用意吧“

我问 将军,来人姓什么他告诉我,姓寥,寥寥无几的寥,去掉宝盖,加上”

“何必那么繁琐”廖思源说,“ 就讲 西蜀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的廖,不就结了”

“我赶到火车站,一看廖总穿着西服,打着领带,毫无疑问,是我要接的人了。第一句,我确实是问他会不会骑马来着”

“你这个人哪”谢若萍说。

“不会骑马,在王爷坟寸步难行,廖总说他在外国看过马戏。

好,只要懂得马是动物,长四条腿,就好办了。回到工地,我让骑兵挑了一匹最老实最温驯的牲口,外号叫做狗子他娘的马给这位总工程师骑。”

“喝,我真像不成材的马戏团演员一样,好不容易才趴在狗子他娘身上。”

他的话经不起琢磨,逗得人哄堂大笑,尤其于莲笑得更厉害,她今天似乎特别高兴,连徐小农给她倒的酒,也一饮而尽,王纬宇认为是个好兆,也许真的会“ 鸳梦重温”吧,那样就不枉一番苦心孤诣的安排了。

廖思源觉不出自己的语病在哪里:“ 怎么难道不是狗子他娘驮着我走遍整个工地”那匹良善的牲口,忠实地、吃力地在泥塘里挣扎,尽自己的职责,虽然被赐予难听的名字,但并不后退,仍旧默默无声地向前”着,不是相当令人可敬的吗“ 哦那都是过去的事,现在回想起来,倒不觉得当时多么苦啦,如同喝酒一样,刚沾在舌头上,又麻又辣,回过味来,就又香又甜啦”

王纬宇说:“ 其实老廖并未把话讲完,喝酒还有最后一个过程,该是冒酒臭了”

“确实也是如此,如今我也是第三过程的产品了。”他的平淡语音,使整个场面又冷落下来。

“老廖,你多心啦”王纬宇感到有些失言了。

“不,你说得一点不错,今天赶到这里来,就因为你俩,一个过去的领导,一个现在的上级,难得在一起的机会,特地向你们辞行来的。”

“廖伯伯,你终于还是要走”

“我不知该怎么谢你这幅画我总算能够带着欢乐走了。”

谢若萍关切地问:“批了吗”

陈剀从口袋里掏出来护照、飞机票:“ 呶,都办妥了。”两位工厂前后负责人沉默了,谢若萍充满了惜别之情,不胜依依地问:“什么时候启程”望着那一张孤零零的飞机票,突然想起了那位文弱的廖师母,她们俩一起度过那急风暴雨的最初几年,她也曾陪过谢若萍在门后马扎上守候丈夫。那是一位和善的,然而是软弱的,总是像藤萝一样,要依傍着什么的女性。两口子一块从国外冲破封锁阻挠回来的,如今,只剩下廖总孑然一身地走了,他把她扔下了,难道能带着骨灰盒走吗

廖思源回答:“明天坐飞机去广州,然后经香港”

人们都像哑了一样,惟有鸟儿不理解人们的心境,在欢快地啭鸣喧闹在廊檐花枝间。过了好一会儿,于莲望着那幅即将完工的写生,冒出了一句:“ 廖伯伯,不理解你为什么执意要走你以为欢乐只在画面上么”

“莲莲,我是个冒酒臭的人,杀风景啦”

十里长亭,送别辞行,本是生活河流里容易掀起的波澜,往往要触动人的心弦,何况像断线风筝,远涉重洋,从此一去不回头呢也许他不应该走,因为撇下的是母亲似的祖国呀但是,话说回来,他作出走的决定,总是考虑再三。肯定,他为这种割舍痛苦过,然而他还是下了狠心,一走了之,难道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