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业如画

第十八章

这几日来,苏落雪在屋内养病,中途荀夜与荀洛再未来过,倒是阮云玉与荀语来探视过,那一日荀语说了许多年幼时在潼城发生的趣事,轶闻,这才让苏落雪的心情明显好了起来,接下来的几日,荀语都过来陪她聊天,她的病也好的极快。

“虽然我不知你与二哥之间发生了何事,但我想告诉你,二哥不会做伤害你的事。”片刻的沉寂,荀语突然将话题转至荀洛身上。

原本脸上挂着笑意的苏落雪在听见她的话后,瞬间收了脸上的笑,眼中满是嘲讽的意味:“不会吗?荀语,这么多年来,你真正了解过荀洛吗?”

“自幼,我便与二哥的关系很好,反而与大哥极为疏离,这么多年由于爹不关注二哥,他也就常年不在府上,缺席很多重要宴席。府中人一直都觉得二哥极为神秘,曾经我也觉得他很神秘,但是随着渐渐地接触,我发觉二哥的内心真的很孤寂,很多次我想找他聊聊心里话,但是我从来不曾深入到他的内心了解到他的过往。”荀语轻轻地叹了口气,浅浅一笑,对苏落雪道:“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个秘密,二哥也不例外,直觉他有一个很大的秘密,可我不想问,因为他不愿意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深藏的秘密,苦衷亦有。”

“有苦衷,就能不惜一切手段去伤害另一个人吗?”

荀语看着她微微波动的情绪,似乎猜到了几分,只道:“你有听他解释过吗?”

“我给了他解释的机会,他却默认了。”

她多希望,在质问他的那一刻,他能够解释,只要他解释,她都会信。

可最终,他还是沉默了。

荀语顿了一下:“也许真的有苦衷吧,我能看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

“夫人,相爷来了。”紫羽在屋外禀报着。

相对而坐的两人闻声便从椅子上起身,苏落雪拉开门,便见正缓步朝这边走来的荀夜。

黑袍上绣的金线在和煦的暖阳照耀下,晃得花人眼眸。

“连日来的降雨,今日好不容易放晴,大哥竟没陪华雪踏青,反倒是来了兰亭轩。”荀语迈槛而出,一阵风拂过她那鹅黄的衣裙,在阳光地普照下,显得她风姿绰约。

“三妹也在这儿。”荀夜撇了眼荀语,说的面无表情。

“听说大嫂病的严重,故来探视。”荀语探手勾了勾垂在胸前的发丝,笑的美艳。

荀夜没有理会荀语,只是将目光转向依旧站在门槛之内的苏落雪,淡淡地说:“走吧。”

“走?”苏落雪疑惑。

“逃过这场生死浩劫,难道不该去拜拜菩萨?”荀夜说着便径自朝外走去。

苏落雪站在原地犹疑了片刻,这才迈步出门,对荀语道:“我们明日再聊。”

“去吧。”荀语含笑凝着她尾随荀夜的身影,目光黯了黯。

※※※

晴空碧海水清浅,夕阳斜照红如烧。

香山枯木萧瑟,彩石铺路,长阶蜿蜒盘如龙。

苏落雪跟随荀夜那缓慢的脚步一层一层地踩在香山的石阶上,冬末虽寒,却也爬出了丝丝汗珠。

路上踏青人数众多,荀夜与苏落雪片刻便被湮没在人群中,四周氛围好不热闹,可苏落雪却不再如以往一出府便雀跃欢快,反倒是静静地跟随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荀夜也不说话,只是领着苏落雪一步一步地朝香山上走去,二人之间的沉默瞬间成了压抑。

约摸走了半个时辰,终于爬上了香山的最高处,进入寺庙中。

庙内供奉着弥勒佛,肥胖的身躯配合着脸上慈爱的笑,令人心绪平稳,苏落雪在蒲团上跪下,双手合掌,闭目静思。

荀夜没有拜佛,只是立于苏落雪身边,一双冰冷的目光盯着弥勒佛也不知在想写什么。

一炷香地时间,苏落雪只是闭目,在心中为所有因苏家而遭罪的人祷告着。

祷告完后,她求了一支签,是二十六签。

拿着签,走到一侧找到解签的僧者,在其对面就坐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侧首仰望着一直站在她身边的荀夜,一袭黑衣负手而立,目光淡然,俨然是一个守护者。

一瞬间,她仿佛想到了许多年前,她也曾在此间古庙,远远看着大姐与元翊在此处解签。

“怎么了?”荀夜对上苏落雪那双痴痴凝望的眸子,疑惑。

她回神,尴尬地收回视线:“没什么。”

“二十六签,乃佛签。”僧者捋了捋花白的胡腮,叹了声:“夫人与佛有缘呐。”

“与佛有缘?”苏落雪诧异地追问着。

“皇室显贵,宫壁高楼,皆非夫人之幸,若想渡劫,唯有归一我佛。”

僧者的话未落音,只闻桌案一声巨响,荀夜的手掌重重地落在桌案之上,他满脸阴鸷地说:“江湖术士,满口胡言。”

语罢,便拽着苏落雪地胳膊,朝外走去。

一路疾步离开古庙,苏落雪必须小跑才能跟上荀夜的步子,尾随在他身后,她再次看着他那一袭黑衣晃神,他的背影与元翊真的很像。

脑海中忽然忆起三年前的七夕,荀夜告诉她二两牛肉这个暗号,在洛城湖畔东寻一个身材与之相仿的人,难道正是元翊!

那夜,元翊与大姐正好就在洛城湖畔东放河灯!

想到这儿,她的全身一僵,原来荀夜与元翊早在那个时刻就已经开始对苏家展开算计了,那么华修等的人又会是谁呢?

苏落雪猛然挣开荀夜扯着自己胳膊的手,不再前行,瞪着荀夜:“你做甚么,大师还在为我解签。”

“一路上看你挺沉寂,才片刻就暴露本性了。”荀夜亦不再前行,只是转身看着她脸上的愤怒:“苏三果真还是苏三。”

苏落雪不理会他,只道:“其实相爷不用多费心思在我身上,苏落雪如今只是一个罪臣之女,能得以保命,全仰仗相爷您的庇佑,还有这相爷夫人的名分,我能得以保全性命已属万幸,不敢奢求其他。只求能安静待在相府,度此余生。”

荀夜不语,静待下文。

“谢谢你救了我的姐姐,救了我,可是你们荀家仍旧是灭我苏家的仇人,我与你,只会是仇人。相爷与其在我身上多费心思,不如善待华雪姑娘,她对你用情至深,你该珍惜。”

听到这儿,荀夜的嘴角扯出一个浅浅地弧度,在夕阳地照耀下,映射了一袭金色,耀的人眼花缭乱。

“若今日站在你面前的是荀洛,你又是否会将他当作仇人来看?”

提到荀洛,苏落雪的目光黯然一敛:“他,与你不一样。”

“他与我一样,姓荀。”他提醒着。

她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我不想再提他。”

他收起嘴角的一抹淡笑,负手转身,踩着枯草一步一步朝前走去,直到山崖边缘才停住步伐,眯着眼遥望天际那一轮血红的夕阳正徐徐落下。

“你离开莞城留给我一封信,你说那一刻,我们之间没有身份的阻碍,只有兄弟的情谊。而今我要告诉你,这么多年来,我唯一欣赏的女子唯有你。你的气魄与胆识与我所见的女子截然不同,我想将你留在身边,陪我一起开创这天朝帝业。”荀夜的衣袍在风中飞舞,这一刻,他在苏落雪面前没有任何隐藏,将所有的野心暴露而出。

苏落雪站在他身后,凝着他的背影,此刻站在山崖边迎着风的他就像一个俯瞰天下的王者,那份气魄配合着那一轮夕阳的照耀,更显华溢四射。

“当我被阿达目擒进军帐时,我亦是报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然,我对阿达目也没有太大把握。汝心之内,容我永住,说的都是真心话。”

荀夜的一字一句印刻在她的心中,仿佛为她解了一个结,一个掩埋在莞城不想去挖掘的一个结。

“这,只不过是你在生死边缘的一种寄托之情。”她平静地接下他的话。

“你错了,正因为是在生死边缘的感情才是最真挚,最干净的感情。所以,我这一盘天下棋局中,从未将你算计进去。”他的声音停滞片刻,心中仿佛想通了何事,得到了瞬间的解脱,继续道:“即便后来知道,你是苏落雪。”

听到此处,她的手一紧,低声问:“那你对华雪呢?”

他转身,背着夕阳的光芒,深深地对上她的眼眸,认真地说:“我敬她,却不能放言说我对她没有利用,我要完成这江山帝业,要倚靠华家的财力。”

怔怔地盯着他的眸子许久,却看不透他,只觉眸子中有一股子真诚。

她悄悄地收回视线,笑了笑:“所以,华雪才是你最好的选择,而苏落雪于你,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

他只是执起她的手,沉声道:“落雪,留在我身边。”

感受他指尖的温度,她没有收回手,反而觉得依恋,想就这么牵着他的手一直走下去。

可是,她不能。

更不该有这样的念想。

“我会留在你身边,因为,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掌心顿时没了他手心的温度,只觉有些失落,可她却是笑意荡漾:“你的江山帝业,我无能为力,但华家却有这份能力,相爷的心思,还是多花费在华雪身上吧。”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山崖,再次走入人潮鼎沸的古庙中,再次坐在那位僧者对面,听他将那支二十六签继续解完。

而荀夜却还是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苏落雪朝古庙中走去的身影,目光幽暗而深沉。

※※※

回到府上,苏落雪便吩咐下人在兰亭轩内清理出一间空屋,吩咐管家送来一个弥勒佛,将其供奉在那间空屋,随即亲自督促下人们将屋子布置成佛堂,一干下人脸上虽是疑惑,却也是照着她的吩咐去做了。

当下人正在忙碌之时,紫羽满脸严肃地走至正在屋外督促下人的苏落雪身边,低声道:“老夫人来了。”

这句话,让苏落雪诧异地侧首凝望紫羽,还没来得及询问,只闻一声威严地声音传来:“什么事,闹这么大动静。”

苏落雪回首,只见一名中年妇人在几名随从地尾随下缓步而来,眉宇间充斥着高贵地气势,精锐地目光内蕴含无数地凌光,气势足以震慑众人。原来这就是南昭侯的正室周丽婉,就连苏落雪见到她,心中都不免漏跳了几拍。

“回老夫人话,夫人是要整理出一间佛堂,供奉弥勒佛。”紫羽恭敬地答道。

在苏落雪面前站定,周丽婉将她从头到脚地审视了一遍,笑的傲然:“倒是有善心。”说罢,亦将冰寒地目光扫了眼一侧的紫羽,示意她退下。

紫羽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走至佛堂内遣了正在打扫的下人一同离去。

昏暗地天色蒙蒙带着些许阴沉,空气中凝着几抹尘土气息,苏落雪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而她,亦觉得此时此刻很是压抑,直觉这个周丽婉对她怀有敌意。

“你嫁入荀家也有两个年头了,今日倒是第一次见到我这个儿媳,生的倒是一副干净秀气的模样,让人见了打心眼里喜欢。”周丽婉说这句话时不冷不热,丝毫听不出口气中所谓的“喜欢”。

“当你苏家权倾天下之时,没见荀夜对你多上心,倒是你苏家满门抄斩后,荀夜竟然在朝堂保你苏家二人,倒是让我这个为娘的疑惑。你苏落雪比起华雪,容貌姿色皆不如她,就连家世身份亦不如她,却还妄想与华雪争正室之位,真是笑话。”说到此刻,周丽婉的话锋早已经尖锐刻薄,咄咄逼人:“不论你曾经的家世多么显赫,如今你只不过是个低贱的罪人,不要妄想如苏蔷薇那个贱人般毁了我荀家几代清誉,荀夜谋划了这些年头,更不能毁在了你的手中!”

“老夫人。”一直沉默的苏落雪终是开口,那一声傲然地声音回荡在四周,止了周丽婉的话。

“苏落雪本就是带罪之身,相爷仗义出手相救,我是心存感激,可并不代表我苏家子女就是低贱的。你说我会毁了荀夜这些年的谋划,我自认自己的本事来没有大到那种程度,能够影响整盘棋局。”苏落雪迎视周丽婉那锋利的目光,丝毫不示弱:“我如今想要的只是一份安宁,故整理出这间佛堂,诵经以慰苏家满门在天之灵。”

周丽婉盯着苏落雪瞅了半晌,才冷笑着道:“倒是个孝女,不过光诵经念佛难显诚意,明日我命人送些经书过来,你就在这佛堂内将那些经书全部抄了吧。”

苏落雪面不改色,笑道:“多谢老夫人。”

周丽婉不再答话,只是悠然转身,缓步朝外走去,却又突然想到了何事,转身道:“你是个聪明的女子,就该明白,你不过是空有一个相爷夫人之名罢了,我们荀家承认的只有华雪一人。她不论容貌、学识、家世、品性都要高出你一筹,只有她才有资格与夜儿并肩站在高处,俯瞰江山。”

苏落雪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静静地看着眼前那个妇人,不卑不亢。

周丽婉看着她的笑,只是讽刺一瞥,不再说话,调头而去。

而苏落雪脸上那淡淡地笑,也随着她的离去而渐渐敛去,最后黯然敛去。

转身,凝视着堂内那尊弥勒佛,静静地出神。

※※※

翌日,老夫人真的命人送来经文,当那满满几大箱经文被抬进刚刚打理好的佛堂时,紫羽瞪大了眼睛,满眼地疑惑。

“昨个夜里老夫人和您说了什么?”紫羽压低了声音问。

苏落雪面色依旧地看着那些箱子堆进佛堂内,淡淡地说:“老夫人见我一心向佛,好心送我佛经抄写。”

“这么多?那要抄到何年何月?”紫羽惊呼。

“我在府上闲来无事,抄抄经文正好打发时间,反正自苏家败落我心已无牵挂,在这佛堂为苏家曾犯下的罪孽超度罢。”苏落雪神色黯然,恍然忆起周丽婉临走时所说的话,虽然她早知,在这个相府,她只不过是一个挂名夫人,可是当周丽婉那样说起时,她的心还是会隐隐作痛。

想起香山寺庙中,荀夜的一字一语,她也曾心动,也曾想要抛下一切去接受,更想拥有手心中那一份暖意。

可是她不能,也不敢。

“紫羽,今后我就在此处抄诵经文,不见任何人。”

“不见任何人?夫人您这是何意?”紫羽诧异。

“字面上的意思。”苏落雪笑了笑,便迈步进入佛堂,空留紫羽一人在外,凝着她隐匿于屋内的身影,她有瞬间的茫然,随后却是无奈地笑了笑,一声叹息后,悠然转身离去,空留下佛堂内的一世寂寥。

※※※

天色昏暗,佛堂内只掌了一盏明灯,豆大的光芒将四周桌案的人笼罩其内,她伏在桌案,不停在那雪白的宣纸上抄写着书本上的经文,表情认真而凝重。默默地为苏家在天之灵默默祷告着。不知不觉,她晚膳也竟没有用。

忽起一阵北风,猛地吹开那未关紧的后窗,凛冽的北风灌进佛堂,吹灭了那盏油灯,抄了整日的经文亦随风卷起,飘了满屋。

苏落雪捏着手中的毛笔,在黑暗中看着空中飞舞的宣纸熙熙攘攘地飘扬,她的心忽地一颤,手中的笔掉落。

她终于明白了,整日下来,为何她抄写这些经文总是心不在焉。

因为,心中始终有一个人,时而闯入,时而离开。

她凭着直觉,在黑暗中缓步走至弥勒佛面前,跪地,双手合掌。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原本只是很平常的事,可他却是我的仇人。”

“我不能,不敢,只能逃避到这寂寂佛堂,仍旧忘却不得。”

“我佛,请指明,我当如何?”

佛堂内,香烟袅袅,全然被冰冷的黑暗所侵袭,唯有北风呼啸耳边。

“夫人,相爷来了。”紫羽的声音于门外响起,淡淡回音,穿透了门直涌进来,字字句句回荡在耳畔。

“我说过,谁也不见。”苏落雪的声音冷淡如冰。

外边沉寂了片刻,紫羽的声音再次响起:“相爷说今夜定要见到你,不然,他不会走的。”

“那就让他站着吧。”苏落雪尽量使自己的声音表现的平缓无波,可是心底却被荡起了阵阵涟漪,她想起身,想出门见一见荀夜,虽然她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却只是想要见他一面。

但,最终还是压下了心中那一份冲动,合上眼,继续跪在弥勒佛跟前,心中默念着佛经。

可越念,心绪却越乱。

当双膝跪的疼痛不已,以为此事就此了结,却不想紫羽的声音再次响起:“夫人,相爷仍在外边站着,您就见他一面吧,有些事,当面说清楚为好。”

苏落雪睁开眼,对着黑暗许久,终是起身,缓和片刻自己双腿间的酥麻,深深吸了一口凉气,转身拉开佛堂的朱红大门。

夜深,一轮明月当空,萧瑟的北风吹的她发丝飞舞。

荀夜就站在那轮明月之下,发丝早已被大风吹凌,精锐的目光似乎也因这夜里的寒气而收敛了那抹锋芒。

紫羽沉寂地看着一人在台阶之上,一人在台阶之下,就那么默然以对,心中亦闪现苦涩,黯然转身,离开此处。

迈出的步子,格外沉重。

仿佛又想到多年前在侯府第一次见到荀夜,那时南昭侯将她分给荀夜做使唤丫头,荀夜俯视着脏兮兮的她,淡淡地说:“今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你只能听令于我一人。”

那一刻,她就认定了,眼前这个少年就是她今后的主人,而她也将性命交给了他。

这么多年,她一直坚守着那份主仆之情,从不敢有非分之想。

只当今夜,她看见站在寒风中一语不发,却始终不肯离去的荀夜时,她才敢放肆的去心痛,去辛酸。

主子,他也可以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她心中仅存的那一丝丝渺小的奢望也随之破灭,直至烟消云散。

想到这里,紫羽更加快了离开的步伐,只是眼中溢满的泪,再也没有克制住,潸然而落。

※※※

风寒,露重。

溶溶月光倾洒在他们身上,似覆上一层薄霜。

荀夜如削的薄唇,紧抿着,沉声道:“听说我娘昨夜来找过你。”

“是。”苏落雪答得平静如水。

“她对你说了什么?”

“她对我说过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只想安静地待在此处,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荀夜的目光黯了黯:“你在躲我。”

听到这,苏落雪扬眉一笑:“我为何要躲你?”

“你在怕。”

“到如今,苏落雪早已孤家寡人一个,死我都不怕,还有何事能让我俱。在寺庙,我记得与相爷说的很清楚,你去完成你的江山霸业,我于你,毫无利用价值。”说到此处,她的情绪微微闪过一抹波动,有那一瞬,她不敢直视他深邃的瞳子,目光闪了闪:“言尽于此,希望相爷今后不要再来打搅我。”

说罢,她转身,欲进入佛堂。

荀夜看着她那娇柔的身形正朝佛堂内迈入,心中某一处被扯动,在她欲迈入佛堂的那一刻,他沉声问:“我若许你帝业如画,你可愿随我并肩征战天下。”

那一句话,如风般飘入耳中,苏落雪的步伐顿住,手已紧握成拳,手心内溢出丝丝汗水。

她凝着佛堂内幽暗的某一处,矛盾地问:

我可以吗?如今的我可以与他并肩征战天下,让他许我帝业如画吗?

我姓苏,他姓荀,本就是宿敌,我能吗?

我能逃过内心的谴责,抛弃一切和他在一起吗?

爹,娘。苏落雪想赌这一次,可以吗?

北风依旧,吹得他们衣衫凌乱,他们之间始终未再言语,唯有那深深地沉默。

荀夜走至她的身边,俯视她的脸庞,打破了这份沉寂:“你,可愿意?”

苏落雪侧身,面对着他,认真地说:“帝业如画,不要忘记你的许诺。”

下一刻,荀夜已拥她入怀,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帝业如画,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苏落雪勾起嘴角,扯出一抹淡淡地笑意,亦有几分苦涩,双手回拥着他,只觉得这一刻他的怀抱真的很温暖,她就想永远这么与他相拥下去。

那一夜,寒风中的许诺,成就了这一段帝业江山的传奇,却也成为这一段凄美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