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颜红

第五十九章 及笄之礼

乾清殿内,太后身穿绣有金色月季的品红宫装,云堆翠髻,雍容华贵中带着一丝雅然,就坐于主位上。华阳长公主则身穿一身亮紫宫装,云鬓峨峨,修眉联娟,绾着繁琐复杂的发髻,金钗插发,轻拈了颗葡萄放在嘴里,红唇轻嚼,优雅贵气。绮罗郡主冷着脸,坐在华阳公主身边。这是凤轻歌从那次青楼见到她之后,第二次见到她,似乎一直被华阳公主禁足在殿中,这次见她,形容却比之前略为憔悴和消瘦了一些。

寻常女子及笄之礼时,大多只有女子在场的,并且大多是自己至亲的人。可是她是皇帝,就注定,她的及笄之礼不会是只有自己的亲人在场,也不会只有女子观礼,此时柳相与宁王已就坐在观礼位上,一边有宫廷乐师开始奏着古曲。

雪颜先她一步走出来,在众人面前,以盥洗手,于西阶就位。柳相见到她,不由微微诧异,眸中闪过一丝异光。雪颜没有看他,低头垂眸,站在西阶。

凤轻歌款步走至大殿中央,朝众人微微点头,随即面向西跪坐在笄者席上。眸光将殿中微微环视了一圈,傅秦翊,楼亦煊,仲黎,贾文铭……步凌寒不在,也没有见到那一袭白衣,凤轻歌心头微微一滞,眉头微蹙,他……

“公子如何了?”空荡的大殿,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已经泡了六桶汤药了,黑血还是血流不止,这次公子身体损耗得十分严重,黑血几乎是从皮肤各个地方渗出的。”黑衣男子看了看幔帐内泡在冒着热气桶内的人影,转过头看向面前面色清冷的青衣男子。刚硬的脸上微沉,“以往公子毒发之时都得靠整日泡在汤药里,调整内息,来抵抗敛华的对身体的反噬,而且每一次都是撕扯全身似骨肉筋脉生生被人扯断的痛。而这一次毒发之日恰逢陛下狩猎之期,明明公子可以借病不去,只因陛下身上被柳言曦下了恣惑和铁腥草,公子便强忍着体内分筋错骨的撕扯去护着她。公子将身体的毒血强行压制了得越久。毒素便越积越浓,而且毒的反噬便越大。公子今日一共压制了三次……”

“我去找阙央!”步凌寒闻言面色微冷,一转身道。

黑衣男子一把拉住步凌寒:“阙央行踪不定,不到不得已是不会来云安城的,而且……今日是茹柔的丧期!”

闻言步凌寒猛地抬起眸子。

“若柔葬在北延国,阙央他现在应该在北延国,即便你去找他。从天凤国到北延国快马加鞭来回也需要半个月!”

步凌寒脚步一滞。

黑衣男子看向幔帐内,微微一叹:“公子向来谨慎笃定,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我们跟在公子身边这么多年了,你可有见过公子失策之时?即便遇到再危险的境况,公子也能够轻而易举的化解。”

步凌寒微微转眸,亦是看向幔帐内受着万般蚀骨之痛。却不吭一声的闭着双眸的男子。是……的确没有,那个人……对任何事总是淡然处之,运筹帷幄,将事事都谋算在心,似乎没有什么事能叫他为难。也正因为这样,他才心甘情愿地为他效忠一生......而并非自己的父亲效忠,而跟着效忠于他……

黑衣男子看着他,沉声道:“既然公子明知今日是敛华反噬毒发之日。还要强压制毒素去伴驾狩猎,也必定也有他的对策。当年公子才六岁,明知敛华反噬的痛是非常人所能忍受的,撑不过,便只有死。公子却依旧淡然而坚决地服下了敛华。熬至今日,身体却并没有因敛华的反噬而变得残朽不堪。反而武功修为在我之上。一行虽驽钝,学东西的也慢。可这么多年,一行学的最多,也最明白的,就是……要相信公子。”眼眸一转,看向幔帐之内,眸光微沉,“为今之计,我们也只能相信公子了……”

雪颜看着她,缓步走至她身后,拿起梳子,为她一下一下地梳着一头黑色的长发,凤轻歌不由轻轻扬起唇角。

雪颜看着凤轻歌,杏眼中眸光微凝,手一下一下地梳着长发。陛下,你以后一定……一定要幸福,雪颜……雪颜没有福气也再没有资格再待在陛下身边了,也再也不能像今日这般为陛下梳发了……雪颜将木梳放在席子南边。

华阳公主站起身迈步款款地走到大殿中央,一个宫婢端着一盆水递到她跟前,华阳公主伸手进去,净手,十指芊芊,葱白修长,指甲涂着蔻丹,拿过托盘上的帕子,擦拭干净。走至太后面前,一双丽眼微挑,微微一拜,红艳的唇轻扬,转身拖曳着长裙走回座位上。华阳公主是她成年之礼的正宾,正宾,一般由笄者的长辈担当,因此华阳公主做她的正宾是毋庸置疑的。

凤轻歌转向东坐正,紫苏作为有司,奉上罗帕和发笄。华阳公主起身走到凤轻歌面前,看着正坐着的凤轻歌,丽眼微挑,扬声吟颂:“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随即跪坐下拢起凤轻歌的长发,为她梳头加笄,整了整宫装起身,回到原位,仪态风韵多姿,带着一股柔媚和高傲。

雪颜接着缓步走到凤轻歌跟前,凤轻歌抬眸看向她,朝她微微一笑。雪颜杏眼微闪,亦是俏丽的脸上亦是露出了一丝笑,走到凤轻歌身后,伸手象征性地为她正了正笄。

凤轻歌抬眸看向众人,众人齐齐起身向凤轻歌作揖行了一礼。凤轻歌回到东房,雪颜取过衣裳为凤轻歌更换,与头上发笄相配套的素衣襦裙。

凤轻歌伸手轻轻地抱向她,微微一笑:“从今日后,朕就真的成人了,就真的不能再任性了,也不能太孩子气了……”

雪颜杏眼睨了她一眼。回搂住她,俏丽的脸上微微扬起一抹笑,并没有往日那般的天真,却是那么的真实……而美丽,雪颜轻声微嗔道:“陛下嘴上说成人了不能在任性,也不能太孩子气,可是往后一定还会接着任性,孩子气!”

“呵呵!”凤轻歌松开她。扬唇道,“果然你这丫头还是了解朕的!”

雪颜微微低头为她拢好衣襟:“雪颜跟在陛下身边,服侍陛下这么久了,又怎么会……没有一点了解陛下呢!”雪颜抬眸,扬起唇角,推搡着她往屋外走去,微微埋怨道。“陛下该去进行下面的及笄之礼了!这个时候了,还只知道闲扯!”

凤轻歌捏着她俏丽的小脸道:“是是是!我的小管家婆!”

凤轻歌穿着襦裙,缓缓地走至太后跟前,朝太后盈盈一拜:“儿臣多谢母后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

太后伸出手,将她扶起,柔荑拍着她的手背。望着她,眸光微动,微微一叹:“好!好!我儿已成人了,成人了!”

凤轻歌看着太后亦是眸中微动,微微一笑,回手握了握太后的柔荑,继而在面向东面的位子坐下。

华阳公主再次净手,紫苏捧着钗冠递到华阳公主面前。华阳公主结果钗冠,走到凤轻歌跟前,扬声吟颂:“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华阳公主轻轻地瞥了一眼雪颜,缓缓跪在蒲团上。为凤轻歌插上发钗,然后起身复位。

凤轻歌再次进东房。更换与头上发钗相配套的曲裾深衣。又循着前一次的方式换了钗和服饰。

凤轻歌不由微微腹诽,这古代的礼节就是麻烦繁琐,一个成年之礼还搞得如此复杂,衣服换了一套又一套,钗也换了一次有一次,要三加三拜,一次换好不就是了,弄得这么麻烦!据说,这三次加笄的服饰,还分别有不同的蕴义,象征着女孩子成长的过程——采衣色泽纯丽,象征着女童的天真烂漫;色浅而素雅的襦裙,象征着豆蔻少女的纯真;端庄的深衣(尤其是曲裾的),象征着花季少女的明丽;最后隆重的大袖礼衣,则表示雍容大气,典雅端丽。

华阳公主向着西边,雪颜奉上酒,凤轻歌转向北。唉,幸好事先紫苏给她排演一遍给她看过,不然凭着她这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方向感,指不定要出什么幺蛾子!

华阳公主接过醴酒,走到凤轻歌席前,扬起红唇:“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凤轻歌行拜礼,接过醴酒。华阳公主睨了她一眼,朝她回拜。凤轻歌入席,跪着把酒撒些在地上作为祭酒。感觉有点像过年时候祭祖宗的那种。然后持酒象征性地沾嘴唇,再将酒置于几上,紫苏奉着饭上前,凤轻歌接过,象征性吃了点,捧着饭碗,凤轻歌其实是真的想吃来着,经过那一夜折腾,又只吃了一些野果,傅秦翊带着她赶回皇宫也只急忙赶着沐浴换衣来着了,哪里还有时间吃饭! 看着碗里的饭,强行将碗递回给紫苏。

以往凤轻歌以为只有男子才有字的,没想到女子也是有“字”的,只是凤轻歌是当了皇帝的女子,这也真真算世间少有的了,即是取了“字”也是没人敢叫的,因而她的及笄之礼便少了取“字”这一项。

凤轻歌跪在太后跟前,进行聆训,即是聆训,说的自然就是一些训导之言了,在太后说完一长条训言后,凤轻歌低头道:“儿臣虽不敏,敢不祗承!”

这时凤轻歌腿脚已有些麻木了,勉勉强强站起身来,一阵酸痛传来。不由暗道,若是没有楼君煜给她上过药,便真若他所说了,她的腿是要废了。

凤轻歌头戴金冠,身穿黄色镶金边的龙袍,转过身看向众人,一派众人齐齐起身,拱手作揖,俯身齐声道:“恭贺皇上及笄,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啊!这样就算成年了啊!现在的她,是十五岁了,这里十五岁就算成年了……凤轻歌扫过眼前俯首的众人,那一袭白却始终没有映入眼帘,心中微沉,也微微的迷茫和空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