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妻

番外之傅洌(一)

番外之傅洌(一)

母妃拉着我的手,被血浸透了的牙齿,挤出了唯一一句完整的话:“……洌儿,照顾他们,替娘照顾他们……好好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母妃这句话,成为我一生的负重。

照顾他们,好好活下去。为了母妃这和着血的嘱托,我不敢有一时一日的懈怠。

从京城到江南,一路都是追杀。

尽管有太后派来的心腹侍卫,有皇后请来的江湖高手,但仍是防不胜防。我的武功,连自保都不可能,不得已时,只能拿身体去抵挡那些阿澈和阿津躲不开的刀和剑……

“我不你这样来救,你走开!”阿津红着眼睛大喊。

我知道,小小的阿津,已然是傲『性』惊人了,宁愿死去,也不愿看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你若想不需我救,就自己变强罢。”我说。

阿津那一双来自于母妃的眼睛,在那个刹那,闪过了什么。我明白,那是成长,我们就是在纳碧堂的血夜里一夕长大,然后在血『液』里慢慢成长……

江南的冬天,不会比京城的冬天温暖,尤其在雨中,那寒会经由肌肤,漫到肌理,而后,润进骨,渗进髓。我跪在那扇据说是这个世上唯一能够给我们护庇的大门前,望着那个“碧”字,告诉自己:不能动,不能移……

我早已不是皇子,身上那点兹出生就象征尊贵的血『液』,在母妃将全身的血淌尽时,也一并丢弃了。我是一个兄长,一个被母亲泣血附托的兄长,我的肩上,有两条稚弱的生命,还有我自己的。我答应了母妃,要活下去,若想“好好的活下去”,必然先要活下去……

肩头、肋下未愈的刀伤开始发作了,无有一处不冷的身体,开始有火焰点点烧灼……是发烧罢?烧了又冷,冷了又烧,我闭着眸,想着母妃的泪,母妃的血……

我不知我跪了多少时间,当醒来时,首先一双冰冷的眼。“你们今天的一切,是你们的娘为你们讨的。她自甘作践为人做妾,合该有那样的下场。而你们,碧门不养闲人,想要住下来,别枉想有什么皇子少爷的日子可过!”

那人的话就到此,人便出去了。

他的话我并没有听明白,只是,这是哪里?

“这是碧门。”旁边有人答。

原来,我将心里的疑问不觉问出。这样不行,我告诫自己,如果想要活下去,心里的事顺口而出的这种错误,只能是最后一次。

“这是碧门,你在外面跪了三天三夜,要进来的碧门。”

我看他,是和我年若的一个少年。

“我发现,我们长得有点像呢。”那少年道。

我也发现了。说不出哪里的感觉,我和他,的确有几分像。

“你不爱说话?”少年自问自答,“我叫碧笙,是碧门大当家的长孙。你该叫我一声表哥。”

表哥?我瞪他。

“不愿意?与我交好,对你以后在碧门,很有好处哦。”

这个人,有些啰嗦。我闭上了眼,手『摸』到了肩上,那里已有包扎得很好,再探至肋下,亦然。

“是我哦,是我给你上『药』包扎的喔,如何?医术不错罢?”

“谢谢。”对于别人的恩惠,我不会不领。

“哈,你竟然向我说谢谢,天要下红雨了!”

这个人,疯子。我将脸移向里侧。

“你不想知道你两位弟弟的下落么?”

我当然想知道。但他们既能容我在此,必然也把阿津和阿澈接进来了。那个一开始就想接纳我们的沧海长老,晓得他们在何处。

“你的小弟本来一直在你身边哭,你的大弟一巴掌把他打晕了,眼下两个人都睡在隔壁,你要不要去看一眼?”

阿津打晕了阿澈?我跳下了床,肩上和肋下的伤抽得一痛,双腿又不知怎地毫无力气,一下子坐到了地砖上。

“呀呀,您怎坐到地上去?”门口,一个橙『色』衣影扑来。

我向旁边一滚,让来人的双手着了空。

“你来做甚?”

旁边的少年说话,奇怪了,声音竟是出奇的冷淡,完全不似先前与我说话的音嗓。这声引得我讶异投眸,正见一张泫然欲泣的脸。

“我来看客人不行么?”她顿足。

少年冷冷掀眉,毫无了方才无赖似的模样。

她不再理他,向我俯下身来,“我叫橙儿,你叫什么?”

“她是我爷爷的老来得女,你该称她一声‘姨娘’。”少年说道,对着我。

姨娘?她是娘的妹妹?我抬目,细细端量。

她很漂亮,就算与皇宫里的许多同龄的女娃相比,依然很漂亮。不过,也只是这样。因她长得并不像娘,所以,我有些失望。我以为,这碧门处处会有娘的气息,女子都该如娘般美丽。

“……你看什么啦?”

“你不像我娘。”我实话实说,一手握住床沿,想让自己站起。

“我来扶你。”

“不必。”在我自己能站起时,不需要外力。

“小姑姑,你该看出自己不讨喜了,请您退下可好?”

“你——”

“我要为他换『药』,难不成您要在旁旁观?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动您总该听过罢?”

“我去告诉爹爹,你欺负我!”

她洒泪去后,少年……请允许我不以“碧笙”称他,因几年后,碧笙成了我的人生……少年看着我,“你小心她些,她小小年纪,已满腹心机,箫儿、管儿几次都吃了她的亏。”

“为何要告诉我?”之前,我与他并不相识。

“因为我喜欢你,因为你够强。为了活下去,忍人所不能忍,这样的人,才最有资格活着。”

我一怔。 他的话,听来……新鲜。曩时,御书院的饱学之士,均以“贫者不食嗟来食”比喻风骨,我跪地一求,求得是生,比及那宁死不食嗟食的志者,无疑是天地之别。而他竟告诉我,这样的人,才最有资格活着?

“我去看『药』煎好了没有,你此时体弱,就莫再活动了。你的弟弟们身子比你要壮志得多,睡饱了自然过来瞧你。”

我此时当然不知,这个少年只所以对我如此费心照拂,乃其打瞧我第一眼始,已打下了今后李代桃僵的主意。

“我问了长老,原来,你叫傅洌?”少年才走,那个橙衣少女又来,攀门问道。

我不解蹙眉:那又如何?一个名字,这等紧要?

“你叫我橙儿,我叫你洌,可好?”

我不语。

“就这样定了,洌!”她笑,似是开心的样子。

我还是遗憾,她既是母妃的妹妹,为何长得与母妃没有半点相像?

“你在碧门,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洌!”

她再度掉头走了。

我并不明白她此时的脸红与娇羞为了哪般。

但是,这次的不置可否,却是我人生悔极又不及的重事之一。

洌。我该拒绝她如此唤我的,就因她先将这样的名字订下,当我遇到我生命里那个比我的骨我的肉还要珍贵的小女人时,那妖人儿从来不肯如此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