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蛊,妃本无心

爱恋滋生

中秋佳节之夜,子时已过。轩辕诺一手拎着敌国的六公主,在皎洁明亮的月色下飞奔。

待他们奔至崆峒山后三岔路口那座巨石之前,轩辕诺抬头望了望天上明月,也不过是四更天而已。

轩辕诺拎紧凌漠雪飞跃几下,到了那座巨石之上。两人坐了下来,他终于好心地拿开了塞在她口中的那块白布。

“我呸!这是什么脏东西?你居然用它塞住本公主的嘴?”嘴巴终于得以自由的凌漠雪一时恼羞成怒,禁不住大骂了起来。

她一直极力在两位兄长面前保护他不受压迫与酷刑,也一直想尽办法帮他保护他那位倾世绝色的皇嫂,可是他……不仅逼她吞下毒药,如今还如此对待她,她如何能不怨他恨他俨?

“什么脏东西?还不是你们山庄里的东西?”轩辕诺皱起眉来,“你这张嘴,话太多了。不用东西塞住怎么成?”

他平生挺烦话多的女子,却总是遇到终日吱吱喳喳说个不停的人。皇妹轩辕梦儿是如此,魏芷依是如此,便连如今这个凌漠雪也是如此…稔…

她此生遇到的女子中,也有一个话不多的,令他每每想起总要触及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可是如今那个清冷寡言的女子却落入敌手,他须尽了全力,才可设法将她救出!

“天还有一两个时辰才亮,离明日上午巳时也还有数个时辰,六公主不嫌这石床硬的话,不如先安心睡上一觉。反正明日是死是活,如今也是未知数!”

轩辕诺冷漠残酷地说完,也不理她的怒视,便转身来到数十多步之外的巨石边上坐了下来。

他仰望天上明日,又从腰间掏出那铜哨子看了看,紧紧捏于手中。

但愿她今夜能在山庄中睡得安稳。她如此冰雪聪明,待明日一早凌氏兄弟看到他留下的信笺,气急败坏地准备将她带到此处之时,她定然能够明白他今夜所吹哨声的含义。

……

翌日甫一天明,轩辕诺便好心地解开了绑住凌漠雪双手的布条,将她拎到自己身边坐下,一起等待凌漠云、凌漠风兄弟的到来。

巳时一到,果然便见到一队人马准时出现在巨石之下。

凌漠云、凌漠风兄弟,还有数十名蒙面黑衣人骑在马背之上,而慕容映霜则在侍女的搀扶下,从同行的一辆马车走了下来。

这会儿功夫,轩辕诺已用那布条狠狠地将凌漠雪的双手再次反绑了起来,气得凌漠雪连连对着石下大喊:“大哥、三哥,快快救我!快替我杀了这个大混蛋!”

“如此多嘴,是想本王再将那白布塞入你口中吗?”轩辕诺低声警告道。

闻言,凌漠雪立即收了声音,满脸委屈地望着巨石下的两位兄长。

抬头望见坐在巨石边沿的轩辕诺与凌漠雪,慕容映霜终是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轩辕诺正在想办法将她从西越人手中换回去。

“赵王约孤兄弟前来,是想做一笔交易么?”凌漠云骑在马背之上,冷冷开口。

“以人换人,最是清楚不过了,太子还有什么疑问么?”轩辕诺笑得理所当然。

“赵王为何如此笃定,孤会同意这笔交易?你手中只有一人,而孤手中却是两命!”凌漠云说着,无意般扫了一眼慕容映霜微隆的腹部,“更重要的是,孤知道,孤手中之人不仅对东昊皇上意义非凡,对赵王也同样意义非凡!”

“本王异常笃定!并且,本王还要提条件。”轩辕诺笑着揪起了身旁的凌漠云,“因为,太子与三皇子手中之人,对你们极有价值;而本王手中之人,对本王来说却毫无价值……”

他一手抽出长剑比划到凌漠雪面前,另一手却轻轻捏住了凌漠雪一边脸颊:“因此,本王可以随时在这张美丽的小脸上,添上几道好看的划痕,也可以随时……”

说着,他竟捏着凌漠雪的俏脸,便往自己唇边缓缓拉了过来。

眼见这东昊赵王竟要当众凌辱自己,凌漠雪瞪着一双漆黑大眼盯着他,全身羞愤得微微发颤。那在眼中转了好几转的泪水,终于当众滑落下来。

“成交!”

眼见自己最宠爱的亲皇妹就要当众受辱,凌漠云冷道,“你的条件是什么?”

“两匹由本王验过的快马!然后,让慕容婕妤跟着本王一起走。”轩辕诺此时离凌漠雪的俏脸还有好一段距离。他冷笑着停了下来,也放开了捏在她脸上的修长手指。

“来人,备马!”凌漠云冷声道。

“大哥……”凌漠风气得冲口而出。凌漠云却一抬手阻止了他。

“大哥,三哥,你们不能放他走!大哥你便下令放乱箭将我们都射死算了,我恨死了这个人,即使是死,也不能让他活着带那慕容婕妤离开!”凌漠雪满脸泪水,却咬牙切齿地转头对着石下狠声喊道。

“你想死?本王却还没活够呢!”轩辕诺说完,又转眸看向石下,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很快,便有人让出了两匹好马。

轩辕诺分别瞧了一眼,点了点头:“还行!让慕容婕妤骑上其中一马,然后将两匹马拉到岩石前方等着。”

“照做。”凌漠云对着手下之人吩咐道。

慕容映霜在侍女的扶持下上了马匹,然后便有人拉着两匹马缓步走到前方等着,那人再徒步跑了回来。

“赵王可满意了么?何时可以放开六公主?”凌漠云问道。

“恐怕六公主还须跟着本王走一段。到了前方市镇处,本王自会将她放下!”

“我们凭什么信你?”凌漠风抢着说道。

“你们可以不信。”轩辕诺一手又掐紧了双手被反绑的凌漠雪。

“孤信你。你们走吧!”凌漠云决然道。

轩辕诺再不答话,拎起凌漠雪便从石面飞奔到前方两马匹停留之处,飞身到了马背之下,将凌漠雪打横放在鞍前。

两脚一夹马肚,他所乘之马便带着慕容映霜的马,在三岔路口中择一条道奔跑离去。

“大哥,你真的信他?怎能如此轻易便放他们走?”凌漠风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气愤说道。

“那么你说该怎么办?难道你想搭上漠雪的命?”凌漠云冷眼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派人暗中跟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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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慕容映霜腹中还有才两个月的身孕,轩辕诺终不敢让马匹跑得太急,在离开凌氏兄弟一段距离之后,他便立即“吁”了一声,让两匹马在平原上缓步慢行。

“你怎样,腹中胎儿可有不适?”因不放心适才的快跑会让慕容映霜觉得不适,他忧心地轻声问道,却换来身前被他扣住横放于马前的凌漠雪一个回眼狠瞪。

“没事。我的身子没有那么娇弱!”慕容映霜安慰他道。

她此时竟有些恨自己,若非身怀有孕,他们也可尽快逃脱西越人的跟踪或纠缠了。

“没事便好。”轩辕诺放心地笑了,丝毫不理会身前凌漠雪眼中的恼怒与恨意。

“从万丈悬崖上掉下来都没事,此刻骑一下马又算得了什么?”慕容映霜脸上浮起一丝幸福的轻笑,一手轻轻抚上了小腹。

她的纬儿,果然是极其坚韧顽强的。他日长大成人,必定也不是个肯轻易认输之人吧?

“此处位于悬崖绝壁之下,离广林苑入口尚有将近一日马程,我们还须到前方市镇住上一宿,明日才可与广林苑狩猎军队会合。”轩辕诺道。

慕容映霜转头望了他一眼。

他是否得知,轩辕恒的狩猎大部队已回到洛都欢度佳节,而只留了小部分人马在寻找他们呢?

望了一眼被他横放于马背上的凌漠雪,她终是觉得不便问出口:“你打算到了前方市镇,才放了六公主么?”

“六公主?”轩辕诺似是才想起横躺在马背上的人,“你这句话提醒了本王。她太重,跟着我们实在是个累赘,便在这里扔了吧!”

说着,他竟真的一把拎起身前的凌漠雪,甩手一掷,将她扔到了路旁。

凌漠雪正想破口大骂,却发现自己已轻轻地落在地面上,一点儿也没有受伤。

她挣扎着站了起来,想放开腿脚去追那两匹马,无奈双手仍被狠狠反绑,她根本无法展开轻功跟上他们,惟有在身后狠狠骂道:

“好你个轩辕诺,大混蛋!我恨死你!你此生无论何时何地,若然再被本公主遇上,本公主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站在路旁怔怔地瞪着两马离去的方向,过了许久,她才转身沿原路返回。

路上,她碰到了凌漠云派来跟踪轩辕诺的人马,不禁对着他们狠声吩咐道:“他们今夜会住到前方市镇,你们便是将整个市镇的客栈酒楼都翻遍,也要将他们翻找出来!”

“是,六姑娘!”为首几名蒙面黑衣人应着,便带着人马向前奔去。

凌漠雪望着马匹离去扬起的灰尘,不禁喃喃说道:“轩辕诺,莫要让我再次见到你才好!”

两马并排慢行,在经过了几条小道之后,轩辕诺便指挥着两马拐进了往东的一条小道。

“我们不去前方市镇了么?”慕容映霜问道,“怕西越人追来?”

“没错,因你身怀有孕,我们骑马是不可能跑过他们的。只有尽快离开大道,迷惑他们的视线!”

“他们会以为我们真的去了前方市镇么?”

“凌漠云或许不会相信吧?但扰乱一下他们总是好的。”轩辕诺安抚笑道,“你不必担心,跟着我,不会让他们轻易找到。”

“那西越六公主会帮你迷惑他们吗?”慕容映霜审视着他。

“或许会,或许不会。”轩辕诺无所谓地笑了笑,“谁知道呢?随便她!”

“诺王爷,又伤了一位女子的心,却如此无情。”慕容映霜看着他,中肯地说道,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表情。

“我又不是故意的。或许她们遇上我,是她们运气不太好,触了霉运?”轩辕诺又再自嘲般一笑,那笑意却又慢慢在俊脸上凝结,“我总是在辜负别人,我该得到报应,是么……”

“你……”慕容映霜不知该如何回答。

“便因为当初我辜负了你,因此上天便给了我报应,让我爱上你,却始终得不到你,是么?”轩辕诺盯着她的眸光突然变得热切,说话语气也渐变激动。

“你不要这样说,你没有辜负谁。”慕容映霜双眸躲避着他的热切注视,抬头望向了远处,“他们或会追上我们吧?我们该往哪里去?”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问题。有我在,他们不会轻易找到我们。我们如今这个方向,也并非去往广林苑……我只想问你,你是否愿意跟着我离开,从此不再回广林苑,不再回皇宫?”

轩辕诺俊魅的桃花眸中满是真诚与怜惜,“皇兄早已带着狩猎大军回洛都欢度佳节了。可是在众人眼中,你如今依然下落不明……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何还要回洛都,为何还要回到他的身边?你可想过,等待你的将会是什么?皇兄向来并不信任你的父亲,而你腹中的皇儿,他虽是想要,可他却有满后宫的妃子可代替你扶养你的孩子……”

“请你不要逼我!”

见轩辕诺情真意切地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慕容映霜沉声打断了他:“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该回皇宫去,可是我……又怎能跟你走?”

“为何不能?”

“我是你皇兄的妃子,我腹中有你皇兄的血肉……这些事情永远无法改变。或许,当初若能在后宫中守住清白,一直到等到你来找我,我会愿意跟你走……可是,此生,却再也没有如此可能了!”

“什么清白?”轩辕诺激动得一声冷笑,“我不在意,我从来便不在意……你腹中的孩子,我同样可以视为己出!”

“可是我在意!因此,请你不要再说了!”慕容映霜说着,情绪不禁激动起来。她突然用手按住了腹部,似乎感到了腹中隐隐的疼痛与不适。

“你怎么了?”见她脸色突然变得煞白,轩辕诺不禁紧张急问。

“我腹中有些隐痛与不适,我怕孩子……”

轩辕诺赶紧翻身下马:“不要骑马了。我原本还想离西越人远些再弃马,如此看来,我们须得先找一个地方藏起来。”

说着,他已走到慕容映霜马前,伸出双臂要抱她下来:“别再逞强,孩子要紧!”

慕容映霜顺从地被他抱着下了马,然后便在他的搀扶下,走到道旁一处密林中坐了下来。

因怕马匹暴露他们的行踪,轩辕诺走到两匹马身后,分别用剑柄狠力一拍马屁股,两马便奋蹄向着北方原野飞奔而去。

“对不起,我适才不该对你说那些话,害你腹中不适……”回到慕容映霜身边,他带着歉意说道。

“这不怪你……谢谢你又救了我!你救过我多少次,我已经算不清了。”慕容映霜动容说道。

“你不必谢我,为你做任何事,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轩辕诺语气尽量放得平淡,他努力压下心中的热切爱恋与激动之情,只怕再说出过火的话来,又要惹她情绪不平。

慕容映霜垂下了螓首,一字一句缓缓说道:“霜儿从来不知,自己何德何能,又有何过人之处,可以得赵王如此真心对待?曾经,霜儿希冀着即使做你的一个侧妃,此生也可幸福无比。只是如今,一切都变了,一切都不可能重来。我不敢再有那样的希冀,因此,便再也无法回报赵王的情分了!”

她的话已说得如此清楚,她希望他能明白,她对他不再有所希冀。

她向来认定自己是个平凡的女子。甚至,她心底有着深深的自卑。她只是一个庶女,并且是一个当今圣上心有所防范的朝臣之庶女。

以往,她只是默默地等待,希望自己有朝一日成为赵王侧妃;后来,她又安静地在后宫待着,只想做一个安安份份、位置不高也不低的妃子。

她从来不敢奢望,九王之尊会对自己有真正的爱恋。因此当她得知轩辕恒早已弃下她,带着大军回到洛都,她努力说服自己要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事实。

她也从来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位尊贵王爷,为何会对自己如此无怨无悔,全心付出。因此当她亲耳听到他说出如此真挚的话语,她想认真地告诉他,她并不值得他这样做!

“我这样一个女子,有什么值得爱的,有什么值得恋的?”她轻轻笑了笑,似在提醒他,又似在自言自语。

她虽也算天生丽质,她虽也算精通乐舞,但是如此美貌,如此才情,无论是丢到后宫之中,还是丢到赵王府中,跟她一样的女子都是一抓一大把。

更有甚者,她性情清冷,寡言少语,从来不懂得如何去讨喜别人……她又有什么值得别人喜欢和爱恋的呢?

若说她终是引起了轩辕恒与轩辕诺的注意,并顺理成章地成为后宫宠妃,那也只是因为——她是太尉慕容嵩的女儿,因此不得不被推上风口浪尖,从而与这一帝一王有了如此多的瓜葛。仅此而已!

“爱与恋,从来都需要理由的么?”轩辕诺眸色深深,“爱便是爱了,恋便是恋了。若是一切爱恋都可以找出理由,都可以权衡是否值得,那这一份爱恋……也便可以冷静自持,扼杀于无形了。”

慕容映霜抬头看他。

她看到了他眸中的痛苦与无奈。或许,他也明白他对她的爱恋是不应该的,可是,他却为这苦情所困了。她又该如何助他冲出这苦困呢?

无论是谁,当爱恋在心底滋生,似乎一切的劝慰,一切的说服,均是徒劳无功的。

“皇兄回了落都,你终是伤心的,对么?”轩辕诺轻声问道。慕容映霜却看到了他眸中闪过的痛色。

“皇上回去,是应该的。”她淡淡说道。

“那么你呢?你回去,也是应该的么?”

他们,重又回到了这个让她痛苦而难以抉择的问题。

“我不知道。”过了许久,她才茫然回道。

“那便不要再想了。等你确知你想回宫的时候,再说吧!此处密林终非安全之所,若你觉得身子好些了,我们便再到前方寻一隐蔽之处吧?”

“好。”慕容映霜应着,随着轩辕诺站了起来。

在林中坐了这样久,她觉得腹中已无甚大碍了。

两人借着密林树木的掩护向前走着。想着腹中胎儿,两人终是不敢大意,只有刻意放慢脚步。

慕容映霜一边走不禁一边暗叹,想想这胎也真是怀得艰难,从初时的孕吐严重到后来坠下深谷江水中,因被控于西越人的忧虑之感,她的恶阻之症竟不治而愈了。

如今,既已经受了如此多的磨难,她只想尽力保住她的纬儿。

“你看,那山谷下有一处崖洞,应是安全的藏身之所。”站在一处山谷口上,轩辕诺对着前方一指。

“好,我们今日便先在那里歇下吧!”慕容映霜喜道。

因下谷之路陡峭,轩辕诺牵住了慕容映霜的手,两人小心翼翼地往下走着。

他们走得极慢,就在走到快一半之时,轩辕诺却神色一惊,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慕容映霜轻问。

轩辕诺低眸看向她,因怕她受惊而刻意放柔了声音:“马蹄声,他们大批人马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