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死后小太子疯了

第73章

遍身血迹的怪物似乎把墙壁当作了敌人, 一拳拳狠狠砸过去,不惜一切地攻击。他似乎从墙上看到了什么可怖之物,可实则只有一面粗粝的墙壁。

丁老大心生警惕, 架起枪对准他后心, 大吼道:“你是人是鬼?!”

对方却全似未闻,不再挥动拳头, 而是整个人往墙上撞, 额头几下就被磕破,鲜血如注而下。

“你们要碰他,从我尸身上踏过去……我不怕死!”

丁老大皱眉, 扔下枪上手擒他, 却不防对方突然转身,一拳砸在他胸前。

“谁敢伤害陆先生……我跟你拼了!去死吧!”

“砰!”

丁老大往他脸上糊了一巴掌,原本只是想将他擒住,没料到对方如此不堪一击, 直接就瘫倒在地。

“喂, 小疯子?”丁老大踹了踹地上的一坨,“这就昏过去了?”

望着地上这个浑身是伤、又聋又瞎又疯、只剩一口气吊着的残废, 丁老大啐了一口, 骂骂咧咧地将此人拖出山洞。

得把这家伙处理掉, 他可不想惹上麻烦。

……

两年后。

细密的黄梅雨绵延整日,到了傍晚渐渐收住。陆府门前候着一辆彩雕夏篆銮车, 只有在主人入宫时, 才会摆出这正一品的规制。

府中走出的人身形颀长, 穿着朝服, 神色一如既往地清淡。随从怀忧扶着自家主人上车, 问道:“下了一天的雨, 到底有些凉,给您加个炭盆吧?”

陆子溶脚步一顿,“不必。”

他回身望向怀忧,停了片刻,缓缓道:“四月天还在车里放炭盆的,从前京里只有陆府一家。”

怀忧看着主人上车,愣愣站在原地。他很多年前就在陆公子身边服侍,这次重建陆府找他回来,他仍按从前的习惯,却时常觉得主人不一样了。

主人往常最是畏寒,炭盆这种东西,必定要用到六月的。

辘辘声里,陆子溶阖目坐着,空气中确有凉意。但如今他的身体对此毫无反应,就像这世上每个寻常人一样,不会因一场四月的雨便虚弱不堪。

那名叫「经年」的毒,好像拔除了在他身上留下的一切痕迹,甚至包括大腿内侧的疤痕。

他微微蹙眉,止住无边思绪,随手掀帘向外望去。雨过天晴后,路边的店面纷纷开张,小摊贩推的车里飘出热气,男女老少踏着未干的地面四处穿梭,京城繁华依旧。

与两年前不同的,也就是道旁巡查的禁卫军变少了。这倒不奇怪,毕竟禁卫军总人数只有原来的一半,而站错队的那一半早早就消失了。

出神了一会儿,再望向街边时,他发现竟有不少百姓站在原地,用惊讶钦慕的眼神与他对视,口中还唤着「绝尘公子」「陆太傅」。

他恍然回神,意识到不该这样拉开帘子,毕竟自己如今又是那个远近闻名的陆子溶了。

两年了,都还没习惯这一点。

未来得及把帘子放下,有两名书生打扮的人挤出围观人群,冲到陆府车旁追着跑,殷切问他:“月中的诗会,万望公子莅临!有几名小友特地远道而来,只为一睹您的风采。”

怀忧清楚自家主人的脾性,这种雅会都是随心而往,越是强求他越不爱去。于是他跳下车赶那两个人走:“陆太傅日理万机,哪有空陪你们玩?还不快滚!”

未料这一次,车上的人却抬手示意怀忧让开,对那二人道:“并非我不想前往,只是我现下要入宫议事,若是议得成,恐怕月中便不在京里了。待我归来再赴约吧。”

车子继续驶向皇宫,怀忧在一旁愈发觉得不对,似乎哪里变了,又似乎什么也没变。可那两年发生的事他一概不知,自然无从推测。

入了宫,沿途宫人都对陆府的车驾毕恭毕敬。陆子溶换了皇帝特赐他在宫里乘坐的暖轿,来到乾元宫正殿。

屋里除了皇帝与丞相外,还有几名齐务司的官员。除了他是从宫外来的,其余人自早朝后就没离开,始终在宫里议事。

早年间太子监国,只有户部完全由丞相掌控。两年前的济王案后,太子薨逝,六部便回到了尹丞相手上。

而陆子溶这个「功臣」洗清冤罪,恢复太傅之位,却并未得到任何实权,甚至连齐务司司长都没让他出任,只派他继续给皇子教书。

毕竟他当初是为济王做过事的,不如尹必这种生死相随之人值得信任。

“今日将诸卿叫来,是为了凉州的事。”皇帝只说了这一句,便看向尹丞相示意他继续。尹必又看向下位之人。

那人名叫石寅,是现任的齐务司司长,到此任前一直在六部轮转,没在齐务司干过一天。把他放在这位子上,无非是尹丞相举荐,皇帝便默许了。

但陆子溶不解的是,尹丞相自己的一摊烂事都管不过来,手伸到齐务司是想要什么?

石寅起身捧着文书念起来。自打瘟疫结束、罗大壮伏法,凉州与大舜的关系颇有改观。凉州官府从大舜引入客卿谋士,帮助新任知州治理凉州;先太子在边境时修建的商路纷纷启用,凉州与秦、幽两州贸易不断。

因此,最近民间的呼声越来越高,无论是舜人还是凉州人,都希望凉州并入故土;在两国文书中,凉州也给出了积极的信号。

“齐务司提议组建使团,前往边境与凉州商议收复之事。若此番事成,拿下凉州这块难啃的骨头,不必费一兵一卒!”

陆子溶略一蹙眉。收复凉州是好事,但此人的表述让他很不舒服。

尹丞相道:“陛下,臣提议使团以陆太傅为首,太傅于边境从事多年,又生长于齐,定能令凉州人信服。”

“陆太傅莫要推辞,具体事务自不会劳烦太傅,让石司长去做就是了。”

陆子溶眸光冷下来,“那石司长不妨说说,收复凉州之事要如何去做?”

石寅毫不掩饰倨傲,振振有词:“凉州如今与大舜共生,若再次与舜决裂,他们将不堪重负。所以我们提的要求,凉州人断不会拒绝。”

“大舜为了凉州之事投入不少兵马钱粮,若收复时不索要,日后便再没由头讨回了!”

尹必一边听着,一边察觉到向来淡然的陆太傅面色不对。明明是标致的眉眼,却好似结了一层冰霜,将数九天带到了四月天。

他示意石寅闭嘴,却见陆子溶轻轻启唇,吐出冻硬了的话语:“凉州如今愿与大舜共生,是因为信任舜人不会提过分的要求。若此行收复凉州,凉州亦是舜土。”

一场议事在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但这并不影响组建使团的决定。果然如陆子溶所料,使团即日出发,他赶不及月中的诗会了。

众人出了乾元宫,却见不满十岁的六皇子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眼巴巴地望向屋里。

大家纷纷行礼,尹必上前一步,矮下身问:“殿下是来见陛下的么?议事这才结束,陛下说一会儿便歇下了,您现在进去还……”

“不,”六皇子傅随侧头朝里面望,“我是来找陆先生的,我身边的小太监说,看见先生的车驾进宫了。”

众人面面相觑。

陆子溶出来时,便见六皇子奔到他面前,往他手里塞了个木头做的小玩意,脆声道:“先生,这是我刚做好的木狗,送给你!”

他四下看看,将傅随带到附近无人处,“殿下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先生看看嘛,我做了一整天呢,好不好玩?”

陆子溶无奈,只得望向手中的机关狗,一拽尾巴还会往前跑,的确不是寻常十岁孩童能做出的精巧。他道:“殿下做出的物件愈发有趣了。不过……你专程到此找我,只是为了给我看这个?”

“不行吗?”小傅随眨巴着眼,无辜地望着他。

陆子溶心中叹息。其实六皇子傅随是他很早就看上的,当时他觉得傅陵没救了,便打算重新为大舜找个接班人。那会儿傅随还小,只知道这孩子聪慧,遂多加留意;济王叛乱时,他甚至分出心思来保护年幼的皇子。

可谁知他真的做了六皇子的先生,才知道这孩子的聪慧都用在了手艺上,读书习武治国理政一概不爱。碍着他陆子溶的面子勉强完成课业之后,就不知躲到哪鼓捣去了。

“这个做了一整天,那昨日布置的两篇文章,殿下写好了么?”陆子溶耐着性子问。

一提到文章,傅随就瘪了嘴,“还没写,先生不是说明天交嘛……”

“那……罢了,明日早课交上来。若再写不完,便收了你那些锤子钳子,做好课业再领回去。”

其实陆子溶想说的是「再不写我就不管你了」,但现在的他已能明白,这样的话对一个依赖自己的孩子是极大的伤害。

他被六皇子送到宫门口,乘车回府后天已全黑。他想起那个石寅在乾元宫的话,紧绷着面容去了书房,铺纸研磨一气呵成,成就一篇言辞犀利的文章,句句反驳石寅的谬论。

他写得浑身僵硬,折好字纸,伸手去够柜子里的木盒,却把它碰掉了,里头一叠写好的文章散落满地。

陆子溶俯身拾掇,难免看到从前的文字。木盒最下面,是两年前他从云州回来时所作,那时每篇文章骂的都是同一个人……

像是开了闸门,种种回忆涌上心间。陆子溶轻按额头,缓缓坐到窗前靠上椅背,在明朗的月光中阖目。

两年前,陆子溶在云州的一间客栈里醒来,发现身上持续多年的寒意消失了,通身刀剑伤痕也被处理过。一夜之间,他似乎成了全然正常的人。

他出门打听,始知不久之前长往殿倒塌,而他就是在那天被蒙面人带到客栈,叫了大夫,又付了一个月的房钱。再打听京里的事,客栈老板知之甚少,只说得出济王造反失败被杀。

陆子溶状似随口问:“所以如今还是太子监国么?”

“太子?哦对,他死在那场叛乱了。”

陆子溶一怔,又多问了几句,才知道太子薨逝后,竟不追谥不治丧不举哀,以至于众人几乎忘了这位曾经政绩斐然的太子。

无端坍塌的长往殿,死去的太子,自己身上被拔除的「经年」——陆子溶大约猜到了一些事。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卷逐渐走向he,受会动心,火葬场的火苗还在继续烧,但不会再把攻往死里整。

晚上10点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