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追妻攻略

第59章

前些日子让自家首饰铺子烧制的琉璃小匣已制好了, 苏娘子亲自装了来:一色如琥珀,深浅各有不同,上头是牡丹宝相花纹, 花中蕊间还点了少许金箔, 华贵非常;另一色则为天青间云水蓝,内里混了银箔云母粉,再以起伏的落花流水纹饰之。

因琉璃模子都是不同,每只小匣的纹样都是独一份儿。

这些小匣约莫女子手掌大小, 可放一对耳坠或是小巧的环佩, 虽比不上西域送来的琉璃物事新奇,却胜在精巧华丽, 更合白玉京内女郎们的眼, 在这儿也是头一份的。

“咱们铺子里的匠人果真手巧,这些比市面上的不知好看了多少, ”纾意细细瞧过,再赞苏娘子有心,“多亏了苏娘子,这小匣摆在咱们铺子中如何?可有客人倾心?”

她特意吩咐,将那赤金嵌红宝的耳坠置于青蓝琉璃匣中,红蓝相衬,在灯下分外秾丽一些。

“还是小娘子心思细巧, 如此一摆上, 不知道有多惹眼,前来询价的多了去了。”苏娘子满面喜气, 想是这几日铺子里进项颇多, “春日里咱们卖琉璃珠子制的首饰, 七月十五前, 还有不少人家来购置琉璃串珠供佛,现下白玉京里,都知晓咱们的琉璃是独一份儿的。”

现下琉璃小匣尚不好制,匠人也是近些日子才摸索出来这一套法子,且一件制品前后要耗费二十余天,做不到大量贩售,纾意便想着暂时不卖,待匠人们手熟,再放出话来,说在店内买过百两银首饰的人家才能买这琉璃匣子。

“朱匠头还说,前些日子烧铜粉,竟烧出了赤红色的,想是火候不同,正用这赤色铜粉混了砂和坩子土烧琉璃,想必再过一段时日便能看着成效了。”

纾意听罢,让缀玉取了银票来,作两份交给苏娘子:“一份给朱匠头,一份给你,这些日子实在是忙坏了,只让朱匠头随意试,不必忧心料子钱。”

苏娘子笑着致谢,收拾好账簿等一应物事便回铺子中去了。

“这是何物?”一旁的联珠递上厚厚一枚信封,不知里头写了些什么。

“侯爷遣人送来的,看这薄厚像是狠狠诉了一番衷肠。”她将信放在纾意面前,收拾好方才用的茶盏,嘿嘿一声才出了书房。

纾意失笑,取了签子来拆,一入眼便是妇人守空闺、郎君已独行的怨诗,底下几张笺子更是如此,字字句句皆是控诉纾意那夜方互通心意便弃他而去的酸话,甚至还有几处泪洒花笺的湿痕,看得她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看到后头才正经起来,卫琅说这几日已将中秋混入城中的安王私兵摸排清楚,人数、藏匿之处皆录好呈上了御案,又奉命练兵,忙起来实在是没空回来见她,暑气渐散,让纾意莫要贪凉,更少吃些寒凉之物,待他回来另有要事告知。

信里也不曾详细说,她看至最后一张信笺,卫琅诉过几句相思,又莫名添了句“寝屋内卧棂窗莫要合上,免得夜间憋闷”。

刚才说莫要贪凉,这又来一句不让关窗?

纾意不明就里,收拾好一桌子酸诗后便去母亲院里一同用饭,又陪幼弟玩了一会儿陶偶,这才回自己院中洗漱安歇。

“娘子好生睡罢,今日算了一整日的账,脑袋都要疼了。”缀玉替她掖好薄毯,又拉好帷帐,带着那一盏残灯去了外间。

她却有些睡不着,那晦暗晕黄摇曳,隔着海棠春睡的透纱屏,又隔着床帏,暖融融散作一片软光,再映纾意卧在软枕上蹭了蹭,突然就想起卫琅说的那句话来。

好端端地嘱咐她开窗?要不要去呢?

缀玉在外间归置摆放,一应收拾好后便带着灯去耳房歇下了。

纾意悄然坐起,侧耳听了许久外间的动静,只剩偶尔几声虫鸣或是风拂草叶,定是无人能发觉。她坐在床帏里想了一会儿,蹑手蹑脚探指挑开轻软纱帏,屋内浓黑,只好用足尖去探她一双软鞋。

这床架倒凉的很,她蜷着趾头踏上鞋,取了支窗的木棍儿去开窗。

月色如水,随着窗缝一下子倾泻进来,将屋内物件都镀上一层银边,她犹豫了一会儿,这才悄悄探出脑袋看向院里。花木郁郁葱葱,那一丛月季开不完似的,在夜风中微微颤着,再也没什么她想看的。

纾意眨眨眼,许是自己想多了,摇摇头又回了榻上歇息。打更人走过十字街,外头彻底静了下来,她将一只软枕揽在怀中正想闭眼入睡,却好像听见窗上有些细微的声响。

可是听错了?她坐起身又清清楚楚听着了,像是鸟啄木一般,且一声一声,并没有停歇的意思。

她披上一件长褙子,轻手轻脚走至窗边来看。

墙头坐着个人,他捻着手中石子还想再来一下,忽见了纾意,连忙无声挥手,十分利落轻盈地落在院里,一步一步向她的卧棂窗而来。

“!”当真是卫琅?

他像是才沐浴,周身都带着水汽,且那一身香味实在让她面红耳赤,用百花露沐浴何须这么多?怕不是一下子去了半瓶儿,她刚想开口,便见卫琅以指抵唇。

“嘘。”卫琅将食指抵在唇间,十分轻佻地倚在窗边,“娘子与我心有灵犀,果真为我留着这一扇窗啊。”

纾意用一双杏眼去瞪他,悄声道:“堂堂定远侯,竟也来爬小娘子的院墙了?”

他满面笑意,凑上前来说:“那又如何,我不只是这定远侯,是心系自家娘子的郎君,还是卫琅,更是你的怀英。”

他抬头看着,似觉得说起话来这窗颇为碍事,又道:“这窗开大些可好?”

纾意点头,支起窗页又拨动上头的机括,将它收了上去。

卫琅勾勾指头,示意她凑近些,纾意以为他有话要说,便从善如流地倾身相凑,却不想被他直接从窗中抱了出来。

“卫琅!”她仅穿着寝衣,披着褙子也显单薄。

“小声些,若是被人看见,咱们可就说不成话了。”他将人紧紧拥在怀中,嘱咐搂好自己的脖颈,再俯下身去拾纾意足上滑落的软鞋。

纾意羞得心若擂鼓。从前相拥,大都隔着一层又一层的衣料玄甲,还从未如此紧密地贴在一处,她又怕掉下来,只好紧紧攀住卫琅,任由他将自己放至院中的秋千上。

“足衣也不穿?”他单膝着地,将她一双粉足握在大掌中暖着,再仔细为她穿上软鞋。

卫琅掌中温热而干燥,因常年练武生着一层薄茧,她何曾被男子这样对待过?忍不住挣动起来,却被他更加坚定地包裹。

“刚到九月里,哪儿就这么冷了。”她嗓音细若蚊吟,一双足紧张地蜷起。

“入秋时节最易着凉,还是听话些好。”他为纾意穿好软鞋,便拣了身旁的秋千坐下,“这几日忙得晕头转向,刚从军中回来,那味道实在不好闻,一沐浴完便来找你了。”

“今天来是有件喜事要告诉你,我的属下从青山县来报,说林伯父有了消息,现下正与他们呆在一处,处理完一些事项便能回京来。”

“真的?”

“这……可是真的?”

纾意十分惊喜,眼中璨璨,险些大声喊了出来。

“寻了这三年,可算有消息了。”她心境澎湃,又落下泪来,“阿娘要是知道,指不定有多高兴,我明日一早便去。”

“还不能说,”卫琅从怀中取出她赠的汗巾为纾意拭泪,“来报说林伯父当时正被歹人追杀,幸而得救,且三年前落水一事另有蹊跷,京中时事繁杂,不宜现下回来。”

“追杀?”她握住卫琅的小臂,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林伯父无碍,那些歹人也被生擒,真相不日便能水落石出,过些时日我请林伯父写封家书,也好安了你的心。”纾意鬓发沾了泪,正贴在她腮旁,卫琅仔细替她整理好。

她垂着脑袋,开口道:“阿娘派出去的家仆曾打听到父亲的行踪,可等人追过去又不见人,怎知父亲在外受这样的苦楚。”

“伯父落水一事另有内情,他孤身一人在外,又有歹人,听着有人来寻他自然是谨慎为要,”他柔声安慰,“此次也是赶巧才能遇上,絮絮不必自责,应当追究那些歹人才是。”

“是,卫琅,多谢你。”纾意神色真挚,看着他的双眼致谢。

卫琅只笑笑:“自当如此,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两下无言,他今日穿着一身扁青的袍子,乌发半束,其中还有些许湿气,若说是沐浴完随意穿着,可细细看来,到处都有些精心设计的痕迹。那百花露的香味氤氲,明明是平日用惯了的,现下却又陌生起来。

卫琅在月下侧身看她,眉眼间别有一段风流蕴藉。

他喉头微动,哑声道:“我今日来还有第二件事。”

卫琅离她坐的秋千更近了些,再探指揽过秋千系绳,亲亲热热地凑了过去。他一双眼睫挑着月光,似笑非笑,醇厚嗓音在纾意耳中流淌。

“前些日子娘子将我独自抛在坊市里,旁人都是成群结队,独我一人立在一边。”

“这账还未和娘子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