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革

第两百零六章 亡羊补牢

林青云的失态非但没有让李福秀有失望的感觉,相反,他心里却是有一种极为隐晦的,一种自己即将扬眉吐气的感觉。

一直以来,李福秀面对在无锡县表现极为优秀的林青云,都有一种莫名的压力。这种压力,让林青云的一言一行都全部转化进了李福秀的脑子里面,让李福秀不得不去仔细揣摩林青云的这些行为、动作、语言是否还有其他的深意在里面。

只是,今天从早上开始,林青云就连连失误,这让李福秀意识到,林青云也并非他想象中的那么优秀,甚至于今天的表现都可以用幼稚这样一个极为侮辱性的词语去描述。这样的一种意识,让李福秀心里面那层一直笼罩心灵的乌云,那份来自于林青云的无名压力陡然间烟消云散。

李福秀正确的意识到一个问题:林青云也有他自己的弱点。而一旦这个弱点被人触碰到,林青云就会表现的极为失常——显然这个弱点对于林青云来说是极为致命的。

不管是早上林青云和展暮云的密谈,还是刚才谭纵派人送过来的书信,显然两者都是准确而且致命的击中了林青云的这个弱点,这才会让林青云不顾及结果,极为轻率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改变自己的立场。

现在想来,林青云在今天的表现甚至已经不能用幼稚来形容,应该是愚蠢才对!

只是李福秀毕竟还是他林青云的师爷,此时见林青云向己问计,却也不得不悉心辅助。只是林青云前面做的事情太不地道,一时半会儿又如何能这般容易化解。特别是谭纵与他们不过是初识,彼此脾性都不了解,贸贸然地就过去,只怕就得坏事。

“大人且容福秀思虑一二。”此时便是李福秀自己都没发现,一直喊林青云县尊的他这时候竟然喊的是大人。只是此时两个人的心思都不在这上面,因此也没人在意此事。

林青云这个时候却是心乱如麻的很。自从他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大错误的时候,他的脑子就是一片混乱了,便是一丁点的对策都想不出来,因此只能将全部的指望都寄托在了自己这个一直以来都极为新人的师爷身上。

只是此时眼见李福秀却是皱着眉头在书房里来回不停的踱步,林青云的期盼不自觉地就渐渐低落了下来,一时间却是有些神思恍惚,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大人。”李福秀这个时候却是突然停下了脚步,面上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只是等他转过头来,看向林青云时,却发觉林青云竟然不知道怎么的,双眼无神,一副魂游天外的表现。李福秀心中哀叹一声,无奈摇摇头,连忙上前将林青云摇醒。

待林青云回神,李福秀连忙退后几步,拉开双方间的距离,这才拱手道:“大人,适才是福秀僭越了。”

林青云却是毫无神气的摇摇头,有气无力道:“无妨,无妨。”

李福秀见了,心里再度叹气,知道林青云怕是自己钻进了死胡同。好在他已然有谋在胸,因此也不多话,直接道:“大人,适才福秀心中略有所得,不知大人可愿听上一听?”

李福秀说这话的时候,却是未发觉自己说话时已经少了许多的谦卑,反而是一副商量的口吻,显然是在心理面已经把自己和林青云摆在了一个相若的地位上。只是这一次,两个人却是再一次都没意识都这一点。李福秀是好无所觉,林青云却是心神他顾,被李福秀一句话吸引了,这个时候根本听不到其他的。

林青云此时脸上却是一脸的期盼,只是急催道:“福秀有话快说,你我之间相伴多年,却是不需如此多礼。”

若是放在往常,林青云这一句话怕是足够让李福秀感激涕零,只是这个时候李福秀却是毫无所觉,甚至在心里面对于林青云这种低劣的手段感觉有些可笑。只是在面上,李福秀却还是保持着应有的恭敬道:“文案已发,虽其中故有那展暮云挑拨,但大人与谭大人误会已生,短时间内怕是难以消除。故此,我先前劝大人还是莫要贸然前往。”

“此事福秀说的极是。”林青云却是诚恳道:“我傍晚一时不查,却是被那展暮云以诡辩迷惑,结果误信其人,凭白与谭大人生了许多误会。想我们同生共死之景犹在眼前,双方情谊自然绵远长存。此时误会不过是一时,只要我细心告知,我与谭兄弟必然会冰释前嫌。”

听见林青云这番自欺欺人的话,李福秀心中一阵失笑,但面上却还是一副恭敬之色,顺嘴道:“大人说的是。”只是再往下,李福秀却是不好说了,毕竟他可不会跟林青云今天一样,见展暮云就丢谭纵,见谭纵就丢展暮云。

因此李福秀也仅仅是顺着林青云的话应了一句,却不敢再往下说。这个时候,李福秀也只能把话风一转,缓声道:“既然不能短时消除,怕是只能缓缓图之。”

见林青云点头,李福秀这才继续道:“前几日连续大雨,原本应该下水的龙舟却是因此而耽搁了。但是这几日天公作美停雨,蠡湖水位因此有所下降,原本早应下水的龙舟却是应该寻个吉日下水了。”

林青云却是有些明白道:“福秀,依你之见,是说借此机会缓解我与谭兄弟的关系?只是谭兄弟不过是路过本县,又怎会在此处逗留许久?”

李福秀点头道:“大人说的极是。不过本县初遭大劫,正是需要这等振奋人心之事。大人大可下帖请谭大人一并参与此等大事,想来谭大人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李福秀的话却像是一道明光,陡然间让林青云心中阴霾全部散去,顿时兴奋道:“福秀却是解我心中大结,福秀解我心中大结!我这便手书一封,让下人送去。”

李福秀却是被林青云这副风风火火的架势吓住了,连忙劝阻道:“大人且慢。”

见林青云脸上再现迷惑,李福秀却是苦笑道:“大人,此时可是三更半夜,谭大人怕是早就睡下了。这时送帖过去,怕是无端又要惹上是非了。”先前林青云要坐轿出门时,李福秀便已经提醒过林青云了,此时林青云又提这事,想来却是又忘记了。由此也可看出,林青云的确是失了分寸,竟是连盏茶时间前的事情都忘记了。

林青云这时候却是轻轻拍额,恍然大悟道:“是极,是极,我却是又忘了。”

李福秀却是无视掉林青云的动作与神情,直接继续道:“大人,若是直接下帖怕是也有些问题。不若大人先在城内造势,待民间反响热烈一些,再下帖给谭大人会否更好?”

林青云思索片刻后,却是欣然应允道:“福秀此言极是。本县有此大劫,正该大肆操办一番以振民心。福秀你这便回去,细细思索一番该如何操持此事,却不用去考虑银两问题了。”

李福秀听了,知道自己这个亡羊补牢的措施应该能够顺利实施了,自然点头应是退出房去了。林青云却是一脸振奋地回转卧室,将仍然在计算家中损失的大房拉去房中不提。

第二日,谭纵从睡梦中醒来时,却是还不到八时。此时莲香却是早就醒了,见谭纵醒来,连忙服侍谭纵穿戴好昨天谭纵特意吩咐过的公服,又从外间端来尚热的温水,帮谭纵好好洗漱了一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老爷穿上这身公服,却是与平时不同,比那位林县令都多了几分官人气质,当真是奇妙呢。”

谭纵却是知道自己有几两重,明白自己不过是弱冠年纪,穿这种一身黑的衣服,又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官人气质了。只是谭纵也不愿戳破莲香的马屁,先将桌上准备好的早点吃完,又对着镜子努力做出一副肃容来,直到满意了,这次稳住表情出门去。

此时大堂里八位侍卫却是已经全数到齐,即便陈扬这右手仍然打着石膏的重伤员也是穿戴整齐的一身公服、腰上别着佩刀。此时见谭纵出来,所有人不论是严谨王坤云这等心怀愧疚、气愤的,还是陈新这种才刚刚与谭纵拉近关系的老资格,都是一脸恭敬地弯腰行礼,口喊“大人”。

此时却不是平日里头可以随便的时候,因此谭纵也不多话,只是拿眼睛略略扫过八人,这才沉稳道:“诸位且坐。今日我前去县衙与人对薄公堂,怕是要耽误些时间。只是县衙中有巡捕守护,却是不必担心安全,因此便有坤云、子师陪我前去便可。”

随后又对秦羽、谢衍道:“秦、谢两位,便随我夫人前去市集一趟,看看本县市价是否有剧烈波动,亦或者有人品低劣商人在此时囤积居奇,或是有人趁机闹事。”

谭纵此时又看了陈扬几个带伤的,见四人特别是陈扬与陆文云脸上都带着情绪,谭纵却是好言安抚道:“你四人便在客栈里好生休养。短期内,我看咱们怕是离不开这无锡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