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欢

一百二十章 祸心

“长安帝当日的部署到底是什么?”扶摇一字一顿地说道,目光雪亮。

庄羽眼中精光闪过,说道:“姑娘该知道,主上是有雄才大略的人,当日的逼宫事件不过是主上为了除掉废太子所下的一粒重棋。主上让废太子带着虎符出宫,寻求多路精兵前来逼宫,殊不知那些所谓的勤王之兵,大多数是主上的人马,就连建康的城门以及西华门都是凤相为废太子打开的,否则他萧明昭怎么可能在短短一日便能攻入建康,进入帝宫,更别提杀到昭阳殿。”

“那当日所死的那些人呢?”扶摇声音冷了下来,紧紧攥住掌心,感觉心有些刺痛。那些死在兵荒马乱中的人呢,阿鸾呢,他们都是牺牲品吗?

“一个新的王朝的建立,必须要流尽鲜血,尤其是叛逆者的鲜血,那些死在逼宫事件中的人有他们必死的原因。”萧璧华借助太子逼宫事件除掉了一些不臣服于他的势力,那盘棋萧璧华准备了整整六年,无论那些人是否无辜,以少数人的鲜血换来今日的长安初定,都是值得的。

扶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垂下来的眉睫轻轻颤动着,她早知道他骨子里的冷酷无常,她闭上眼睛,想起阿鸾从摘星楼坠落时的血红色衣裳,心中滋生出一丝的恨意来

“那场逼宫事件中,凤岐一直都是萧璧华最重要的棋?”扶摇顿了一下,问道。

庄羽眼光猛然一缩,突然想起数日前,太子逼宫事件不久的一个夜晚,登基为长安帝的帝王在中元殿召见他,莫名的交代道:“若是有一日阿九问你,有关凤岐的事情,你如实说就是。凤家早些年便是一直支持朕的,当年凤岐远赴凉州也正是朕和谢家家主的意思。朕需要他在边境为朕寻求中坚的力量。”

庄羽垂眼,斟酌了几分,却并没有按照帝王交代的回答,只说道:“姑娘心知肚明,凤家从一开始便是主上的后盾之一。凤相当年借故远赴凉州也是为了主上的大业而筹谋,正因为凤相大人那几年为主上在外奔波,主上才能得到边境诸多郡县的支持。废太子逼宫一事中,若不是凤相与主上里应外合,废太子不可能如此轻易伏诛。是以主上登基后,老丞相卸甲归园,小师弟成为左丞相。”

庄羽字字句句暗示,凤岐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萧璧华。那么纵然扶摇对凤岐有怨恨,这怨恨也该转移到萧璧华的身上。只要她与帝王心生嫌隙,那么帝王心冷,自然不会再对这位用情。

扶摇呼吸猛然一顿,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闪过脑海,当年凤岐远赴凉州是因为那场丑闻,她被禁足三年,他远赴凉州。她死死地盯着庄羽,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说,当年的事情,凤岐为了支持萧璧华有意所为?”

萧琉璃母妃家本就是凤家,与凤家亲近,若是当年一事凤岐知情,那么这些年只有她被蒙在鼓中,可笑地被他们利用。

庄羽眼中闪过莫名的光芒,掩去暗藏的心思,说道:“当年的事情孰对孰错已经无法论断,只是如今小师弟贵为丞相,又娶了二公主,深得主上器重,阿九姑娘若是念及这些年他对你的照顾,就不该前去打扰他安泰的生活。”

扶摇狠狠咬住下唇,看着庄羽,目光冰冷透出丝丝的寒意。

“庄先生多虑了。”她转过身去,纤细的身影站的僵硬,“我与凤相大人并无交情。”

庄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庄某即将前往南疆,姑娘体内中了奇毒,若是不吃庄某配置的药,性命堪忧

。”

“我以为庄先生是乐见其成的。”扶摇冷笑一声,不再看萧璧华手下最得力的幕僚。这个始终微笑的儒士与凤岐同出一门,却从一开始便针对她,欲置她于死地。

庄羽脸色终于变了几分,敛去了笑容,目光闪过一丝的犀利。

没错,他希望萧扶摇死于一瞬芳华。身为局外人,他看的比谁都要清楚,不仅他那个小师弟欲要和她私奔,就连帝王也是百般算计,想将她占为己有。

无论是长安帝的动作还是凤岐的所想,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只是他永远不会告诉萧扶摇事情的真相。

就在废太子萧明昭逼宫之日,凤岐部署好一切欲趁乱带她出宫,他那个小师弟竟然想抛弃凤家的一切包括他的妻子与这个女人私奔,全然不顾生养他的双亲,这个出生在冷宫的女人果真是妖孽,否则怎么会将一个卓越的世家子弟毁灭至此?

只是重华宫的那位不会坐视这一切的发生。他奉命亲手带兵控制了摘星楼一带,将凤岐和那个剑客等人困在死局中。谁能想到,当日十一皇子的主力兵不在昭阳宫而是那样不起眼的摘星楼。

那一夜,凤家的势力元气大伤,长安帝如同一只凶残的雄鹰生生地折断了凤家的羽翼,他不能形容那场内乱的情形,那是他们师兄弟下山后第一次交手,他耗尽心血布下血阵,凤家的人马连同废太子萧明昭的人马,伤亡惨重,而他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于他看来,那一夜的逼宫事件中其实没有赢家。

太子被诛杀,凤岐重伤,他亦是重伤休养至今,而登上帝位的长安帝也给自己留下了致命的隐患。

世人皆言,新帝恩宠凤家,却不知老丞相是急流勇退,而凤岐是被逼上相位。那一夜的惨烈后,新帝却消除芥蒂封小师弟为凤相,此时,他才恍然大悟。帝王之心,竟然隐晦深暗至此。

昔日相约私奔的情人反目成仇,将她出卖给他人荣登高位,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因爱生恨的吧。

长安帝不杀凤岐,反而重用凤家,物尽其用,不仅于江山社稷有用,更是无声息地灭杀了一个情敌。主上向来是深谋远虑的。

庄羽暗暗感叹,跟随主上多年,他越来越心惊,主上对于萧扶摇的用心

。而他绝不能任其发展。萧扶摇不仅会毁掉小师弟,更会毁掉主上。

庄羽看着她的背影,心中闪过一个阴暗的念头,说道:“阿九姑娘,恕我多言,姑娘应该察觉自己中了奇毒,我与凤岐师出同门,情同手足,定会尽心医治姑娘的毒,以前的事情还请姑娘莫怪罪于他。我们都是为人臣子,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扶摇闭眼,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她自然不会怪罪凤岐,无论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背信弃义,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萧璧华。凤家一直都是支持萧璧华的,凤岐也罢,她也罢,都只是棋子。

至于这位庄先生的心思她也是知晓几分的,庄羽一直不希望她出现在萧璧华的身边,如今这般说来不过是希望自己憎恨萧璧华,更与凤岐决裂。

只是他不会明白,她与凤岐走到今日,再也无法回头,她与萧璧华之间更是复杂难以言喻。这些年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恨这位十一哥还是惧怕这位十一哥。

建康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泥沼,他们每个人都在其中不能自主地沉沉浮浮。

扶摇淡淡冷笑道:“其实庄先生不必在阿九面前多说,若是先生能劝得长安帝逐我出宫,先生大恩,阿九必当铭记在心。”

庄羽脸色铁青起来,再也无法笑出来,一言不发地拂袖而去。

自古红颜祸水,果真不假。帝王怎么会逐她出宫?看来他今日这般用心都是无用功,这个女人的心是寒冰所做。凤岐也罢,主上也罢,只怕谁都没有进过她的心。

这分明就是劫数。

庄羽想起当年,他利用师门的秘术来追寻明主,寻到萧璧华时,萧璧华的命格不仅显示贵到极致,贵中更是隐藏着一丝大凶之兆。

如今看来,那个大凶之兆分明就会应在九公主萧扶摇的身上。只要这位公主一日待在主上的身边,帝王运势便受到一丝的偏移,长此以往便是大凶。

庄羽出了扶摇所在的房间,站在甲板上,长安帝已然不在,只余他一人忧心忡忡地看着江面上的夕阳,想起长安帝、凤岐与那位九公主之间的种种纠葛,突然间有了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