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欢

第一百零四章 花钿

武定二十四年,是帝宫最为黑暗的一年。当海棠花还未败落之时,扶摇就感觉她的人生就随着那风雨中的海棠花一样,从枝头落到了泥土之上。

萧璧华如同一只猛兽般冲进蘅梧宫,咬上她的脖子,将她压倒在身后的柱子上的前一刻时,她闭目想着小七肚子里的孩子,她从得知小七怀孕后便一直有些紧张。这个孩子,这个带着些微屈辱的孩子让她的人生中多了一丝的光明。

等小七的孩子生下来后,她会和小七一起耗尽心力抚养他长大,若是男孩子,她们会将他教育成磊落的男儿,若是女孩子,她们也会带她走出闺阁,告诉她外面世界的精彩。

然而所有的美梦在萧璧华冲进来的时候化为灰烬。

萧璧华带着一身的怒火与煞气冲进来,咬住她的脖子,那么用力,她甚至以为自己会被他生吞活剥下肚。

血渗出伤口,她感觉有些昏眩,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被他勒的无法呼吸。

失去了理智、冷静的萧璧华让她感到害怕,她不住地颤抖,感觉自己被他推向了一个无望的深渊。

她咬住他肆虐的舌头,尝到了血的腥味。耳边是惊雷还有衣服撕裂的声音,她开始挣扎,如同小兽一般攻击,萧璧华将她按在冰冷的地上,低吼道:“阿摇,你逃不掉,这些年你每一天都在逃,可你如今依旧躺在我的身下,有些事情,是宿命。”

她不信,她开始挣扎,她不要死在这座帝宫,不要变成它黑暗腐烂的一部分。

她第一次感到了恐惧,感到了眼前这个男人和萧明昭是不同的,他比萧明昭更狠更毒。

她偏过头去,感觉身子颤抖的不像是她自己的,有闪电划过,她透过飞舞的帘帐,看见了跪在雨中哭泣的清鸾,看见那盏被打灭的宫灯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阿摇——”萧璧华动情地喊着她的名字,大掌肆虐地占有着领地。

“十一哥。”她伸手,抱住他的后背,感觉到他的身子猛然一颤,动作停了下来

她身上的衣裳早已被撕裂,雪白的肌肤上露出青红色的印痕来,满身都是萧璧华的气息。当她看着清鸾跪在雨中不敢出声时,当她看着自己被萧璧华这般毫不留情地掠夺时,她突然明白了,这世间很多事情都是无可奈何的,譬如生死、仇恨或者是爱恋。

她看着萧璧华在夜色中深邃的面部轮廓,抱住他,低低地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才十岁,你穿着漂亮的衣裳在众人的簇拥下朝我走来。我以为你会对我微笑,可是,你只是走过来,讥诮地扯着我的头发说:‘哪里来的野丫头,这么脏,来给爷丢到水里去洗洗。”

萧璧华身子不住地颤抖,十岁,她还记得十岁的事情?他那个时候刚被太子萧明昭狠狠欺负了一番,无处发泄,真巧碰到了刚出冷宫的她,便让人将她丢到了莲花池里。

扶摇一边说着,一边摸索着在挣扎中掉落在地上的金针。那个莲花池不深,可那个时候,才十岁的少女,根本就不会水。她在水里沉沉浮浮感觉快要死去,直到凤岐听到动静赶来,才救下她。

扶摇睁大眼睛,额头抵着他的,淡漠地说:“十岁那年,我初次见你,就险些死在你的手上。十一哥,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是恨着你的。”

她终于摸到了自己的金针。

萧璧华低低笑起来,眉眼透出一丝的痛楚,那么久远的事情,她都还记得。这些年这样的事情他做的还少吗?而如今他终于得到了报应,爱上了如此恨他的萧扶摇,

扶摇扣住了他的脖子,深深地吻上他流血的薄唇,在萧璧华身子僵硬,透出一丝不可思议的狂喜时,将手中的金针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胸口。

萧璧华的身子猛然一僵,死死地吻住她冰冷的唇,任金针没入他的胸膛,带着不可言喻的伤痛死死地抱住眼前这个女人。

这些年爱的太过隐忍和痛苦,有时候冷酷的都不像自己,唯有疼痛能提醒他,他是怎样爱着眼前这个妹妹。

扶摇闭眼,将手中的金针尽数刺入他的胸口,用尽力气推开他,看着他在暗夜里重重地喘息着,呼吸都带着痛楚的气息。()

扶摇裹紧身上的衣裳,不再看萧璧华,快速地走进雨中,清鸾连忙哽咽着过来扶她

她有些麻木地走到暖阁,清鸾看着她身上触目惊心的印迹,连忙去找伤药。

她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感觉到刺骨的寒冷,周身都是萧璧华的气息,还有她刺中他胸口时,他受伤如同孤狼的眼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清鸾走过来,握住她颤抖的手,低低地说:“公主,十一殿下回去了,那地上都是血。”

扶摇闭眼,身子抖得越发厉害,那金针要不了他的命,可是一直血流不止也是会重伤的。

“清鸾,天亮了吗?”她恍惚地问道。

清鸾哽咽着,说道:“公主,天已经亮了,雨也停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扶摇点头,浑身疼痛起来,再也支撑不住,昏迷过去。

扶摇再清醒过来时,已是第二日的傍晚。小七一直守在她的床前,见她终于醒了,不禁松了一口气,笑道:“公主醒了,快些起来用膳吧,我已经为公主准备好了碗碟。”

扶摇点头,看着她,目光微微柔和,低低地说道:“你如今都是有身孕的人了,以后这些事情不要做了,都交给清鸾吧。”

小七笑了笑,说道:“没事。”

清鸾从外面进来,见扶摇醒了,连忙催促小七去小厨房拿糕点来。

支开了小七,清鸾连忙为扶摇梳洗着装,好在是春天,身上的伤痕能用一副遮掩住,对于昨夜的事情,两人谁都没有提,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重华宫里也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据清鸾的说法,十一殿下依旧清晨时分去昭阳殿看望文帝,身子看似与平常一样,只是脸色稍显苍白,神色也有些冰冷。

扶摇闻言,一言不发。

她与萧璧华此生只能这样,既然到了如此田地那就不需留情面,该恨的就恨吧,该狠的也无需手软。

文帝一直没有清醒过来,而太子萧明昭依旧被囚禁在昭阳殿的偏殿,只是宫里的形势一天比一天紧张

扶摇和萧璧华两人的大婚在这样肃杀紧张的气氛中来临。

大婚前的第五日,太后下了懿旨,传扶摇前去永安宫请安,听训。

这是出嫁前的形式,由女子的娘家在女子出阁前进行教导,扶摇母妃早逝,太后便下了旨意,由永安宫的荣贵妃代为训话。

小七因为有了身孕,被扶摇勒令哪里也不准去,就待在蘅梧宫休养。

小七有了身孕的事情,扶摇掩口不提,就是清鸾也不知晓。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让她和小七都对生活多了一丝的希望,如今两人只等四月初八的大婚之日。

扶摇带着清鸾在初三的清晨前去永安宫听训。

两人到永安宫时,早膳的时间刚刚过。

荣贵妃正坐在内殿打着璎珞,打发时间。

扶摇进了内殿,对着荣贵妃行了跪拜之礼。

荣贵妃生生受着,吩咐赐座,屏退了宫人,只留下扶摇一人。

扶摇坐在荣贵妃的下首,看着桌案上堆积的一些账簿之物。荣贵妃都堆到了一旁,没有理会。

见扶摇打量之意,荣贵妃淡淡说道:“如今皇上病重,这六宫如同虚设,这些琐碎之事本宫也懒得打理。两天后,你便要出嫁,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扶摇垂眼,淡淡地说道:“惟愿大魏太平安康,阿九无所求。”

荣贵妃淡淡一笑,不知是讥讽还是赞赏,说道:“你倒识趣。”

荣贵妃看着扶摇眼角若隐若现的花骨朵,似乎有些惊异,说道:“你这眼角的花钿倒也精致,只是太淡,几乎看不见,我倒是想起一位前朝的美人来。”

扶摇微微一楞,眼中闪过一丝的光芒

。这是第一次有人和她说起有关这花骨朵的事情。她也曾照镜子,发现这花纹很是浅,不知是何物导致。

“那位美人是前朝康帝最为得宠的一个妃子,生的是花容月貌,不逊色当年的容妃。那位美人就爱在眼角画这样的花钿,当真是风华绝代无人能敌。只是她所画的盛开的优昙花,比你这要美上百倍。”荣贵妃说道。

扶摇心中一动,她这眼角的花骨朵可不是自己画上去的。

“不知那位前朝的美人是何品级,如今身在何处?”扶摇问道。

荣贵妃淡淡惋惜地说道:“可惜啊,那位美人在康帝驾崩后生下一个死胎后也死去了。才二八年华,真是可惜。听说死的时候,那花钿就跟活了一样,一片一片凋零呢。”

扶摇心中微微冰凉,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早些年她的眼角哪里有这个东西,若是真如荣贵妃所言,前朝的宠妃也有这个印迹,那么这就不是巧合了。这东西居然能花开、花败,就如同有生命一样,扶摇身子一颤,脸色苍白了起来。

“瞧你吓的,不过是想起了这一桩事。好了,我也没有什么好教导你的,你早些回去准备吧,都快要做新嫁娘的人了,多出去走动走动,往后想看这宫里的景致就难了。”

荣贵妃又说了一些话,扶摇听着,不久就告辞,出了永安宫。

荣贵妃再见扶摇出去后,不禁冷笑了几声,目光闪过一丝的狠毒来。

春染走进来,低低地说道:“娘娘真的就这样放她出嫁?”

荣贵妃继续编着未完成的璎珞,淡淡地挑眉说道:“她嫁不了人,而且也活不久,随她去吧。”

那丫头的一瞬芳华瞧着快要诱发成花开阶段,只要受到刺激,瞬间花败也是有可能的。这帝宫如今不太平,受刺激的事情比比皆是,她想活,却是难了。

只要她死了,萧明昭和萧璧华必不好过,两年了,当年阿隽死的那么惨,她可是一丝都没忘记的。

“珠子不够了,你去领一些回来。”荣贵妃恢复平静,淡淡地吩咐着春染去领些珠圆玉润的主子回来,串璎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