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欢

第九十三章 魔怔

太后的寿辰后,整个帝宫开始忙碌起来。年关近在眼前,十一皇子和九公主的大婚也在积极地筹备中,整个帝宫比往年更加的忙碌。

文帝久不上早朝,朝中诸事都交予了太子萧明昭和十一皇子萧璧华

十一皇子即将迎娶那位杜家的小姐,这位殿下凡事都是要求极高,让负责筹备大婚的礼部官员整日愁眉苦脸,恨不能勒脖子上吊。

原本这桩亲事时间就仓促,很多礼节方面的东西都来不及采办,加上十一皇子的诸多挑剔,这亲事硬是生生地卡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礼部的官员们一把老泪,跪倒在昭阳殿门口,哭诉这差事办不好,必须要延长时间。

萧璧华大怒,呵斥了礼部的官员,几番折腾下,老臣们跑去叨唠了太后,硬是将亲事推延到了明年开春,连带着扶摇的亲事也被推到了开春,和萧璧华同一日。

年底本就忙碌,文帝不大管理这些小事,也就随着他们。

这一应事情扶摇一概不知,自从太后寿辰那一日后,她在雪地里冻伤了五脏内腑,大病一场,险些命丧。

萧明昭秘密招来了心腹御医,暴躁地恨不能将这些个没用的御医拖出去杖毙。

扶摇这一病原本并不是十分的凶险,只是在她和小七的有意拖延下,病情才越演越烈。小七见她这般拖下去必损命脉,这才每日用心熬了药,悉心照料。

萧明昭原本对扶摇便心怀愧疚,加上她病的这般凶险,不易受刺激,每日也不敢出现在她面前,只苦苦地等她睡着了,才照看她。

扶摇这一病一直拖到了年关。

萧明昭每日里事务缠身,势力又被萧璧华猛烈地打压中,这日子也越发过的艰难起来。每日里只在夜间匆匆地来看看扶摇,一解相思之苦。

武定十九年的新春在一阵混乱中悄然到来。帝宫剑拔弩张,笼罩在一层肃杀的氛围中,只因文帝再次病倒,这位帝王白日里休养,夜晚却是疯狂地自毁身体,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渐有灯灭的征兆。

除夕之夜,扶摇默默一人坐在承德殿的暖阁内,看着天上点点的星光。萧明昭前去赴宴,整个承德殿看似平静却是成为了铜墙铁壁的存在。

她失踪的这些日子,帝宫很是平静,承德殿也很平静

。小七偶尔会告知她外界的一些消息,那位替身九公主扶摇依旧深得文帝的喜欢,与那位泗州将领感情也很是不错,婚期临近。

她每日活动的范围只有暖阁到萧明昭寝宫的这段距离,为了避嫌,她和小七也是不常见面的。

自从大病后,她便住在了承德殿内殿的暖阁内,一言一行都受到了限制。

这是她过的最为寂寞的一个除夕夜。

萧明昭早早从出席筵席上回来,到了暖阁时,就见扶摇坐在窗前的灯火下,素衣如雪,垂首写着什么,灯光顺着她的长发一路倾泻在玉石地,泛着淡淡的暖意。

萧明昭微微发愣,这些年腥风血雨,浴血厮杀,他骨子里不相信任何人,整日里想得也是权势与算计,不曾享受到这样的温情。阿九,光是看着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他便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安宁,萧明昭手微微颤抖,轻轻地扶在门扉上,不愿打扰这样的宁静。

萧明昭站在门外时,扶摇并未有所察觉,这些日子,她的灵识下降了很多,敏锐力也下降了很多。

她伏在案桌上,快速地书写着,一张又一张,最后全都弃掉。

萧明昭走进来,捡起地上被揉捏成团的宣纸,摊开看去:小楼一夜听春雨。

纸团上全是这样肆意挥洒的字迹,萧明昭微微沉思,低低地说道:“阿九,我能给你这样的生活。”

他会为她建一方天地,让她过着这样闲适没有忧思的生活,阿九本就该属于这样宁静的岁月。

“你不能,萧明昭。”扶摇抬起眼来,看着他,不冷不淡地笑道,她抛下手中的笔,将纸团捡起来,就着灯火燃烧殆尽。

“你自己心里明白,你不能给我这样的生活,你是属于这座帝宫,属于权谋争斗的,你我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不能?阿九,你如今都是我的人呢,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我夺这天下不好吗?我当上了皇帝,你就是我最宠爱的妃子,这天下在我们手上,你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萧明昭压低声音,锋芒毕露地说道。

扶摇冷笑地摇头,站起身来,推开窗花,让他看着外面深浓的夜色,微微怜悯地说道:“你渴望得到的这大魏天下就如同外面的夜色,黑暗无一丝的光亮。纵然你坐上了帝位那又如何,你不过是第二个文帝,终有一日不是死在自己儿子的手中就是死于叛军之手。萧明昭,你要这大魏的权势何用?手足残杀,鸠毒生父,抛弃结发之妻,丧失了人性最光明的一面,你就算得到了这一切那又能如何?”

“阿九,我没有选择,这帝宫我杀别人别人就会杀我。历来权势都是堆积着无数的白骨和鲜血。”萧明昭说道,看着扶摇白皙的面容,目光一深,凑过脸去,双手不由自主地禁锢住她的身子,微微迷乱地低喊道,“阿九——”

扶摇偏过脸去,看着他,冷笑道:“我死后,你将我的尸体抛进冷宫的那口枯井中,让尸体腐烂,露出森森白骨,我一生渴望自由,渴望逃离这样黑暗的地方,若是不能不如长埋井底,堕入永夜之黑暗,不留一丝念想。”

她淡淡开口,面色苍白近乎透明,不悲不喜,神情微微疲倦,她不愿与萧明昭周旋,她只是感觉到了冷,还有寂寞。

萧明昭的大手狠狠地捏住她的肩膀,素衣下露出白皙的锁骨,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他从来就没有看透过,阿九是怎样的存在。

只要一个挥手,一个翻身,他便能将这个女人压在身下,为所欲为,只是这一刻萧明昭却感觉到了一丝惧意,若是他那样做,也许得到的便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个念头让他惊惧,萧明昭松开她,后退一步,他想起了十一岁那年,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也是这样寒冷的夜,他在梦中醒来,大殿内一片黑暗,他突然很害怕,他想去见父皇。

宫人们都不在,他跃下床榻,飞奔跑向父皇的寝殿,那一夜雨很大,他光着脚跑的生疼生疼。

那个时候,父皇是日夜宿在莲泽宫的,他见过那个女人,很美,很冷,他恨她夺走了父皇的宠爱。

他推开莲泽宫的宫门,暖阁内,很是黑暗,只有闪电划过天际,父皇将那个女人压在身下,兴奋而痛苦地低吼着,他愣愣地看着那个女人雪白的不可思议的肌肤,还有一双在锦被外不断挣扎的莲足,脚踝上锁着一只金莲。

他惊呆地站在原地,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是这样的美,难怪父皇为了她日夜待在这里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拥有女人,只是看着父皇和那个女人,他开始有了**。一扇醉生梦死的大门朝他打开,他的心间肆意地滋生出占有欲。若是有一日,他也能和父皇一样将她压在身下,那该是何等的**。

然而,就在他呆呆看着的时候,那个女人痛苦的声音传来,她偏过脸来,看到他,微微一笑,那笑容是说不出的寒冷与阴暗,他看着她从脚踝的那朵金莲处取出一根细长的针,猛然将那根针插入了父皇的后脑勺。

他忘记了反应,只是看着父皇痛苦地嘶吼,将那个女人狠狠地掐住,那个女人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带着刻骨的恨,尖叫道:“萧沛,去死——”

他看着父皇将她狠狠掐住,却不舍得下重手,看着那个女人拔出那根针,狠狠地滑向自己的雪白面容,哭道:“阿朗——”

他看着那个女人疯狂地划破自己的面容,一道又一道,撕心裂肺地喊着那个名字。阿朗?那个在地宫被父皇日夜折磨,最后血流尽而死却始终微笑的男人也叫阿朗。

“萧沛,我诅咒你们萧家,诅咒你们后嗣子孙永远活在罪恶、黑暗中——”

血,弥漫在他的眼前,他的世界陡然间变成了血红色。

萧明昭陡然间后退,精神恍惚,看着扶摇的面孔,不知为何就和多年前那个女人的面孔融为了一体。

他喘着粗气,感觉手脚冰凉,那个女人死了,可是她留下了一个孩子,给他留下了一个美丽、冰冷、桀骜的妹妹。

也许阿九便是那个女人对萧家凝聚的恨,阿九便是来毁灭整个萧家的,否则他怎么会着魔一样爱上阿九,十一怎么会不顾一切想要得到阿九?

他想起当年地宫里看见的那个男人,那个比父皇还要英俊还要温暖的男人。萧明昭脸色苍白,目光幽深地看着扶摇,最终一言不发地转身,步履踉跄,他不会逼迫她,总有一日,等他得到了帝位,成为这世间最有权势的人,他有的是办法来让阿九屈服,他绝不会像自己的父皇一样愚蠢,犯同样的错误。他绝不会让阿九成为第二个洛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