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欢

第五十七章 身死

“公主,这事好生蹊跷,四殿下疯了

。”叶慎之在一旁看得心惊,说道。

早前,萧清隽没有进昭阳殿时,萧明昭便哭诉萧清隽联合安妃要毒杀魏文帝,萧璧华献策,利用安妃来试探萧清隽。

没有想到,事情竟会这般的顺利,顺利得出乎人的意料。

扶摇看向大殿内始终淡笑的萧璧华,萧璧华深谙人心,又有庄羽从中协助,破了萧清隽的心智,萧清隽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萧清隽毁在了自己的手上,他若是没有做亏心事,道心坚固,又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

“萧清隽不过是暂时心智失迷。过段时间便会清醒的。”扶摇仔细看着大殿内众人的嘴脸,冷漠的、讥诮的、恶毒的、高深的。。她的目光一点一点地划过众人的面孔,看着暗夜里这些被夜色染得深浓的心,闭眼,她找不到一丝的光亮。这座大殿被各类的**、野心、杀戮包围着,没有一丝的光明。

扶摇身子一颤,伸手按住了叶慎之的手臂,低低地说:“叶大人,你的心在这里是最光明的。”

叶慎之怔住,光明,他不懂这位公主说的意思,心,能用光明来形容吗?

失心疯的萧清隽被侍卫押了下去,扶摇淡漠地听着大殿上的帝王暴怒地宣布着:“四皇子生性歹毒,不顾父子纲常毒杀朕,即刻起押往沧州,终生幽禁,不得回建康。”

幽禁沧州,那样遥远荒凉的地方。只是萧清隽活不了了。

东方的曙光从云层中透了出来,极致的暗黑之后便是光明,帝宫在鲜血的冲刷中迎来了正月初五。

扶摇回到蘅梧宫,疲倦异常,歪在内室的软榻上,闭目昏睡,室内的安息香被窗外寒风的肃杀之气吹散一室,她想起了自己十多年的生活,地宫生死门、围场困兽之阵,无数人的面孔在面前晃动着,穿着红色衣裳的娘亲,居心不轨的萧明昭,模糊昏庸的魏文帝,得了失心疯的萧清隽,还有始终默然看着这座帝宫的萧璧华,无数的人与事交杂在一起,化作冷宫里那口黑幽幽的枯井,八岁的自己在井底踩着累累白骨往井口爬去。

阿摇,阿摇,爬出来。

她站在井边,看着年少时的自己,一遍一遍地喊着,爬出来

这一座帝宫的牢,她要如何爬出来?

扶摇昏睡了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发生了很多事情。

正月初五,建康城飘起了小雪。天色才微亮,跪倒在宫门外的数十名大臣们抬头看着头顶上的小雪,有些感叹,今年的建康城,雪下得极多啊。

太监总管李德生小跑着来见这些老臣,尖着嗓子说道:“今日圣上圣体违和,诸位大人不必早朝了,请回去吧。”

晋国公带头说道:“太子殿下的冤情一日不昭雪,臣等一日不回。——”

李德生弯腰凑近年迈的晋国公耳边,小声地说道:“老大人,太子殿下无碍了。老大人回家等消息吧。”

晋国公的双眼亮了起来,朝着内宫拜了三拜,大声说道:“皇上圣明。”

太监总管讨好地将这些大臣们送出宫,抬眼看了看天色,又是下雪。这天说变就变,很是无常。太子殿下是无碍了,有事的是四殿下,这宫里是快翻天了。

李德生叹了一口气,转身小跑着入内宫。伴随着老臣们步出宫门的还有四殿下萧清隽被幽禁沧州的消息,建康城人人震惊。

消息传到相府的时候,凤岐坐在飘雪的小庭院里,看着还未暖开的海棠树,手上攥着一只有些旧色的锦帕。他铺开锦帕,放在自己月牙色的锦袍上,低低地念着上面绣着的诗句:小楼一夜听春雨。

“公子,宫里传来消息,四殿下被幽禁沧州。凤相关闭了府门,连贵妃娘娘的人都关在了外面。”东哥抱着剑,晃进小庭院,兴奋地在凤岐耳边说道,“这下宫里大乱了。”

凤岐如若未闻,只是小心谨慎地将那块锦帕折好,放进袖子里,轻轻咳了一声。

“公子,怎么受了风寒了?”东哥见凤岐脸色不对,连忙收敛了几分玩闹之心,恭敬地说道。

静坐庭院一夜,直到清晨才得到西决的消息,阿摇无事

。这些个时辰的呆坐,夜里阴寒,怎么可能会无事。

“东哥,你收拾一下,替我去一趟琅琊谢家。”凤岐淡淡地说道,脸色苍白了几分,朝东哥摆了摆手。

“是,公子。”东哥点头应道。

凤岐看向帝宫的方向,捂紧袖口里的锦帕,目光隐隐戚戚。那年,十二岁的阿摇将这块锦帕送与他,洁白的锦帕上只绣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小楼一夜听春雨。

“为何绣这行字?”女子不都是喜欢绣些花草吗?他有些欣喜,却径自装着不解地问道。

阿摇站在郁郁葱葱的树下,眨眼笑道:“岐哥哥,我绣着的是我以后的生活。”

小楼一夜听春雨,她一生所愿不过是肆意地住在霏雨绵绵的小镇,隔窗倾听春雨,看花开花落,静待时光催人老。

在昨夜,父亲带他入暗室,告知他一些陈年往事后,他才发现,那样的生活就如同一个可望不可及的美梦。

对不起,阿摇。凤岐拖着冻僵的双脚走进内室,一边咳嗽一边写好信,令东哥送往千里之外的琅琊谢家。

重华宫里,萧璧华忙了一天一夜,却并未闭目休息,反而站在书房内,从半开的窗户看向庭院里的小雪,听着暗人禀告扶摇回去后的状况。

“九公主回去后就一直在昏睡。”

萧璧华示意暗人下去。

庄羽从书房外进来,侍女青衣端来熬制的米粥和小碟的菜肴。

“殿下,赶快吃些吧,这一天一夜都没怎么吃了。”庄羽轻声提醒道。

萧璧华点了点头,却是半分食欲也没有。

萧璧华喝了一口热茶,看着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庄羽,淡淡地说道:“你也坐下吃些吧,等会陪我去看望一下四哥。”

庄羽点头应道:“是。”

这一天一夜的折腾,让萧明昭逃出生天,只坑进了一个萧清隽,庄羽一直是有些欲言又止的

。殿下为何要放过萧明昭,在他看来,太子的威胁远比一个四皇子要大得多。

然而跟着这位殿下的时间越长,庄羽越是深知这位的秉性,不敢轻易试探。

“殿下,四皇子被幽禁,荣贵妃那边还有庐阳范氏那边怎么处理?这些人要是联合在一起,也不容小觑。”庄羽避重言轻地说道。

“刚得到的消息,荣贵妃派去凤家的人被挡在了相府外,凤家从头到尾都选择不参与此事。至于庐阳范氏,萧清隽倒了,他若是聪明自然会再寻个明主,若是愚笨,也怨不得旁人。”萧璧华淡淡说道,眉眼透出了一丝的冷硬,“如今士族败落,庶族崛起,想取而代之的太多了。”

庄羽见萧璧华如此说,便知道四皇子萧清隽的事情就这样被钉死了。

除去一大敌,萧璧华却并无半分喜悦,沉眼想着那位近来锋芒毕露的右仆射大人。那个男人坦坦荡荡地直言不讳,与阿摇私定终生,他要好好揣测一下父皇的想法。很快就是正月十五,叶慎之如此做法,就不怕惹怒萧明昭,将叶家拖入泥沼中吗?太子萧明昭对于阿摇的心思只要是明眼人都是看的出来的。

萧璧华皱了皱眉头,指尖在桌前轻轻地扣了扣。

四皇子萧清隽被关押在地宫,魏文帝派了重兵把守,萧明昭回了承德殿休息。

萧璧华进了地宫,见到萧清隽时,萧清隽已经恢复了心智,在石牢内发疯地拍打着刑具。

萧璧华打开石门,看着昔日文质彬彬的四哥也有如此暴躁地一面,不禁抿着薄唇,似笑非笑地看着萧清隽。

自古成王败寇,没有什么好怨的。

“是你害的我——”萧清隽一见萧璧华,不禁怨恨地扑上来,要掐住他,奈何全身都被粗重的铁链锁着,丝毫碰触不到。

“我特意关照下人给四哥戴上了这玩意,四哥非一般的无名小卒,手段颇多,不得不防啊——”萧璧华淡淡含笑,矜贵地站在石门前,说道。

“我不甘心,你为什么要害我,萧明昭如此打压你,你倒是反过来害我,萧璧华,你这个混账东西

。”萧清隽双目赤红,吼道,“我不甘心,我死不瞑目。”

萧璧华一脚踏进去,逼近萧清隽,眉眼深沉的如同暗夜的星辰。他混账,他狠毒,可是四哥,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的。

萧璧华冷冷地、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四哥,锋芒毕露,唇角露出冷硬的弧度,“四哥,阿摇是我的人。你不该动她。”

他就让他死得瞑目。

早在萧清隽决心杀扶摇的时候,就已注定了今日的结局,他不想与萧明昭联手,萧明昭是一只癫狂的野狼,发起疯来,见人就咬。可萧清隽不该动他的人,除夕那一日,当萧清隽派人前去蘅梧宫时,他坐在亭子里与阿摇喝酒时,就已动了杀心。

这座帝宫,他若是不想动扶摇,谁也别想动她。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阿摇就是他隐忍多年,不能碰触的逆鳞。

萧清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疯狂地大笑道:“你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女人留下了萧明昭这样的劲敌,萧璧华,下一个死的就是你。我在阴曹地府等着你。哈哈哈哈——”

萧璧华面无表情地看着萧清隽,淡淡地说:“四哥先走吧,几十年后十一再去找四哥。这人间繁华万象,不是你所能享受的了。”

“你,你,你好狠毒,你想毒杀我——”萧清隽听出他口中的意思,横眉怒对,拽起的铁索深深地陷入了他的皮肤,“父皇只是幽禁我,你敢杀我。”

“杀你的人不是我。”萧璧华淡淡地摇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胡说——”萧清隽嘶哑着嗓子叫出来,“父皇不会这么对我,我不甘心,不甘心——”

萧璧华步出石牢,走出地宫,伸手接住飘落下来的雪花。这东西冰凉冰凉触手即化,他不明白,阿摇会什么会喜欢下雪的天气。这大雪纷飞的季节,民间依旧沉浸在新年的喜庆中,而帝宫却被蒙上了一层血腥之色。他们享受着寻常人享受不到的尊荣,却也要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包括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