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无妄
“好嘞。大表哥和美人姐姐赶快上马车。”谢小懒一脸兴奋地说道，心中直呼今日真是赚大了。
路人在一旁瞧着这御史公的小公子，直摇头，有人认出了凤岐，却不敢相信，凤家的那位怎么可能会在朱雀大街上出现，还和这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混在了一起，这御史公的小公子还没到那层次哇。
凤岐上了马车，对扶摇简单说起了谢小懒的身份。说起谢小懒，自然要说起琅琊谢家。谢小懒是谢家的一个旁支的公子，爷爷是御史中丞，不大不小的官，也无什么稀奇。但是这谢小懒小小年纪就人小鬼大，和谢家直系的几位公子关系极好，导致这小子在建康城也名声不小。只因凤岐和谢家的那位公子谢青岚齐名，谢小懒喊谢青岚为大表哥，自然就厚着脸皮也认凤岐为大表哥，就这样套上了交情。仗着两个大表哥的名头很是耀武扬威了一阵
。
扶摇见谢小懒大约十四五岁的模样，生的好，人也机灵，一身花花绿绿的很有朝气，她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小孩，有些惊异。她何曾看不出这小子一肚子的坏水，但是瞧着也不生厌。她和凤岐都是中规中矩惯的人，不是很会玩闹，此时见有这么个会玩的主子出现，自然就跟着去瞧热闹了。
马车上，谢小懒规规矩矩地坐在扶摇对面，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上下打量着扶摇，心中隐隐生畏，又是惊讶又是兴奋。他是第一次见到凤岐的身边出现女子，还是这样特别的女子。这女子不能用美貌来形容，美貌所带来的冲击感远远比不上气质飘忽上给人的感官。看着扶摇，自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公子忽而感觉到了一种距离感，仿佛眼前这个女子处在他永不能企及的地方，这样的感觉让这位小公子心生挫败感，对扶摇又是畏惧又是喜欢。
“大表哥，你还没有告诉我美人姐姐是谁呢？”谢小懒咬了咬唇问道，若是往日，依他的机灵，定然不会问这样的问题，惹来凤岐的不快，但是今日不知为何他急切地想知道扶摇到底是何人，他想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远。
凤岐淡淡地撇了他一眼，目光微微冷淡。世人结言凤家的公子毓秀风姿，但是凤岐打小就是个冷淡的主，待人接物皆温润有礼，实则鲜少有人能接近他。
这一眼是警告，谢小懒自然知道，若不是看在大表哥谢青岚的面子上，今日凤岐定然是不会理睬他的。
“你喊我阿九就行了。”扶摇淡淡笑道，却并未告知她真实的身份。一则此次出宫乃是秘密前行，二则无这个必要。
“原来是阿九姐姐。姐姐长得真好看，比我大表姐小表姐还有那些堂姐们都要好看。”谢小懒绕了一堆话，龇牙笑道。
扶摇听他说话着实有趣，便难得地耐着性子问道：“你的大表姐小表姐还有那些堂姐们都是什么人？”
谢小懒张了张嘴，哑口无言了。原来美人姐姐不知道他的身份，若是旁人不知道谢小懒定然要火冒三丈，叉腰叫“你居然连鼎鼎有名的琅琊谢家都不知道”诸如此类的话语，但是此时，他顿感焉了，闷闷地说：“其实我大表姐小表姐还有那些堂姐们也不是什么有名的美人，只是出身谢家罢了。”
原来是谢家的女儿。扶摇自然听说过琅琊谢家，但是仅限于听说，只因琅琊谢家并不在建康城，他们的根基在琅琊，犹如诸侯国般以士族之姿威慑了朝堂
。
谢小懒见扶摇听了谢家几个字后依旧面不改色，小脸立马焉了下来，转念一想，往日里那些个时常挂在嘴边让他吹嘘的谢家诸位小姐，确实没有能比得过眼前这位美人姐姐的，他年纪虽小，但是人小鬼大，自然看得出来眼前的扶摇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姐，更不用说凤家的公子跟在一旁都丝毫不能令其逊色，他隐隐猜出扶摇的身份，只是这小鬼却没有想到是九公主扶摇，误把扶摇当做了声名赫赫的萧琉璃。
直到这时，谢小懒才消停了几分，规规矩矩地坐在扶摇和凤岐对面，一双黑溜溜的大眼上下打量着扶摇。
扶摇见这小鬼一个劲地盯着她瞧，便也唇角微微扬起，看着他。
“阿摇，你这般看他，他哪里受得住。”凤岐在一旁见谢小懒的脸色涨得通红，又惊又怕，好笑地说道。
扶摇微微一笑，闭目休息。
谢小懒这才惊惧地喘了一口气，这位美人姐姐的眼睛似乎异于常人，被她盯上，总有一种莫名的压制在其中，他似乎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片虚无缥缈的荒蛮的世界，心中隐隐生畏。
其实谢小懒的这种感觉并没有出错，唯有亲近扶摇的人才知晓，常年生活在黑暗与孤寂中的扶摇周身带有一种荒芜冷寂的气息，平日里她掩盖的很好，但是若是紧盯着一人，这种气息便借由眼睛逸散出来，只是这些年，也唯有凤岐一人知晓，这个女子曾经的经历给她的周身打上了怎样的烙印。
“小懒，阿九姐姐喜欢安静，你还是老实坐着吧。”凤岐淡淡地提醒着。
谢小懒再也不敢放肆，连忙点头，这位大表哥可不是他谢家亲表哥，他可是不敢招惹。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城郊的相国寺。
相国寺坐落在松鸣山的山脚下，离凤岐的桃花坞不是很远，左右不过是几座山峰相连的距离。
谢小懒带着两人前去的并不是相国寺，而是相国寺的后山。相国寺历史悠久，历来达官贵人都爱来寺庙烧香祈福，这后山便是专门开辟出来，供这些达官贵人们休憩的地方，因是比邻寺庙而建，很是清幽
。
三人到了松鸣山的后山，下了马车。
因是深冬，山上的大雪并未融化，树木葱翠积压着白雪，道路深幽，怪石嶙峋，整个后山不见一丝的喧哗人气，清幽异常，确实是个极好的地方。
三人沿着道路往前走，走了大约一段路，转向后山的小亭，这才隐约见到前方人影晃动。
谢小懒眼尖，看见前方的身影后，一脸兴奋地磨了磨拳头，笑道：“大表哥，这头香果真被抢掉了，这些个没抢到的在聚众闹事呢，咱们好好瞧个热闹。”
话音未落，谢小懒便惊讶地问道：“大表哥，美人姐姐呢？”
幽深的山间道路上，树木遮天蔽日，阴寒一片，凤岐默然地看着山间的道路，哪里还有萧扶摇的身影。
“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自己去逛了。”凤岐声音微微淡漠，谢小懒心里一抖，暗叹，这美人姐姐果真厉害，连大表哥这样的人都管不住，不声不响地弃了他就走。大表哥的脸色很是落寞哇。
谢小懒抖出一丝笑容，说道：“大表哥，前面有好些个熟人呢，我们先去前面等美人姐姐，美人姐姐逛累了自然会回来的。”
凤岐点头，只见前方有几人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到来，正急急赶来。也好，有谢小懒这小鬼跟着坏事，他不如先让阿摇自己逛逛，等他寻个时机，甩掉这个黏人的小鬼再去寻她。
扶摇一路闲散地逛来，也不知道逛到了哪里，她专挑有积雪的地方走，走的飞快，踩在松软的积雪上，很是有趣。
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只见前方庙宇众多，竟从后山晃到了前面的寺庙。
寺庙檀香袅袅，到处散发出一种淡泊宁静的气息，有诵经的声音不绝于耳。
扶摇沿着大气庄严的庙宇外墙而走，听着诵经声还有香客的脚步声喧哗声。许是香客太多，寺庙里也不是很肃静。
她向来是不相信这些的，心生敬畏却不信教，只觉得这些神灵不过是世人的一种精神寄托，佛祖确实慈悲，只是他们大多是看着她们这些沉沦在俗世人间的芸芸众生们体验着万般的生活，无论是苦楚还是欢愉
。
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替者。佛亦不会改变什么。
沉思间，只见前方有一停歇的八角小亭，半掩在白雪与郁郁葱葱的树木中。
扶摇走过去，只听一人在亭子里念道：“信女此生不求富贵，不求夫家显赫，只求爹娘安康，常伴爹娘膝下，平淡度日。”
扶摇转过葱茏的松柏，只见亭子中，一个衣着素净的女子双手合十，跪倒在亭子里，闭目祷告。
那女子生的很是貌美，全身上下只有手腕上佩戴着一串璎珞手钏，瞧着像是一般人家的女子，身边也没有丫鬟，只是这女子气质甚好。
扶摇闲来无事，便走进小亭，只见那女子已从地上站了起来，朝她微微一笑，说道：“姑娘是进来休息的吗？这里很是清净。”
扶摇点头，就着小亭的石凳坐下。石凳很是冰凉，那女子也坐在一旁，见扶摇不说话，便微微一笑，低头整理着随身带来的竹篮。
那竹篮编的小巧，里面放了两个寺庙祈福来的香袋，还有一些瓜果等物。
这女子很是爱笑。
“你很喜欢微笑？”扶摇轻轻地问道。
见扶摇与她说话，那女子笑道：“微笑能使人心情愉悦，我看姑娘不像是爱笑的，你可以尝试一下，每天微笑，心情会好很多。”
扶摇微微扯动唇角，微微一笑，问道：“我见大多数的女子都是求姻缘，嫁与如意郎君，求富贵安康，子孙满堂，你为何反倒是求平淡度日。”
“富贵安康不是所有人都能求得来的，平淡也有平淡的好。”
扶摇沉思着，这女子说的也是，平淡也有平淡的好。
两人说话间，几个女子相携而来，来势汹汹，将两人堵在了小亭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