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欢

第三十七章 离去

萧璧华的目光隐隐深邃,透出一丝沉碧的暗影来,萧明昭果真对扶摇别有心思。只是除了他,还有谁看出了太子的心思,想出如此毒计来灭杀萧明昭和扶摇。

当时若不是有叶慎之在场,只怕这毒计就成功了。

萧璧华闭眼,在脑海中慢慢地推算着当时发生的一切。身在阵法内的诸人,萧明昭毒发杀人,叶慎之拼死抵抗,最后为了扶摇拼却经脉俱断,击杀萧明昭。

萧璧华推算的**不离十,自然也知晓了叶慎之对于扶摇的心思,那位年轻的叶大人行事一向是明哲保身的,再说了,他姐姐是太子妃,萧明昭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姐弟两都不好过,可在场的人唯一能击杀萧明昭的只有叶慎之。何况,他们所有人都看到了叶慎之抱着扶摇的场面,一切不言而喻了。

到底有几班人马参与了此事,才演变成如今的场面?

萧璧华轻轻扣着食指,目光看向了一旁闲云野鹤般的庄羽。

“你们好好照顾九公主。”萧璧华淡淡地吩咐着小七等人,步出了暖阁,庄羽随即跟了上来。

萧璧华就着白雪宫灯,一路沿着九曲游廊走回主阁去,水青色的华丽披风从白雪上轻轻扫过,暗香残留。

扶摇是半夜里醒过来的,她微微一动,暖阁内,一个布衣身影就闪了过来。

她睁眼,第一个看见的人便是剑客西决。小七和清鸾都趴在床边睡着了,唯有西决站在床前,他的瞳孔是极淡的琥珀色,异于常人。

扶摇看了看四周,才知自己回到了重华宫。

“公主别动,公主的伤势有些严重,还是好好休养的好。”西决淡淡地说。

扶摇挣扎着起身,她醒来时就知道自己的伤势好了大半,有人以气温养了她的经脉

“萧明昭死了吗?”她看着剑客极淡的瞳孔,问道。

西决摇头,低低地说:“太子殿下重伤,右仆射大人也是,公主昏迷间,公子传来讯息,让属下告诉公主,十一皇子身边的庄先生是公子的同门师兄。()”

同门师兄,扶摇指尖紧紧攥住身下的锦被,身子因为用力有些颤抖,瞬间便明白了凤岐话里的意思,原来那阵法是庄羽所布。古之阵法,早已失传,通晓的人少之又少,庄羽与凤岐若是同门师兄弟,那么一切便明朗了。

原来,是萧璧华想杀她与萧明昭,扶摇猛然闭眼,颓然靠在床边,那个男人想杀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大约也只有萧璧华能想出这样的毒计来,他居然看出了萧明昭对她的心思。

她的众多皇兄中,十一皇兄萧璧华是她一直不愿招惹的人。重华宫,不能再住下去了。

“公子很担心公主的安危,希望公主能早日搬离重华宫。”西决在一旁低低地说道,“此次的刺杀事件扑朔迷离,参与的人太多,这宫里谁都不能相信。”

扶摇看向西决,从西决来的那一天开始,她便漠视了这个剑客的存在。西决的存在无时不刻地提醒着她,她与凤岐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他们长大了,站在了不同的立场,再也不能手牵手,如同年少时一般无拘无束。

他再也不能教她识字、作画,不能敲着她的脑袋喊她“阿摇”,他如今只能派来一个剑法高超的剑客来保护她的安危。

有北风吹进暖阁,室内的暖香被大风吹散,一股寒意灌了进来。

西决前去关窗户,他站在窗前的暗影中,意有所指地说:“恕属下多言,这些年,虽然公子与公主所处的立场不同,但是公主唯一愿意信任的人只有公子,不是吗?既然如此,公主为何不退一步?放过你自己,也放过公子。”

扶摇沉默不语,苍白的唇无一丝血色,她起身,适应良久,才披着一旁的披风,站起来。

萧璧华的重华宫彻夜灯火不熄,暖阁外的宫灯滋滋地燃烧着,摇曳的灯火忽明忽暗

“你不会懂我与凤岐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越是如此,越是难以原谅。”扶摇从柜子里找出一个精致的小骨瓷瓶,递给西决,“你帮我送给叶慎之,还有,往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西决身子一僵,低低地应道:“是。”

西决接过骨瓷药瓶,走出暖阁,灰色的身影立在夜色中,一动也不动,直到天亮,才消失在重华宫。

扶摇养伤期间,魏文帝因为太子被刺事件,进行了一次肃清活动,奇怪的是,肃清的对象多是一些老臣,大多是在朝为官20余年的臣子。

对于刺客的追杀也毫无进展,庐阳范遥曾指出刺客隶属于一个神秘的组织,只说出了“天地人”三个字,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无人知晓这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但是庐阳范遥却莫名地受到了魏文帝的重用,因为右仆射叶慎之重伤在家休养,无法上朝,范遥便接管了叶慎之的职务,一路高升。

至于阵法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太子殿下清醒后绝口不提,叶慎之也因救太子有功官升二品的闲职,只等伤好再另行封职。

扶摇得知消息后,哑然失笑,萧明昭有心掩瞒,倒是眼睁睁地看着伤他的叶慎之升职,更别提庐阳范遥也因此成了魏文帝身边的红人。这对于萧明昭的打击很是不小。

至于萧璧华以及萧清隽等人都是受到了魏文帝的斥责。

扶摇养伤期间,萧璧华一直避而不见,反倒是萧琉璃前来探望了一番。除此以外,再无人提起她,整个后宫对于她的存在都掩口不提。

扶摇一直闲散地歪在东暖阁内,坐在暖炉边的软榻上看书,一边看一边做着一些记录。

小七最近跟着清鸾学习刺绣,嚷着要给扶摇绣香囊,便难得地跟扶摇每日待在暖阁内,扶摇看书,她便刺绣。

清鸾很是大大地鄙视了小七一回,居然连刺绣都不会。

“我也会读书,会剑法。”小七得意地晃了晃前些日子才从西决那里强要来的匕首。

清鸾顿时焉了下去,此后两人也不知怎么的,就约好了互拜对方为师父,小七学刺绣,清鸾学防身剑法

扶摇见她们两人兴致很浓,也就默许了,只是有时候见她们两人刻苦好学的模样,不免有些恍惚,想到了自己跟随凤岐偷偷读书识字的光景。真真是韶华易逝,匆匆不可留,扶摇感叹间,年关将近。

蘅梧宫早先日子修建,后来也不知因何缘故工程又拖了下来,工期遥遥无期。

凤岐让西决转告,她们可以回蘅梧宫了。扶摇心知凤岐定然做了什么,也不言语,带着清鸾前去向萧璧华辞行。

扶摇原本打算让庄羽转告,不过是移到了蘅梧宫居住,间隔的也不是太远,奈何重华宫里守护很是森严,无萧璧华的指令,她们出不了重华宫,扶摇这才当面来辞行。

侍女青衣为她们引路,一直将扶摇带至了萧璧华的寝宫。

扶摇进去时,萧璧华正穿着烟青色的家居长袍,长发也随意地散落下来,站在书桌前慵懒地绘画。

隔着美人屏风,无法看清他画的是什么。

“十一哥,扶摇前来辞行,这些日子多谢十一哥的收留。”她垂眼,没有看向萧璧华,只淡淡地隔着屏风说道。

萧璧华手中的动作没有停下,细细地描绘着画上美人的眉眼,说道:“我记得早些年,你还没有这样懂规矩。旁人欺负你,你忍,我若欺负你,你就跟个野孩子一样定要反击。”

萧璧华抬起眼来,他的眉眼如画般透出一丝的嚣张俊美,目光明明深邃却能发出雪亮的光芒,直射人心。

萧璧华是帝宫最俊美张狂的男子,这样的男人只怕会是所有女人的噩梦。

扶摇也抬眼,看向萧璧华,她也不知晓为何这些年碰上萧璧华半点亏也不肯吃。只是如今,萧璧华已露峥嵘之姿,再也不是她心目中不学无术的纨绔草包,她不能反击,明知萧璧华有诛杀她之心,也不能反击。

“早些年是扶摇不懂事,多谢十一哥大量不与扶摇一般见识。”她淡漠地开口,微微一笑,笑容很是冷淡

萧璧华突然放下手中的画笔,从屏风后走出来,他走的急,长发如同华美的瀑布飞扬起来,只一眨眼便走到了扶摇面前,直逼她身前。

“阿九果真长大了。”萧璧华低头看着她,目光如剑地一寸一寸扫过她终年没有血色的面容,许久,才奇怪地说道。

记忆中的阿九真的长大了,会爱上一个男人;会为了那个男人伤心;会禁足在宫门内三年不出;会整日醉酒,画着洒脱肆意的画作;会布阵法自救;会如此冷漠地前来跟他辞行,将他萧璧华从此划分为不相干的路人,他的阿九真的长大了。

萧璧华十指猛然攥紧,将双眼汹涌而出的莫名情绪生生地压了下去,这个女人一直以来都是冷漠的,从他知晓她的那一天开始,她就一直是个奇怪的孩子,一个生活在冷宫的奇怪女孩,偏偏这样奇怪的孩子,他看着她一点一点地长大,陪了她十年,当陪着一个人长大成为一种习惯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萧璧华猛然转过身去,宽大的锦袖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冷厉的弧度。

“你去吧。”萧璧华闭眼,薄唇微微颤动,抿成坚硬的一条线,“阿九,出了重华宫,生死便成了你的事情。其实十一哥很想看看,往后你是扶摇直上九万里,还是坠下九重天,人生很多时候还是一场很有意思的赌局。”

扶摇看着萧璧华高大的背影,微微一笑,说道:“扶摇没有十一哥那么大的志气,处在高位也罢,零落成泥也罢,总归是逃不出生死的牢笼。不自由谈何其他。”

她转身扬袖离开,萧璧华转过身来,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许久回不了神。

她不知晓,权乃至高无上之物,没有权,何来自由。萧璧华重新回到书桌前,将剩下的画卷勾勒完:白雪皑皑,琼楼玉宇,有女子醉酒,眉眼淡漠如花,半分不入红尘。

萧璧华画完画,低低一叹,将画卷卷起,放入一旁的花瓶内,那里这样的画卷也不知有多少。

青衣在屏风外低低地说道:“殿下,九公主带人离开了。”

萧璧华摆摆手,他早就知晓扶摇会离开,聚散本就如此无常,半点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