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墨

【20】讨欢

20 讨欢

车子进了路公馆,祁佑森急急的打开门跳下来,刚进门,就看见路希窕同她母亲坐在客厅里,于是先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伯母好,”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来,“怎么也没出去走走?”

“原来是佑森,”路太太转脸也看见少年,笑吟吟问道:“曼芝最近可好?”

“母亲一向安好,”祁佑森笑笑,“她时常惦记着,想来看看您,可是眼下家里事情太多,总是不得闲。”

“我也想着常去你家里探望探望她,”妇人又笑道,“却也顾虑着她的时间。”

“佑森哥哥,”路希窕递上一只苹果,知道他来找路谦添,便笑道:“哥哥在书房里呢。”

“那好,”祁佑森笑道:“伯母,我上楼去找谦添了,你们接着聊。”

路太太点点头,见他将要上楼去,又嘱咐道:“佑森,今天就留在这里吃饭。”

少年应了声,便也上了楼。

见书房的门开着,路谦添在里面找书,祁佑森便抬手在门上敲了几下,笑着走进去道:“你在找什么?”

路谦添转脸看见他来了,冲他笑笑,仍是继续着,答道:“《山海经》。”

“得了,”祁佑森坐在书桌前坐下来,随手把玩起桌上的一个镇纸,笑着说:“我有件正经事想拜托你。”

路谦添找到了书,关了书橱的门,转身走到他面前笑起来:“你几时拜托我事情的时候不说是正经事的。”

“这次不一样,”祁佑森合手抱了拳,“路少爷人慈面善,帮我这一回罢。”

路谦添见他的样子,无奈的摇一摇头,笑道:“去我房里聊。”

于是两人出了书房,在走廊里,路谦添拍一拍祁佑森的肩膀,玩笑道:“你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找我多半也是逃了学没有事情做,再不就是拜托我‘正经大事’的,这些年的交情了,可不叫人心寒。”

“路兄!”祁佑森闻言也同他玩笑起来:“回回逃学这样危难的时刻我都不忘来探望你,为的就是若给我家老爷子捉住了,不知下次要几时才再得逃脱,所以即便他老人家早摸熟了我的套路,我仍是必得来见你一面道个别的,哪知你竟这样误解我,这才真是叫人心寒。”

“少来,”路谦添笑起来推了他一把,“行动了这些年,如今福生连跳墙都不含糊,却总是慢你半拍,赶不上你,你说你这安危问题我还有什么好惦记的。”

“抬举我了,”祁佑森也嘻嘻哈哈的,“功夫不都是练出来的么。”

进了路谦添的房间,看见他桌上铺开一张宣纸,上面画了半面未完的画,便凑上前去,拿起旁边展开的一把折扇端详起来。

“这是谁画的,”一边看一边赞道:“好精致。”

原是路谦添在临摹灿宜那幅扇面的,总是画不如意,不防被祁佑森看见了,于是上前一步把扇子抢进手里,笑道:“别人画的,”合起来收好,又道:“你要拜托我做什么?”

“正是了,”祁佑森仰着脸笑起来,“要拜托路少爷帮我画一幅画,这可是正经事?反正你也喜欢做的。”

“画画?”路谦添想了想,笑道:“莫不是伯父又给你出了作业罢。”

“不是不是,”祁佑森摆一摆手,半晌,反倒腼腆起来,鬼笑一下,“是要送人,所以烦劳少爷给画一幅好画。”

见他这样,路谦添也忍不住笑起来,认定他不知又要讨好哪家的小姐,便也不问了,只道:“那你要画什么?”

“荷花。”心里浮起一张面孔,祁佑森浅浅的笑着,“没开的荷花。”

隔天近中午了,路谦添正打算去拜访宁家,也为的顺便瞧一瞧灿宜气消了没有,想起祁佑森这差事,便吩咐一个丫头道:“你去我房里取了桌上那幅画,叫阿四一会儿送到佑森那里去。”

说完便匆匆的走了。

到了宁家,同他老师宁逸白聊了许久了也不见灿宜回来,半晌,才见沈妈进来道:“老爷,饭已做得了,小姐同云宛姑娘一块去她家里吃饭了,您也快吃罢。”

宁逸白闻言招呼路谦添一起吃饭,却不知他心里失落,见他推脱半天,也就不强留了,笑着送他出了门去。

路谦添又在巷口停了半晌,仍是不见灿宜出来,便也只好讪讪的回去了。

祁佑森吃过饭正打算老老实实往学校去的,刚上了车,见路谦添遣人送了画来,便赶紧展开来看。一水墨色的荷叶,巨大的边幅卷积出苍郁,厚重里穿插出一支纤细的荷,松散开一两片浅红的花瓣,清透出细致的纹路。

沾染了水色,遗世独立。

“少爷,”福生从前座探来个脑袋,笑道:“路少爷可真够厉害的。”

“要不怎么是谦添呢,”祁佑森也高兴起来,“真个漂亮!”

福生又嘻嘻哈哈道:“这下保您马到成功了。”

“那自然,”转眼瞥见画脚上并没有落款,又笑道:“真是体贴我到家了,便连这也想到了。”

福生费劲的扭着头,还没瞧明白,祁佑森便卷起画来,道:“收好了,这可极贵重的。”

下午上学,同往日里一样,课上所学什么也没在意。倒是去隔壁跟云宛套了半天近乎,打听明白了许多重要问题。

其一,灿宜的笔墨纸张及颜料什么的最近也该要更换补给一番了。

其二,她时常光顾一家叫做怡墨轩的铺子。

其三,这怡墨轩兼营卖画的生意。

打听清楚以上三条,计划要实施起来,把握便多了许多成。

祁佑森当晚回去,便在画上写了他的落款,吩咐福生道:“快送去裱了,弄好了给我挂到秦明路那家怡墨轩去。”

听了安排,福生也紧紧的办妥了这差事,无话。

隔了有三五日的功夫,这几趟下了学天天跟在灿宜身后,终于等到她要去买颜料了,便停了车在怡墨轩外头马路对面等着。祁佑森窝在车里,开了车窗,见灿宜在店里选来选去,就是不肯抬头看一眼墙上的画,着急起来。

“若是她看也不看,买完了便掉头出来,我就白忙活了……”

“……路少爷才白忙活了呢……”福生缩在前座里,跟着嘟囔起来,半晌,又自言自语道:“不能够啊,明明白白我嘱咐过老板的,叫他若是见了宁小姐来光顾,一定别忘了介绍介绍那幅画的……”

祁佑森也没空听他,一门心思盯着那店里,见灿宜付了钱,就要出门了,便一下灰了心。正失落着,却又见她停了步子,转回身,冲老板指着墙上那幅画。

少年突然高兴起来,笑道:“全中!”

于是急急忙忙的打开门跳下车,朝对面走过去。

灿宜倒真是被那画吸引了。极好的写意,没有水,却让人感觉叶下有鱼;没有风,又让人看见茎叶在飘摇一般。

因此又走过去,细细的欣赏起来。

“宁小姐?”听见有人喊自己,转过脸去,瞧见祁佑森站在门口,周身裹进夕阳的一片光色里。

“祁少爷也来这里……?”略感吃惊,微微一颔首,打了声招呼。

“我刚巧来买几支笔,”见云宛在一边,怕说得太过惹的她和福生这小子笑出来露了陷,便浅浅笑一笑:“宁小姐在看什么?”

灿宜让了让步子,给他指道:“这幅画。”

正中祁佑森的心思。少年忍住笑,只是低头轻微扯了扯嘴唇,深沉起来,没有说话。

福生跟在身后冲老板一眨眼睛,他才记起先前的托付,赶紧跟灿宜笑道:“巧得紧,你猜这是谁的画,不是别个,正是眼前祁公子的呢。”

灿宜听了一愣,抬头看一看落款,真是“祁佑森”三个字,便转过脸来,冲他笑一笑:“祁少爷这画,很漂亮。”

少年心里自是很得意,见灿宜真喜欢,那正好,于是笑道:“既然你喜欢,那就送你罢。”

原本还觉得不妥,老板却直接把画取下来了,递到灿宜面前,道:“无妨,既是祁少爷本人都开了口,你就收下好了,他的画自然是他自己说了算的。”

又推脱了一番,祁佑森总归是有法子叫她收下的,加上云宛也看出些故事来,在一旁笑道:“这样好的画,人家肯送你怎么倒不肯收了,平日里你自己的画得了旁人欣赏,不是也愿意送人的么。”

福生见他少爷即将得手了,便也凑上来道:“宁小姐,真真这画我们少爷费尽了心思才……”

话没说完,被祁佑森瞪了回去。半晌,少年浅浅的一笑,道:“之前若是有惹得你不快,就请收下这画罢,权当平一平我的内疚,不然可怎么再作你的同学呢。”

灿宜见他这样说了,只好收下,道了谢跟云宛回去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少年站在门口笑起来,他把那画当作一支花送了出去,她喜欢他便高兴。

前番大大小小的错处,不知从此可否一点一点都补回来。

见他心里慢慢明朗起来,福生也靠近了笑道:“少爷,您可真是无往不胜了!”

少年闻言推了福生一把,同他玩笑起来,道:“臭小子,你还敢说,差点给我露了陷。”

“我哪敢坏您的好事,”福生涎笑着,“我不过就是想说那画是您费尽心思呕心沥血之杰作罢了……”

“你几时学了这么些个四字成语的?”祁佑森见他又是“无往不胜”又是“呕心沥血”的,便开起他的玩笑。

“瞧您说的,”福生撇撇嘴笑道:“天天在教室门口守着,便是连唐诗三百首我都背的八九不离十了,谁又在乎这些个……”

“好小子……”祁佑森抬手就要收拾他了,福生赶紧撒腿往车上跑,他也跟着追上前,两个人又玩闹半刻,才钻进车里,回了府。

皆因少年此番讨灿宜的好成功,心里高兴,福生体贴自家少爷,也跟着欢喜,才一个劲同他玩笑,让他乘兴更畅快些罢了。

灿宜回了家,展开画轴,端详了半天,心里着实喜欢,便取了墙上一条银红的绦子,把那画挂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