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墨

【11】做戏

11 做戏

入夏多日,大暑近在眼前,六月的天也阴晴不定起来,时常无预兆的落两场雨水。眼下一个低沉的响雷轰然打远天翻涌过来。眨眼功夫,噼里啪啦的将世界打得湿漉漉。

虽是阴雨天,乔公馆却显然是别样场面,原来是为乔思苏做生日,乔家特办了这场交际宴会,宴请各上流名门。整个公馆大门外的轿车一路排了几十米,黑压压一片。乔家大厅里却是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客厅正上方垂下一朵硕大而华丽的琉璃水晶吊灯,把个西式建筑装点的富丽堂皇,绚烂无比。

乔思苏正坐在她房间里让人给梳理头发,急急的跑进来一个丫头,喘着气道:“小姐,到了!”

乔思苏闻声站起来,发饰没夹牢,落在地上,乌黑柔软的长发披散了一肩。当下也顾不得重新整理,对着镜子看了看,拾起桌上一对镶了珍珠的细长夹子别在两边的鬓角。

“谦添。”乔思苏摇曳走下楼去,冲刚刚进门的少年微微一笑。

路谦添抬头看见她迎面走过来,穿了一身鹅黄的丝绸长裙,窈窕而美丽,于是也淡然的笑着等她近前。

乔思苏给他看的不好意思,问道:“希窕呢?”

“一同来的,”路谦添答道,“进门碰上伯母,被拉去那边聊天了。”

“母亲也真是,”乔思苏笑着嗔道,“我的客人倒都被她抢去了。”

说完便要去找路希窕,手腕却被轻轻握住了。

眼前的少年目光浅澈,面孔上飘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低头俯上前。

这个瞬间,乔思苏仿佛感受到他的鼻息一般,愣神在那里。算不算她设想的众多足以让自己不平静许久的动作中的一个。如同此刻少年握在她手腕上的那点温度。包容下她那么久以来的心事。好比他关节清晰长而优雅的手指碰触到她的鬓角时,那个清冷的触点却带给她无限的温暖。也让她紧张。

乔思苏闭上眼睛。

少年却只是抬起手取下她左边的发夹,别在右边耳后,映衬着她耳垂上一颗温润的珍珠。

“这样更好些。”路谦添笑着,为她整理左边松散开来的头发。

下午下了学,灿宜和云宛两个正在路上走着,却突然下起雨来,两人随身没捎雨具,赶紧跑到街边房檐下去躲雨。对视一会,云宛又咯咯笑起来。

“怎么了……”灿宜摸不着头脑。

“这下可成了落汤鸡……”云宛笑着甩一甩衣袖,见灿宜也满身是水,抬起手给她擦了擦头发。

一瞬间灿宜脑海里呈现出另一张面孔。

仲春的山麓里,细迷的雨雾中有个少年在山石下抬手为她抚去了头发上的落雨。

这算是个不明就里的动作。然而幡然间想起来的时候如同依然能够闻见山中花草悠远的清甜滋味。

以及对方无法辨认的眼神。

愣神的功夫,眼前已经凑过来一张明媚的笑脸。

“喊你也听不见,”云宛冲她眨眨眼睛:“我却大约猜得到你在想什么的,这么些天来,只是不敢问。”

“……什么……”灿宜不好意思的侧过脸,伸手接住外面的雨水,“……不知道这雨几时停。”

“我不敢问,”云宛调皮的玩笑起来,拿眼睛睨一睨灿宜:“你同那一位路公子……”

“没有的事。”灿宜紧起眉头。她的确是不知道原因的。

“罢了罢了,”云宛笑着答她:“没有便罢,也犯不着恼我,我也没指名道姓的,你却紧张什么,早晚还是有个公子要讨了你的喜欢,等你成了哪个公馆的当家夫人,我再要来问上面那句话,你恼我我可就不依了!”

话一说完,灿宜转脸笑着便要挠她的痒痒:“好狠的丫头,嘴巴这样毒,我倒要看看你找个多厉害的姑爷,天天就着跟你拌嘴比赛!”

两人于是在房檐下玩闹起来,云宛退一步跳出外面,被雨打湿,灿宜就赶紧把她拉进来,嬉笑个不停。

好容易等雨停住,两人一路玩笑着回了家。

一进家门,听见书房里有声音,知道父亲又带了学生回来,刚要回屋,门却开了,宁逸白先走出来,看见女儿,笑着问道:“今天回来晚了,没有淋到罢?”

灿宜摇摇头,转眼瞥见父亲身后的人。

“莫觉哥哥好!”冲对方笑着点点头打声招呼,眼里满是惊讶。

“灿宜,”少年走下台阶:“许久没见,你长大了。”

宁逸白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子,出去周游了两年,倒老成起来了!”

不及灿宜两个答话,又接着笑道:“今天这饭,我定要亲自下厨了,灿宜,你莫觉哥哥这几天就住在这里,你要好好同他讨教讨教!”说完朝着厨房走去。

“老师的脾气还是这样。”莫觉低头笑道。

“莫伯伯身体可好?伯母呢?你出去这两年他们过得怎样?”

“母亲落下些关节病,父亲倒还好,”说完抬手比了比灿宜的身高,“你真是长大了。”

“难道只有你长大不成?”灿宜笑起来,挽住莫觉的胳膊,“你来,我给你看样东西。”说完将他拉进自己屋里。

少年坐在椅子上,看着灿宜在一边翻箱倒柜。

“你到底在找什么?”隔了半晌,见她还没找到,笑着问道。

“这个。”

莫觉站起身,接过灿宜递上来的本子。封面上工整的两个钢笔字写着:桃枝。

灿宜见他看着本子笑起来,显然是把自己看的孩子气,于是撇嘴道:“你自己头一次写的东西,我倒紧紧的记着你说的话,给你收好了,到头来你却不当回事了。”

“我几时说过不当回事,”少年抬起头,挂着一脸笑容,道:“我要好好谢谢你呢,保管的这样好,你可愿意赏光做我的女主角?”

灿宜听他一说反倒愣起来,指着自己道:“我?”

“本来也是给你写的,”莫觉笑笑,“所以走之前存放在你这里,你当时不知道自己两年后跟主角有多么像罢。”

见灿宜还是一脸不解,于是说道:“大学里有几个朋友,我们组织了一个戏剧社,开场的头一出戏他们让我来作,喏”指了指手上的本子,“我就是决定排这个剧本,所以灿宜,你来演你自己可好?”

灿宜听了,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几时认定了我会演戏的?说是拿我做了这位桃枝小姐,我却不知自己又会唱戏又会同人私奔的。”

“你知道的,人物的原型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罢了,毕竟是剧本。”

灿宜歪着头,笑着摆摆手:“我要是不演呢?”

莫觉听了她的话望着她,笑起来没有答话。

祁佑森下了学赶到乔公馆,手里捧了一束玫瑰花,待要上楼去找乔思苏的时候,盯着手里的花看了看,打里面抽了一朵最饱满的出来,刚巧见一个丫头从楼上下来,便将剩余的一大束都捧给她,笑道:“送你了。”然后走上楼去。

乔思苏正同路谦添兄妹在她房间里讲话,祁佑森敲敲门闪进来,躬身递上手里的花,微笑道:“小姐万福。”

乔思苏抬头看着眼前俯身的俊朗少年,眉眼间挑着凌人的笑意,端给自己一支绽放的花。心里颇觉得高兴,抬手接过花,笑道:“也不知你要几时才有正形,天天这样有一出没一出的。”

祁佑森也不答话,待她接了花去,便仍旧笑着走到路谦添旁边,坐在沙发上,半晌,笑道:“只要你高兴便好。”

这话在乔思苏听来有双重作用,首先是证明一直绕着自己身边转的人现下还是围着她转,第二层,这话里颇有些暧昧的成分,可以拿来激一激路谦添。

但见他还是一脸淡然的微笑,手里把玩着一个琉璃水晶球,坐在沙发上旁观不语,乔思苏起身走上前,朝着他伸出一只手,柔声道:“谦添,你给我什么作礼物?”

少年仰面冲她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外面包了一层紫罗兰的彩纸。

“给,”路谦添递进她手里,“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