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墨

【8】蒹葭

8 蒹葭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在成都读书,不幸赶上本次特大灾难,一直没有发文更新,现在轻松了些,希望大家继续捧场,锦绘不胜感激。

“……那画,原来这样悲伤。”

灿宜抬起头,眼前高出大半个头的清秀的少年,被雨水打湿的白衬衫勾勒出清晰的肩线和锁骨的轮廓,头发上的水沿着脸颊淌下来,以及因为隔着水气而无法辨认的眼神。

“悲伤”二字,虽然不知他是从何揣摩而来,却也三分贴切。

对灿宜来说,这山谷是等同于她母亲的存在,可她却无法仅凭此形成对母亲的亲切感,因此每每身处其中,情绪里反而是低沉的成分多些。

面前路谦添沉静的望着她,最后两个字的语气在朦胧的雨雾中绵延。

路谦添眼里的宁灿宜已经与先前大不相同,他从她没有表情的面孔里感受到悲伤的时候起,就已不再仅仅只是用眼睛看她了。

“那画里,有我母亲。”

他与她相隔不足半尺,甚至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当下,看见她听了他的话后先是讶异而后低下头,头发上拢了一层鞯乃气,裹进上衣的一团粉红里,连带着包容了她的声音,轻轻散尽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水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路谦添抬起手,轻轻抚掉了灿宜头发上的水。

这个动作,实在是无意识而为之,别说灿宜要吃惊的抬起头望着他,就是连他自己也是在看见了灿宜的表情之后才察觉到自己的失礼。

“谦添……”手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就听见有人喊他,转脸看见祁佑森举着伞站在外面。

当下路谦添颇为尴尬,自己这稍嫌造次的举动偏偏很不合时机,怎么跟祁佑森费一番口舌不说,眼前灿宜可是白白被得罪了。

正无措的愣着,外围的少年已经走至跟前,一脸明媚的笑意,先向着一旁灿宜两个点点头,最后朝路谦添笑道:“这天公不作美,在人兴致正高的时候下起雨来,怕少爷困在这荒山野岭上,特来送伞来了。”

路谦添听明白祁佑森话里的调侃,知道过后必定少不了跟他掰扯一番,碍着灿宜与云宛在场,不便多说,只好笑答:“罢了,我还好,把伞给二位姑娘罢,稍后下了山喊车子将两位先送回才是。”

灿宜正欲回绝,祁佑森却将自己的伞移过她身前来:“宁小姐用这伞罢,我们两个不碍事的,”说完又将手里的另一把伞递向云宛,“想必这位是何小姐了。”

云宛因为并不知晓之前那一段故事,故此诧异于祁佑森的话。灿宜见祁佑森把伞端到面前,他自己的身体大半已经淋进雨里了,再要推脱一番恐怕也是白费口舌,只好接过伞,道声谢谢,又将另一支递给云宛,看她还是一脸大不解,细声笑道:“这缘故说来话长了,回去再讲给你知道。”

于是两个少年走在前面,灿宜两个也顾不得裙子边角上沾满了泥,撑着伞跟在后面,到了下坡路滑处,打头的就转身伸手扶一扶身后的姑娘。眼见到了山下,灿宜脚下一个不留神,踉跄一步险些滑到,幸好路谦添转头看见,一把扶住。

不远处的车里,乔思苏见他们终于下了山,正放了心准备下车,才看清楚两人的伞撑在身后的人手里。因为隔了雨并没有认清面貌,于是自己也打开伞走下车,站在一边等候他们近前。

祁佑森先看见乔思苏,于是跑上前,钻进她的伞底下,笑道:“烦劳小姐冒雨迎接!”

“得了,”乔思苏看看他一身雨水,递上手帕,又转脸看见走近的灿宜与云宛,便悄声问道:“那两位是谁?”

“我的同学,”祁佑森接过帕子擦着衣服上的水,转而想起乔思苏上次的表情,上次她或许没有看清楚灿宜的脸,心下又忍不住想要开她的玩笑,眼见后面三人渐渐走至跟前,于是跟乔思苏笑道:“喏,这位是宁灿宜宁小姐,这一位是何……”转脸看看灿宜,会意的鬼笑一下,接着说:“……云宛何小姐,这一位嘛……”又转头看向路谦添,“想来是哪家的少爷。”

“你还是别开玩笑了罢,”路希窕也笑吟吟的打车里走下来,将伞撑到她哥哥头顶上,指着乔思苏转身冲灿宜笑道:“这是乔思苏,我喊她姐姐,我叫做路希窕,”又挽住路谦添的胳膊,“是这位的妹妹。”

“乔小姐、路小姐好,”灿宜走上前,温婉的笑起来:“上次见面也没有来得及打招呼。”

乔思苏这才看清楚眼前这位小姐,头发搭到胸前,因为淋过雨而稍显凌乱,不过仍可以从面孔中看出端庄与清秀。路谦添的在场让她心下不愿意被比下去,于是不自觉的端起语气:“宁小姐不必客气,现在打招呼也是一样的。”

路谦添转眼刚好瞥见祁佑森一脸笑意瞅着他,回了个“算了罢”的眼神,跟乔思苏说道:“思苏,我想还是大家挤一挤,一路把宁小姐和何小姐先送回家去。”

“巧得很,我心里也是这样想。”乔思苏仰起脸冲他微微一笑,当下移步邀灿宜两个先上车。

“还是算了罢,”灿宜同云宛都推辞道,“这样挤,况且我们身上又湿的,不方便得很,我们往前走走拦一辆车就可以的。”

“还是就一起挤一挤罢,”路谦添跟上说道:“你们两个姑娘家这样的天气跑出去拦车才是不方便的很。”

灿宜两个见他们执意相送,心下其实也着实犯愁自己找车麻烦,于是也不再推辞,跟司机说了住址,便道谢上车。

车里几个人挤在一起实在不舒服,灿宜挨着路谦添,他旁边又是乔思苏,乔思苏有意无意的跟灿宜搭句话的时候两个人都要往前倾倾身子,路谦添又得向后躲,三人坐的着实不轻松。

“宁小姐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消遣?”乔思苏探身笑着问道。

“画些画,看看书罢了。”灿宜答道。

“宁小姐可喜欢钢琴?”乔思苏想要显一显自己的特长,这话问的有些心思。

“只识得几支片段,算不得会弹的。”灿宜并曾不体会她话里的优越感,照实答道。

“你的画,倒真可以叫人好好讨教一番了。”乔思苏正要接话的时候,路谦添突然笑着说。

这话开了头,不过又引起车里一段关于“你何时得以一见”的讨论罢了,不觉中已经到了灿宜的家门口,于是几人告别,灿宜云宛两个下车进了门。

车子送下两人,才刚掉头,祁佑森就憋不住开起路谦添的玩笑。

“路公子此行收获颇丰,淋了一段山雨,眼明手快了许多,我倒有心扶住人家,却给你抢了先。”

“我怕了你,”路谦添不愿意在车里同他玩笑,本来先前那情景自己也少觉尴尬,没办法辩解,只盼他别当玩笑把自己为灿宜擦水的事情将给乔思苏和他妹妹听,却碍不住两人听了祁佑森的话来了兴趣,只好搪塞道:“宁小姐路上险些滑到,我碰巧看到,所以扶了一把罢了。”

又讲了些山中景色优美之类的话,引开了注意力,祁佑森也不再把这事放在心上。

到家后换洗完毕,路谦添走进书房,闭眼在躺椅上坐着,又想起了白天所见,心有所感,不自觉睁开眼,走到书桌前,铺开纸提笔写道:

野有蔓草,零露湍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有美一人,宛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