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墨

【6】春暖

6 春暖

进了五月中旬,天气里很是多了些色彩与味道。花花草草的一日比一日繁茂起来,外面树上早已经蒙了一层明晃晃的绿色。

路谦添先前因为祁佑森的缘故,被他拉去过两三次学校,于自己倒是无所谓,唯一不喜欢的只是课堂里拘束的气氛罢了,于是每次都是读了三五日的书,仍旧还是回家跟着请的老师学习。

这天他刚送走教洋文的先生,转身却听见二楼他妹妹房间里传出钢琴声。路希窕是弹不出这种曲子的,想来是乔思苏找她来玩,于是转身朝楼上走去。

在门口站了半天,等乔思苏一首曲子弹完,路谦添笑着鼓起掌来。

“我当是谁,”乔思苏转脸看见他,知道他终于下课,高兴起来,“路少爷用功,今天的课总算是上完了罢,不然怎么有兴趣来听我们弹琴?”

“你弹得好,所以给吸引过来的。”路谦添走进房间,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来,“希窕,你也该努力才是。”

“我倒愿意努力,”路希窕看他哥哥下课,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笑着挽住他的胳膊,“只是等我弹得这样的时候,思苏姐姐早都成了大师!”

“哪有这个道理,”乔思苏过来拉住路希窕的手,拉着她走到钢琴前,两个人一起坐下来,玩笑道:“我来教你,我们一起做大师可好?”

说完挑了首简单些的《致爱丽丝》,起了个头,两个人一起弹起来。

她这弹琴,一小半是无聊没有事情做,多半却是为着引起路谦添的注意,看见他下了课坐在自己身后,自然更要表演一番。

“怎样?”乔思苏弹完转过身,笑着看着他。

“都好,”路谦添起身走过来,抬起手搭在钢琴上,“你们下午要做些什么?”

“我正跟希窕说一起出去走走的,算是踏青,”乔思苏仰起头,“可是不知你愿不愿意。”

“当然好,”路谦添原有这个打算,听见她两个也想到一起去了,就说:“佑森是今明两天只有半天的课,我们拉着他一起去,他才是最高兴的那个。”

“要我说,”路希窕听见她哥哥说喊祁佑森一起,兴致更高,“不如吩咐人准备些点心,我们走远一点不是更有意思。”

另两人听了都点头称是。

见路希窕和乔思苏去安排出门的事,路谦添便回到自己房间,刚在沙发上坐下来,转脸瞥见了一旁圆几上的一本雪莱诗集。

伸手拿过来翻着翻着,脑子里却想起了灿宜,也是为着同一本书才翻窗户摔伤了脚。那天自己伸手去扶她的时候看着她一脸懊恼的样子还差一点笑出来。当时虽然忍住了,回来后却时常想起,于是也去找了一本雪莱诗集来看。

接着又想起没几天前自己去拜访灿宜父亲的情景。

还是在他表哥的大学里听了宁逸白的讲座后聊了几句,并且同他约好了隔天去宁家拜访。由于第二天自己到的时候宁逸白还没回来,于是只好坐在书房里等他。环顾了四周的摆设挂轴之后,目光落在一幅小画上。是一张精巧的山水扇面,雅致又不乏潇洒大气的手笔,远观起来并没有因为其小巧及色块上的不明显而淹没在周围众多宁逸白潇洒的墨迹中,相反却别有滋味,近看更觉得细致。

于是等宁逸白回来,两人聊到山水的时候他突然笑着问道:“可否向老师讨一样东西?”

“哦?”宁逸白也笑起来,“说说看,我这有什么东西得了你的喜欢?”

“一幅画,”他起身走到墙边,抬头看着那扇面,“觉得与老师的其他山水略有不同,可是在学生来看十分中意。”

宁逸白听到这里却哈哈大笑起来:“那倒要看看主人的意思了!”

他正诧异,转身却看见了刚好走过书房门口的宁灿宜,她也是一脸不解的看进来。

“灿宜,”宁逸白将女儿喊进屋,笑着说:“路公子喜欢上了这画,你可舍得送他?”

他听闻老师这样说,又回头确认了一遍画上的印章,明明白白的“逸白”二字,仍是不解,再转脸,却看见宁灿宜侧过身站在一边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过后灿宜送他出门的时候才告知了这画里的故事,原是她同她父亲开玩笑才在自己的画上盖了这“逸白”的印。

之后每次展开这画,都会从笔触中记起当时的情景。然而最令他想不到的,其实是灿宜的手笔竟然这样厉害。

“你在笑什么呢,”乔思苏吩咐完事情,走进路谦添的房间,见他捧着一本书坐在沙发上微笑,不禁好奇道:“看到什么有趣的书了?”

“嗯?”路谦添听见乔思苏说她,转脸望过去,刚好扫见墙边书橱的玻璃门上自己的脸,可不是在笑,于是合了书收了收表情,“没什么,一本诗集,你们都安排好了么?”

乔思苏点点头,仍旧朝他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书翻了翻,“我却不大喜欢西洋诗的。”

“没事做随便看看,”路谦添起身整整衣服,“走罢,去学校接着佑森。”

于是三个人搭了车离开。

“灿宜,天气这样好,我们去城外面走走罢。”放学后云宛拉着灿宜的胳膊说道。

“好啊,我也这样想的。”灿宜几天前就想出去玩一玩,由于摔伤了脚,等脚上康复过来却又一直没时间,也就没怎么提,眼下有了一天半的假期,难得持续了这么久的晴朗天气,再不出去怕是要下一阵子雨了,等这阵雨天过去,就真的算入了夏,顶着大太阳,谁还愿意出门呢。

于是两人商议定了,先回家吃了饭,然后又找车子出门。

一路来到了灿宜母亲最爱的山谷,想起每次来时她父亲的样子,灿宜也不禁走到那块大石头上坐下来,望向远方。

刚好能够看得见山谷里那条狭长的瀑布,夹着哗哗的噪杂声音,由半山直落下去,飞开的水雾里透露着一道隐约的彩虹。风吹起灿宜的头发,扫的她的脸痒痒的,她却并不想抬起手拨开,有时候仿佛闻见自己发梢上也沾带了山谷里清水的甜味。

云宛知道这山谷在灿宜心里的意义,也就没有上前同她搭话,任由她在那里坐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