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鬼闻抄

第三百一十章稞坑藏身

第三百一十章稞坑藏身

听到这些动静,赵善坤先是觉得这是孙仁把宋熊方给卖了,这些人是来抓自己的官兵。转念一想,不对。首先是这声音来的方向不对,他一路上留神着,确认没跑错方向,如果是来逮他的,那声音应该从后方传来,而不是从前方。其次是这声音太过纷乱,如若是新军出动,至少应该不会有人大声呼喝,纷乱不堪。

那这些是什么人呢?为什么大半夜的,到林子里头来呢?赵善坤不知道,也不去想。他实在不愿节外生枝,叫人看见一个背着刀的少年大半夜出现在林子里头,起了疑心报了官,赵善坤这条小命就算是玩完。

人声越来越近,赵善坤也是不能回头,好在林子密实,也能找一处地方躲避。赵善坤借着宋熊方的眼光打量,目力比不上虎子,也是比寻常人好出太多,夜半三更树林之中不仗灯火,依旧能看清一些东西。不多时他就寻到了坡下一出低洼所在,直接滚了下去。

这坡的形状和牛肩骨似的,滚下来以后有一个往回收的坑,藏在这里,大半夜的从上面往下看,什么都看不到。草也茂密,赵善坤特意遮盖一番,想来是不会引来什么人注意的。

赵善坤伏下身子贴在地上屏息凝神,默默听着上方的动静,想着等这些人过去以后,再出来接着赶路。

可那边人声还没到,身侧不远处的草稞子有响动。赵善坤听得出来,来的这个东西是轻手轻脚,但是体型一定不小。脚掌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微不可查,那些草的响动都连成片了,这东西是一路趟过来的,这能小得了吗?

虽说赵善坤没到林子深处,一直在边缘徘徊,可也备不住会遇上什么猛兽。关东的林子、山里头那可是热闹得很,狼、老虎、熊、野猪,这都是会要命的东西。

而且最让赵善坤害怕的是,那声音分明就是奔着他来的!闻到身上的血味儿了吗?他只顾着跑路,忘了把血衣脱下来处理了,此时可就要了命了。按说赵善坤跑了这么长时间,血衣上的血迹都已经干了,寻常人不凑近了,也闻不到什么东西。可畜生的鼻子和人不一样,有一丁点儿血味儿,就能招来离着三四里地远下风口的狼。

赵善坤把刀攥在了手里,心想这甭管是什么东西,走过来先吃小爷我一刀,什么豺狼虎豹先废了一条腿再说!

那声音是越来越近,草稞子晃动着的模样赵善坤都瞧见了。这一天过的实在是太刺激,脑子里那根弦一直绷着,明明又饿又困却还要强撑着,赵善坤都没什么思考的能力了。见草稞子漏了一条缝,不管三七二十一,兜头盖脸一刀劈下!

“镗”——兵刃对撞的响动!

再然后一道刀光斩来,赵善坤匆忙回防护住心口,又是金铁交鸣。不是猛兽,是个人。这人还是认识的,俩人打了个照面儿,全都愣住了。

“师兄?”

“狗子!”

丑儿在后面露了头:“什么情况?”

赵善坤懵着,想要打听怎么回事。没等他开口,虎子撤回刀来,一把捂住他的嘴,又把他按回到了地上,自己也跟着趴在一旁:“别出声!他们来了。”这地方不算宽敞,但好歹三个人挤一挤,还算挤得下。于是乎丑儿也跟着猫了进来。

赵善坤口不能言,眼睛却还是好使的。他悄摸打量着,虎子和丑儿身上汗涔涔的,应当也是经历过一番苦战。只是去找无妄和尚麻烦,怎得就惹上了旁人呢?赵善坤有些不解。更让他在意的是,丑儿的手里,攥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心!

这两位是去干嘛了?赵善坤皱着眉:怎么在这遇上了?这离着大孤山村可还挺远呢。

虽说有各种疑惑,可还是先要按下来,因为那些人声到这儿了。几乎就是从他们头顶上走过去的,赵善坤都能听见好些人嚷嚷。

“找!务必抓住杀害无妄大师的歹人!”

“那边看看去,就不信他们还能长膀儿飞了。”

“你这狗能闻着什么味儿吗?让狗追去。”

“别闹了,这就是养着看家护院的,又不是猎犬,上哪闻味儿去,等找着人就让它咬行。”

一帮人热热闹闹来了又走,奔着南边儿就去了。等这些人走远了,听不见响动了,这三个人才是站起身来。赵善坤好些事情不明白,正憋着要问呢,没等他出声,虎子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把他给打懵了。

“我不是让你留在客栈等我们吗?”虎子用手戳着赵善坤的脑门,“你出来干什么?啊?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我把你带出来的,你要是出了事儿,你让我怎么跟师叔交代?”

赵善坤被虎子呛了一通,火气也上来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有我的事情,我怎么着你了你就扇我一巴掌?你都不让我说话我跟你说个屁啊!”这一天下来水米未打牙,又困又饿的赵善坤,在虎子面前终于绷不住了。

虎子没见过赵善坤这样,一时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好了。丑儿在一旁看着热闹:“兄弟阋墙?光动嘴算什么本事?打!打死一个少一个,我最爱看热闹。”

“你闭嘴!”虎子特不耐烦甩头一句。他现在也恶心这丑儿这个扇阴风点鬼火的劲儿。这么一骂,心念倒是一转。他跟赵善坤太熟了,这么多年俩人睡一铺炕的,他知道赵善坤的脾气不应当这样,十有八九这一耳光给他打委屈了。也怪他自己心急,先前经历了无妄和尚那些事情,到这儿来跟自己兄弟没有了好脾气,实在是不应该。

虎子再低头一看,瞧见赵善坤的手了——左手虎口上有个豁口。一把拽过来,打量了一番,问:“伤着了?”语气柔和了不少。

赵善坤也是仗着一时脾气,才和虎子这么说话,刚一出口就已经后悔了。可孩子都好个面子,掉不下脸来刚骂完虎子就道歉,于是就低着脑袋等挨打了。人家是师兄,长兄如父。捩兄一眼,杖责八十,顶撞兄长告到衙门就是可以当场打死的。虎子当真再一巴掌抽过来,赵善坤躲都不能躲。可他没想到虎子非但没再打过来,反而是柔声细语了。

丑儿在一旁撇了撇嘴:“戚,没意思。”

虎子都给赵善坤台阶下了,再梗着脖子说话就有点混帐的意思了。他仍旧是低着头:“啊,枪打的。”

“枪打的”,简简单单三个字里面,包含了多少凶险!虎子耳听得,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出了什么事情?”

提到这里,赵善坤脸上有了些得意的神色:“我把那容杀了!”

赵善坤把虎子和丑儿离开客栈之后的事情,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也没添油加醋。大仇得报,怎是能不痛快?甚至比杀安德烈那回还要痛快。毕竟杀安德烈的时候,不是赵善坤亲自动手捅死的,事后还要担心虎子,复仇的快感冲淡了许多。这次虽然是帮宋熊方报仇,可赵善坤与宋熊方一体两面,宋熊方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报仇之后的欣喜一点儿不少。

虎子半天没说话,赵善坤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惹得师兄不开心了,小心翼翼试探着开口:“师兄?你怎么了?”

“哎……苦命啊……”虎子长叹一声,用手轻抚着赵善坤头顶,“师弟啊,刚才是师兄不好,不分青红皂白打你一巴掌,我给你赔不是。对不住了,兄弟。你若是觉得心里头过不去,这一巴掌你还回来,我不躲。”

这回轮到赵善坤手足无措了:“欸?虎子哥你别闹……这怎么说?”

“你先别忙着不好意思,”虎子话锋一转,“刺杀朝廷命官,你这次是闯了大祸了。那容再怎么混账,也是当朝七品,这事情没那么简单。回头这事儿你跟你师父说去,别的不算,一顿好打是跑不了你的。”

赵善坤杀那容的时候死都不怕,一听说挨李林塘的打就泄了气了:“别介!师兄,这事你不说我不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这个要饭花子知道,剩下的没旁人了。你把这话烂在肚子里,我师父不就是不找我麻烦了吗?”

丑儿不乐意了:“你小子皮紧是不是,我是二神儿!你叫谁要饭花子呢?”

虎子又瞪了丑儿一眼:“没你事儿,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吓得丑儿不敢出声了。

赵善坤很是惊奇,这怎么丑儿变得这么害怕自己师兄了?

虎子又戳了赵善坤的脑门两下,力道轻了不少:“告不告诉师叔,这事情可真由不得你,这不是什么小事。你这个年纪就能犯下这样的案子,真让你再活几年,你非得学孙猴子,大闹天宫去不可!”

看虎子没有生气了,赵善坤心气儿也松下了劲儿,还有闲心跟虎子开玩笑:“那不能够,我哪比得上师兄您呢?我闯祸的本事还不都是跟你学的吗?”

“丑儿姐说得没错,”虎子哭笑不得,“你就是皮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