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鬼闻抄

第二百四十八章惩戒蟊贼

第二百四十八章惩戒蟊贼

“落木萧萧雁南飞,待到来年再转回,雁去还有归来日,死去亡魂不回归!”

彭先生受请,帮人家操持葬礼法事。这是昌图府死的第一个没去过外地却患了霍乱的,据说死得很痛苦。毕竟三两个月日夜无休的折磨着,这么一走,其实也算是解脱。

好才是还算有些家底,虽是壮劳力,却也有兄弟亲族,不至于没活路了这家的孤儿寡母。看得出来这一户兄弟情深,哥哥走了,弟弟哭得不成人形,还在一旁忙前忙后,时不时劝慰自家嫂子,不要太过悲伤。

对于别家的人,这其实是一件好事。因为这虽然是第一个死在瘟疫下的昌图城本地人,但也是最后一个还患着霍乱的人了。其余的要么是走在他的前面,要么是已经康复,不再有性命之忧。

这也就意味着,这秋风才起的时候,愁困了昌图府小半年的霍乱之苦,算是得到了解决。老天开恩,不再折磨这些苦人儿了。

生生死死,谢往送去。虎子实在是见得太多了,已经有些麻木了。他想着如果有朝一日黄丫头醒过来,俩人真的开枝散叶,稳当了一户家业,他快死的时候一定不要搞出什么排场来。

所谓的葬俗确实是养活了他们这样的阴阳先生,但这无非是给家人增添负累。毕竟不是每一个已经过世的人都能够变成鬼,魂飞魄散的才是绝大多数,这样的祭奠对于一具没有什么灵性的肉身来说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现在这样的排场,对于这个还算过得去的的家庭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特别是在家里的男人过世的情况下。按照虎子的理解,这样的发丧与其说是对于死者的尊重,倒不如是说做给活人看的。看看我们家如何如何重情义,看看我们家怎样怎样孝顺。肯拿出家资之半来发丧亲人,这是多大的情分?

无非如此,无非是非。有些东西明明知道是没什么效用的,却还是要依着做,民俗民风如此,若是你不依,那就在这里站不住脚。

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虎子打了个寒颤,望望枝头枯叶轻轻叹了一声。明明昨日里还是秋老虎热死人不让三伏天,一转眼儿的工夫,就已经到了秋头添衣的时候了。

一年一年实在是太快,而赵月月昏迷也快有一年了。按照郎中的说法,赵月月越晚醒过来,那么醒过来的希望也就越渺茫。这是谁都没有办法的事情。可能……赵月月一辈子就这样了。

那又如何呢?虎子在心里默默地赌咒发誓:如果赵月月当真一辈子不醒自己就照顾她一辈子。

常言道“久病床前无孝子”,家里头老人瘫痪在床,不大贤孝的子女照顾时日长了都是会有怨言的,哪怕嘴上不说,心里头也是会有些别的想法。严格说起来虎子与赵月月没什么相关,哪怕说是赵月月为虎子挡刀,但是事情到今天,虎子所作所为可以说得上是仁至义尽,没什么大的亏欠了。虎子能下这样的都狠心说照顾一个昏迷不醒的人一辈子,这已经是不小的担当了。

法事结束,亡者入土为安,彭先生这边的事情也就算是了了。他上前去和死者孤寡道了一声“节哀顺变”,收拾了东西就要回去了。

请法师的钱,在法事开始之前就要给。为的是不在死者家属悲怆之时,上去提起银子来,更加坏人的心绪。

那家的弟弟却是追了上来,将一封银子递到了虎子的手里。

“二位先生辛苦了。”这七尺大汉,现在脸上还有未曾擦净的泪水,“小小敬意,犒劳二位法师的忙碌。我家是苦命的人家,能劳动二位帮忙已经很是感激,切不要推脱。”

他们做阴阳先生的,不像是做别样的买卖,可以明码标价,说好了笸箩是几文钱一个,斗笠是几个钱一顶。他们做的这个行当,给富人看是看,给穷人看也是看。所以更多的时候,主家能拿出多少钱来,多是随心。毕竟都懂得规矩,除非是实在穷苦得不得了了,不然都不会让阴阳先生吃亏。

同样的道理,既然做的是不定数的生意,那么主家给了钱,就没有推脱的道理。

不过这一封银子虽然是包着试不清数目,入手却也是很沉,虎子有些不安,多问了一句:“您摸摸身上确实是只有这一封吗?没有给错吧?这可是不轻巧。”

死者的弟弟又擦了两下脸,叹了声:“我满身上下,也就只有这一封银子。就是给二位先生准备的。”

“如此,谢过。”虎子和彭先生一同点头施礼。

本以为一日里平安无事,收拾了东西,回到山寺吃过一餐,如往日一般睡下来。未曾想到夜里,竟是又有法阵响动——这是来了外贼!

虎子一个头两个大。上一次这法阵触动,翻进来的是方学斌,惹上了革命党民联团这块儿狗皮膏药。这一遭他可是没什么耐性与贼玩什么把戏,翻身下地抄起刀来在手,怒冲冲来在门外,却发现贼人已经被自家师弟按在了地上。

来人身形消瘦,骨架却是不小,虽一时间看不见正脸,却是能见得身量不小。一个十余岁的孩子,将一个成人反锁了双手压在地上,那人不但是动弹不得,而且还在哀嚎不止,这一幕看得倒是有趣。

“行了,差不多就得了。”虎子走上前,用脚尖点了点这来人的后脑勺,“一会儿再给弄死了,处理起来又是一场麻烦。”

虎子说这话无非是吓唬吓唬来人。他虽然杀过人,但那也是有取死之道的。这人夜半三更翻墙进院儿,虽说必然是没存什么好心,但也说不上是罪大恶极,要削掉脑袋的。虎子还做不到这么霸道。

只是躺在地上这个可是不知道。他听得虎子这么一说,登时吓得抖若筛糠,连声叫道:“好汉饶命!哎呀俺的娘啊……好汉饶命呐!”

随着一股骚臭的味道传出来,赵善坤连忙松了手,从这人身上起了身。再一摸自己裤脚,竟是濡湿了一片。

“我干你娘!”赵善坤扬起一脚踢在了这来人的肋间,疼得那人在地上滚了两圈才是勉强爬着站了起来。

赵善坤原本是大户人家少爷,自幼虽然是被捧着的,却也是受过良好的家教,学得也是圣贤书,从没讲过什么什么污言秽语。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他师父李林塘和这么个师兄日夜熏陶,再好的人嘴里头也得不干净了。

这来人虽然吃痛,确实不敢再跑了。他本就见识了赵善坤的拳脚功夫,又见了虎子手里明晃晃的兵刃,知道自己是撞上硬茬子了,只能是自认倒霉。苦着脸陪着笑,看起来比哭都难看:“二位小爷……您……高抬贵手。”

这时候彭先生和李林塘俩人穿好了衣服,提了灯慢慢悠悠从房里走出来了。有灯光映照,众人才是看得清楚了。来人说不上有什么特殊,眉眼都属于扔进人堆里面找不着的。最让人印象深刻是生了一口大龅牙,自上唇上支出来半指长,都快长平了。

李林塘哈欠连天:“怎么了就这么热闹?这人谁啊?胆子不小啊。爷们儿哪路采青,打几杆子下枣,烧得是什么香?”

李林塘这是在盘道儿,说的都是切口黑话,江湖中人的令子,就跟一套密文一样,寻常人是听不懂的。

这位也没听懂。李林塘一问他一愣,张了张嘴硬是没发出声响来。

“得,是个棒槌。”虎子一笑,用刀尖轻轻点着这人的胸口,“姓什么叫什么,打哪来的?干什么来了?”

虎子这一手儿玩得漂亮。这柄刀是宝兵刃,说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是毫不过分。可虎子就是这么玩耍,也只是破开了这人的衣衫,刚刚碰到皮肉的时候刀就收了回来,虽然是让对方有了感觉,却是一点血痕都没留下。

可是这一举动倒是把他面前这人吓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诸位爷爷,诸位祖宗!我……我叫杨二楞子,住在城里。就是财迷了心窍,猪油谧了心,一时壮了狗胆,想来偷点儿银子好吃土。诸位爷爷高抬贵手,把小的当个屁,给放了吧。”

吃土,说得是吃烟土,其实就是抽大烟。这人怪不得这么大的身量却是骨瘦如柴,明明是个成人却是被赵善坤轻而易举放倒,原来是个瘾君子。

“哦,小贼,不是江湖中人。”李林塘哈哈一笑,“那也好,我们不喜欢和官府打交道,你也没能偷到什么,要放了你也可以……”

“谢谢大师!”看李林塘剃了个光头,还顶着戒点香疤,杨二楞子就以为是个和尚了。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杨二楞子想当然以为,这就是要放自己走了。

可哪来得这么简单?李林塘又是一笑:“既然不报官,那就江湖事江湖了。按照江湖规矩,翻墙的佛爷叫主家逮住了,那就把手留下来吧!”

“啊呀……”杨二楞子一时被吓得都不会说话了。

李林塘上前一步,抻过了这小贼的左手:“念你是初犯,我不赶尽杀绝,我留你一只惯用的手。当然了,如果你是个左撇子,那还真就对不住了。”

话音未落,李林塘双掌一搓,只听得“咔吧”一声,再而是一声惨嚎,眼见着杨二楞子的左小臂就变了形,一小段骨头茬子顶破了皮肉钻了出来,鲜血如同是不要钱一样,自那个创口里面不断涌出。

赵善坤吓了一跳。他杀过人,可是那不一样。不过是小偷小摸,犯得上这般周折吗?虎子倒是不管,彭先生也没吱声。任由李林塘像是拎着小鸡仔儿一样,拎着这个人一路来到正门前。打开门来扬手一丢,这杨二楞子就土豆子搬家——滚球子了。

赵善坤还没回过神,虎子一拍他肩膀:“怎么着?不睡觉了?”

被虎子惊到的赵善坤伸手一指门外:“这……”

“应该的,”虎子都没让赵善坤把话说完,“这算是杀鸡儆猴。咱们鬼家门大小也算是个门派,容不得什么鼠辈都来撒野,哪怕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有一就有二,今日里饶过了他,他不会记得咱们宽宏大量,只会觉得软弱可欺。我小时候也想不明白其中道理,但是过些时日,你见得多了,也自然就明白了。”

“可……”赵善坤还要说话。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虎子拍了一下赵善坤的脑袋,“睡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