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鬼闻抄

第二百四十章触目惊心

第二百四十章触目惊心

涵捕头是叫一众家奴院工,从佟老爷家里打出来的!两个大汉架着他的胳膊,后跟了五六个人防止他挣扎。来在了正门口,管家吆喝了一声,提醒宾客路人们避让,紧跟着那两个大汉便是将手一扬,将涵捕头抛了出去!

涵捕头滚在了地上喊痛“哎呦”一声不打紧,原本候在门外的那几个捕快皂吏一下子全都围了过来。

这些人,平日里横行乡里,也有着自己的一套规矩。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他们心里头清楚。可哪怕是明面上的人物,对着他们也都是比较客气。毕竟穿上了这身皮,那代表的就是官府,代表的就是衙门,往大了说,对平头小老百姓,他们代表着朝廷!那他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气?叫人打了不算,光天化日从正门扔出来,这可比耳光抽在脸上疼多了。

这些人一个个围了过来,先是扶起了涵捕头关切了一番,再而是指着佟老爷家门口破口大骂!

涵捕头也是伤得不轻,左边眼眶让人打肿了,口角也打开了。索性牙没有掉下来,说话还不漏风:“你们真敢下手啊!”

“我们家老爷好客,”那位管家阴阳怪气的,“可是也不喜欢恶客登门。我们家老爷作喜的日子,你上门来找晦气,打你是轻的,打死你都理所应当!”

这话一出,这一班捕快可全都炸了毛。什么难听骂什么,嗓门还大,虎子和彭先生离着老远,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今日里佟老爷迎娶美妾,家门口本就是热闹。家丁和捕快在门口这么一冲,那就更是惹人关切。原本无事的行人,全都驻足而望。更有那些个好事的,还往前凑了凑,唯恐看不得一个切实。没多大一会儿,这佟家门口被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吵吵嚷嚷,沸反盈天。

远处茶摊儿上,彭先生见得这份儿乱,反而是笑出了声。他慢慢悠悠吟出了一首打油诗:“人心天理偶然差,哄起张家与李家。一脚飞来头有血,两拳挥去口无牙。缨冠往救亏三嫂,袖手旁观是二麻。乱挽青丝呼好打,明朝必定到官衙。”

虎子一听也乐了:“爹,您这诗作的不对。这是佟家与官家,不是张家与李家。挨打的是吃衙门饭的,也肯定是要闹到官衙去。再者说您这一棒子抡得也太远了,袖手旁观是二麻,您连咱自己都骂进去了。”

彭先生慢悠悠饮了口茶:“叫你平日里多读书,你不听。你看,露怯了吧!这首打油诗不是我作的,当真是王二麻子作的。话说前朝,有一人名曰王鏣,在家中行二……”

彭先生还想讲古,虎子忽然一拍桌子:“爹,成了!”

彭先生眉梢微挑,问:“可是,见得真切了?”虎子咬了咬牙:“这老犊子丧尽天良!”

另一边,涵捕头也狠狠打了个哆嗦,眼前恍惚过去了拉洋片一样的景象。心中知晓,这事情算是办成了。佯装镇定,整理精神,涵捕头甩脱了旁人扶着他的手,指着管家的鼻子破口大骂:“好奴才!狗腿子!你家老爷乃是老贼,死到临头不知悔改。今天你把我打出了门,算是白费了我一番心意。不怕事是吧?好!你给我等着,我马上就回来!等到我把你家老贼和你这个恶奴一并押赴堂前,希望你还能这么硬气!”

说完话也不待这管家回嘴,手一挥,带着一众捕快转身就走。

管家先是一愣,琢磨着刚才骂得这么欢,怎么忽然间就鸣金收兵了呢?转念一想,没琢磨明白,照着空地上啐了一口,在后边儿叫嚷着骂:“你告去呀!你不就是个小捕快吗?你告到衙门去!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能把我们告倒了是怎么着?”

涵捕头走了,热闹没得看了,人群也就渐渐散了。

却不想涵捕头转过了一个街角,忽而又独自一人折返回来,奔向了彭先生和虎子坐的茶摊,彭先生赶忙叫了一碗茶与他。

涵捕头屁股刚挨着凳子,便是顾不得热,把茶碗端起来一饮而尽。把茶碗放回去的时候,手还直打着哆嗦。

“可是看见了?”彭先生轻轻敲着桌面问。

涵捕头摘掉了帽子,用袖口蹭了蹭脸上的汗,回道:“啊!彭先生妙法无双,我看见了,看得一清二楚,真真切切。”

虎子把一个断成两截的纸人往桌上一拍:“此番为了帮你查案,我们代价可也是不小。这法器只能用一次,毁了就是毁了。光天化日之下,驱使阴魂随着你潜入人家府宅,你以为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

“也亏得二位高义。”涵捕头惊魂未定,抱拳拱手,“实不相瞒,我还曾质疑过二位的本事。现在看来,是我太过混帐。此间事了,我必然答谢二位先生,不叫你们凭白出力。”

原来,进到佟家宅院里面的,不单单是涵捕头,还有虎子驱使的纸傀儡。按理说,要这纸傀儡前去勘探便可。只是这户人家是修行采生折割恶法的,屋内多有些禁制,寻常阴魂靠近不得,非是靠一个活人阳气掩盖带进去不可。

若不事先告知这人,虎子也没办法,轻易让纸傀儡上一个人的身。思来想去,还是涵捕头是不二之选。这样一来,不但能将这阴魂带过去,也能让涵捕头亲眼得见纸傀儡看见的那些东西。听他们说,终究不如自己见的更容易让人信服。

涵捕头正是见了那阴魂所得见的东西,才是这般恐惧。

他本以为做了这么多年的捕头,什么样的恶徒都见识过。便是那杀人无算的江洋大盗,早年间也有在昌图府落网的。怎样的血腥,都已经惊不得他。只是今日之所见,让他恍然觉不似在人间一样。这门面风光的佟府,内里是修罗地狱!他刚才居然和一个活阎王吹胡子瞪眼、拍桌子砸碗,现在想想都后怕,汗还是一身一身的出,透了前襟后背。

“二位先生!”涵捕头又叫了一碗茶,缓应了好久,才是能用平常的声音说话,“现在,我该怎么做?”

彭先生摆了摆手,说:“涵捕头,我们家一门不过是走江湖的阴阳先生,哪里能指导您该怎么做呢?您是吃官家饭的,山头拜在‘昆仑山’,处理事情自有官家的一套办法,何苦向我们问求?”

涵捕头一拍脑门,站起身,留下几枚大钱儿,再一拱手:“谢谢二位!今天这茶我请的不算,改日里必有重谢!”说完话匆匆忙忙离身,三步并作两步,一晃眼的工夫就瞧不见人影了。

“人都说虎毒不食子,”虎子长叹一口气,“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的恶人?”

彭先生轻轻摇头:“这世上,永远不缺善人,也永远不缺恶人。一念之差,地狱天堂。有些人能赎罪,有些人罪不容诛。”

涵捕头一进衙门,没回班房,直扑了安知府办公的地方。

也不等人通传,也不叫门,进门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声喊道:“老爷,大事不好了!”

安知府皱着眉,缓缓抬起了眼皮:“贵客当前,毛毛躁躁不成体统。下去领二十板子,再回来说话。”

涵捕头一抬头,见得屋内不光有安知府一人,奉恩辅国公纳兰仕恒竟然也在此处。说起来这俩人是讲好了的儿女亲家,又是同一处做官,自然会时常走动,在这里也是不稀奇。

涵捕头脑子里忽然闪过了很多念想,急着叩头:“老爷您且慢!小的贱命一条,便是叫您杖毙也不可惜。只是事情确实十万火急,放跑了伤人害命的恶客,那可就来不及了!人命关天呐,老爷……”

这话说出来,尾音竟带了哭腔。这一回,安知府才是转过了头,看清了涵捕头脸上的伤,登时就变了脸色。涵捕头虽然不过是个“吏”,可也是衙门里的人物,叫人打成这样,已经很是不寻常了。而且现在同僚在旁,这算得上是给他丢了人。

“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安知府冷声道,“究竟是怎样人命关天的大事,与我详细道来。”

“老爷,事出如此……”

涵捕头将自己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番。隐去了彭先生和虎子,也盖住了他想找个流民替罪顶雷。只说是找到了确凿的证据,到佟老爷门上想要查案,却是被人打了出来。又讲了这位佟老爷与妖孽为伍,所作所为如何残忍,如何灭绝人性,如何丧尽天良。

这案子是安知府安排给叶典吏的,怕得就是查不出来,最后引回到自己的头上。毕竟出现第二个这般诡异的死人,就已经说明他断案不利。可涵捕头言之凿凿,那就不一样了。若是查的出来,这算得是他的功绩。

“你所言可句句是实?”安知府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发下去的案子,不过过了一日,竟然就这样水落石出了?

“小人所言句句属实!”涵捕头拍着自己的胸膛打包票,“若是有一字偏差,若是诬陷了好人,情愿反罪!”

这罪名可是“采生折割”,反罪那就是凌迟处死!如此看来,确凿无疑。

纳兰仕恒在一旁一拍大腿,骂道:“老畜生!做下这样的事情!可恨!亲家,他们胆敢打前去查案的捕快,未必就不会抗法。我带上一些兵卒与你同往,以防不测。”

安知府思量了一番,点了点头:“依国公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