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鬼闻抄

第二百三十二章乔装改扮

第二百三十二章乔装改扮

自小九走了以后,戏鼓楼真的大不一样了。这儿是陈班主的一个梦,方寸之间五光十色,出将入相人间百态。若不是当年手中无钱,陈班主原本计划着把这楼开在盛京。

戏鼓楼这地段好,台子大,漫说是在昌图府,在奉天行省,它都是很有名气的一处所在。昌图府其他做艺的都挺眼红,也有跟陈班主商量,借着戏鼓楼的台子演两场的,价钱也都开得不低。可陈班主那人是什么心气儿?这是京剧的园子,跟戏班是连在一起的,京剧赶上了好年景,他就是能这么硬气——不行!一律不应!

可而今站在台上的,是个古彩戏法的艺人。一抖一搭,毯到物出,明明知道东西都藏在他那件大褂下面,可硬是人把眼睛瞪圆了,也找不出台上这手艺人的门子在什么地方。满堂喝彩!

放在以往,虎子必定也是坐在台下拍手叫好的,今日里却是没有这般心思。也不知道那纳兰朗手底下的和陈班主是怎么打的商量,今早虎子按照约定赶到戏鼓楼的时候,陈班主直接丢给了他一套差不多合身的衣服,将他做了戏鼓楼里小碎催的打扮。

虎子问起来,陈班主苦笑回道:“我招惹不起官府,我也招惹不起你们。找到我头上,就算我倒霉。我懂规矩,什么事情都不会乱讲,只求您诸位高抬贵手,可怜可怜我这小本生意。”

虎子知道陈班主这是误会了什么,可他还不好出言解释。他现在做得是杀头的勾当,就算是解释了,陈班主会相信吗?他觉得陈班主未必猜得出来他是在为革命党办事,但是肯定猜测了其中凶险,也急着说明了话,顺便撇清关系。

在这一桩事上,虎子很能理解陈班主的苦处。毕竟有些事情,不是交情好就能拖着下水的。虽然这事情不是虎子张罗着的,甚至前一天晚上他都不知道是在这戏鼓楼里接头,但虎子还是觉得亏欠了陈班主什么。

这事情其实他有选的余地。一时冲动写下了那张卖身契,花去了纳兰朗给的一百两银子,数额不小,可鬼家门也不是拿不出来。咬牙撕破脸,把这二百两银子退回去,假装这事情没发生过,其实也不是不行。

但是他跟彭先生还有自己的师叔李林塘商量来商量去,还是觉得这件事不是不能做。往高了说,这是为了民族大义。往低了说,若是革命党真能赶跑洋鬼子,他们自个儿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虽然在现而今的大清国,外国人不稀罕,但是昌图府里,除了去年驻兵的老毛子和现今看守车站粮库的日本人,也没见过几个。更何况来的这个法国人,据说还是个大实业家。此番前来,不仅是要销售商品,还要考察地理,看能否设置厂房。

这件事安知府很上心。现如今昌图府有了车站,若是再有外国人在此建厂,那他的考绩一定很漂亮。倒不是说能收上来多少税,按照各种条约,外国人在大清国建厂,是不需要上太多税的。可现而今,朝廷是亲近洋人的,洋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做官儿得听太后老佛爷的,听皇帝的,可老佛爷和皇上不也都是听洋人的吗?年前逃难的老佛爷回了紫禁城,揭开了帘子,召见了各国使节。她老人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这些为官的照做便是,要不然怎么保住头上这顶乌纱帽?

安知府不仅是为这位富商安排好了茶饭住所,这两日来还在陪同勘察地理方位之余,安排了许多好玩的节目。今日这戏鼓楼,便是安知府事前排好的一站,甚至今日里演出什么节目,都是安知府亲自定下来的。

虎子在各个茶座之间来来往往,看起来也真的是个小杂役了。彭先生坐在大堂前排的位置,看似是在看着台上的演出,实则是在用余光照拂着虎子。虽然应下了这桩事情,但未必要舍得命去。彭先生也害怕出什么意外,于是一同前来,也为有个照顾。

虎子不向彭先生那里多看一眼,端着茶壶,搭着毛巾往来,也都是低着头——他生怕有人把他认出来。虽说经由李林塘画完了妆,他对着镜子都不认识自己了,可他以前是戏鼓楼的常客,有些常来听戏的,保不齐能认识他这张脸。而且现在十里八乡也都知道一个“小彭先生”的名号。只是这阴邪的事情不常有,请到他的人也少,所以多是听过这个名字,不认识这张脸。可毕竟是有风险,不由得他不多加小心。

锣鼓点儿敲了一通,那变戏法的下了台,一位扮旦角的舞着水袖就出来了,博得了满堂彩。归根结底,今日里的戏,都是做给那个法国人看的。弄些唱段出来,要个铜锤花脸上台,唱什么那洋人未必听得懂,不如搞些个漂亮的东西,也是他能看明白的。

舞水袖的出来了,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虎子向着彭先生微微点头示意以后,端着茶壶上了二楼。

“夏尔先生,这是我们国家的京戏,”安知府微微倾身,向着这个蓄着大胡子的洋人介绍,“你别看台上的女子妩媚多姿,其实内里是个男儿身!这叫做反串,想来在法国,是看不到这样的表演吧?”

安姒恩将安知府的话润色了一番,翻译给了这个叫夏尔的洋人。那洋人一摊手:“其实……你们可以不用这样,中国话,简单的,我可以说一点点。”

虎子在门外听得真切,里面应当是有安知府、安姒恩,再加上那个要接头的洋人。

他有些迟疑,手心里的纸条子都被他攥得皱了,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被他掌心的汗给浸透了。前两次接头,从外面向里面递信,虽说是和做贼一样,却也还算是安全。可这回,他要在安知府和安大小姐的眼皮子底下,把东西给送出去,其中的凶险自不必说。

事到临头,已经由不得他后悔。虎子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面色,轻轻叩了叩门。

“什么事?”安姒恩的声音。

当虎子知道安姒恩在给这个洋人做翻译的时候,其实心里也是打了个突。时候不短了,安知府可能已经不大能记清他这张脸了,更何况虎子正是长身子的年纪,模样大变,又有他师叔给画上了妆,十有八九是认不出来的。就算认出来又能怎么样?还不许虎子找一份营生吗?可安姒恩不一样,一个月前在虎子的婚礼上,他们两个还曾见过。虽说是化了妆,可是身形声音应当还是认得出来,若是戳破了,那才是要遭命的。

可纳兰朗却让他宽心。按他的话来说,此中凶险在何处出错都有可能,偏偏是在安姒恩这里,决计是不能有差池的。他让虎子放心大胆去做,说哪怕安姒恩认出了虎子,也绝对不会在安知府面前戳破。

纳兰朗打下了这么个包票,就由不得虎子不信了。拔出萝卜带出泥,如果虎子遭了罪,纳兰朗也别想好过。看纳兰朗把自己包裹的这么严实,甚至都不亲自与这个洋人打照面来看,他是很爱惜自己的,做事必然会留下几分余地。可这又不由得虎子不多想,莫非……这安大小姐也是民联团的人吗?

“诸位,添茶。”虎子压着嗓子回了话。

“进来吧。”安知府在里面应了声。

推门而入,虎子愣住了。这里面不是三个人,而是四个人!最左前是安知府,右边是个留着大胡子的洋人,不必说,他就是夏尔。安姒恩坐在夏尔右后一点的位置,方便与他说话。可安姒恩身旁还坐着一个男子,没回过头来,虎子也不清楚这是谁,只能是暗暗捏一把汗,祈求着不要横生出枝节。

上前来,从茶座的后方给杯里头添水,这是规矩,为的是不挡看戏的人眼睛。从左往右,先给安知府的茶盅倒满,再去给那个洋人添茶。添茶的时候用身子挡住,悄悄把纸条塞进这洋人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口袋,就算是成了。

虎子长舒了一口气,这算得上是有惊无险。可还没完,到这儿都不算什么,不叫安姒恩认出来,或者说安姒恩不戳穿他,这事情才算成。

再给安姒恩和那个男子添茶。这一回,虎子看清了这男子的脸。纳兰博维,奉恩辅国公的长子,安姒恩定了亲的未婚夫。虎子认出了这个男人,安姒恩也认出了虎子。虽然奇怪,可在和虎子对了个眼神之后,却是又把眼光转向了戏台,没多问一句话。

就这么一对眼,虎子被吓出了一头冷汗,此时却也是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纳兰朗说的没错,安姒恩可能真的是他们的人。

茶都添好了,虎子躬了身子低着头:“诸位爷,小的先行告退,有事儿您招呼。”

说完话退身子想要走,却被纳兰博维开口拦下了:“且慢,小子,我看你……怎么这么眼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