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鬼闻抄

第一百四十三章革命党密信

第一百四十三章革命党密信

历时将近六年,昌图火车站还是修好了,火车还是通了。头一班在昌图车站停的火车,靠在月台上的时候,来看热闹的人群把火车站围了个水泄不通。日本的那个叫渡边的军官和安知府一块儿拉下了那块红布,露出了昌图火车站的招牌。说来奇怪,火车站也需要招牌吗?

候车室很小气,哪怕窗明几净,也不过是小小的一间,五十余个座椅。但是也够用了,百姓们还是畏惧火车的。哪怕告诉他们,从此以后去往奉天,不过只需两个多时辰,也没人愿意乘坐。

这个钢铁怪物,拉着响鼻儿,运着木头煤炭和粮食,南北往来,由此成了昌图府的常态。

虎子觉得很新鲜。轰鸣的列车,绵延的铁轨,车头的汽笛和滚滚的黑烟,像极了那些他在画册上看过的东西。这东西跑得快!日行千里,哪怕是缩地成寸的法门,也绝对是比不过它的。

倒是李林塘叹了一口气。用他的话说:“昌图府的粮司押运和镖局,黄铺了。”

没错,以后粮库运粮食,只需要从火车站运到粮库,或是从粮库运到火车站,不必要大车小车十几辆,马拉骡牵官兵押了。镖局自然也没了生意。别看那些做生意的忧心昌图府的风水会被这火车站破坏,一个个却也都精明着。自家的货物用火车来运,不但是比镖局便宜快捷,更是不用担心货物损失,何苦不用官家的火车呢?

其实这火车不是朝廷的,而是日本人的。但是,日本人的不就是朝廷的吗?就像朝廷的,也是洋人的一样。

乡绅们的担心好像有些多余,火车似乎没破坏昌图府的风水。城东边不远火车站那里,反而结成一个小小的集市。那些拉脚扛包卖苦力的,和来来往往做生意的,有不少就在那附近住了。先是有了几个窝棚,再而起了一些板房。想必要不了多久,正经八百的房子盖起来了,就会有人拖家带口住在那里做买卖了。

昌图府受的影响不小,虽说是黄了一家小镖局,但是干活的机会反而多了,也根本没出什么乱子。火车站里里外外,都是背着枪的日本兵,民联团确实是扬言要袭击火车站,可是好久过去了,也都没有动静。这样雷声大雨点小,倒让人觉得是革命党在虚张声势。

不过这些和鬼家门都没有关系。鬼家门上上下下,全都佩服这些敢和洋人拼命的义士,能帮的时候不介意帮上一把,但是最好还是不要与他们扯上什么关系。

心里是这么想,但是事赶事儿,有的时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方学斌又来了。他都没乔装打扮,还是当初所见的那一身装束。见到方学斌,彭先生皱了皱眉头。心说:这人好不晓事!的确,当初这一门师徒救了方学斌一命,也帮了他不小的忙,但到底他是戴罪之身,是官府要缉拿的要犯,再来寻鬼家门的帮助,那就有点儿想把鬼家门众人都绑住的意思了。

所以彭先生没给方学斌什么好脸色,既不请坐也不看茶,只是冷冷看着作揖拱手的方学斌,道:“方义士此来,又有何贵干呐?”

方学斌被彭先生这种语气一问,也是略微尴尬,叹了口气:“在下自知无理,只是实在迫于无奈,才求到先生门上。本来诸位恩公深明大义,救我一条贱命,已经是实属难得,而今再次登门,我也是良心不安呐!”

“这还像句人话。”李林塘揉着眉心,“坐吧,有什么事情慢慢说。这光天化日你就敢前来,胆子也是够大!善坤,你去端碗热水来,给义士解渴。”

方学斌半个屁股搭在椅子上,不住地搓手,说:“诸位恩公,此事在下不知该如何开口。”

虎子看见他,又想起来上回那五十两制钱票了。也就插话说:“你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那就甭开口了。中午留下来一起吃个饭,趁天光还早,您早些下山。”

“哎!”方学斌咬咬牙,“其实同上回一样,还是要诸位,帮忙带些东西进城。”

“胡闹!”李林塘怒道,“虽然我们敬佩你们的英雄气概,但是你们做事也不能如此没有分寸。说到底,我们不是你们民联团的人。上一次帮你出手,那是因为你身份败露,没了别的法子,才出此下策。而后你既然平安回去了,怎么这一回来的还是你?就不怕路上便被人抓了吗?”

方学斌站起身深打一礼,说:“不怕诸位笑话,我民联团也不是铁板一块,革命党中也有颅生反骨的奸佞小人。此事事关重大,实在是不能假手于他人。一旦事情败露,便是好多人都要掉脑袋。在下死不足惜,但是我泱泱华夏,惨遭番邦割据,总要有人站出来与之相抗。”

“你说的倒也是家国大义,”彭先生皱着眉头,“但我们鬼家门终究不是你们革命党人。我们不过是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平民百姓,说是江湖中人,无非也是寻常人。凭什么,我们就要与你们卖命?”

“彭先生请放心。”方学斌连忙说道,“此一次,绝对不会让恩公白费力气。只要事情办成……”方学斌伸手从袖兜里掏出一沓钱票,接着说:“一千两银子,奉上!”

都说财帛动人心。看着桌上小小的一沓钱票——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彭先生也有些眼晕。

上一回方学斌借住在太阳寺,虎子就见识了这位主财大气粗,而今看来,当初还是小看了他!

一千两银子!

想当年彭先生盘下太阳寺这块地,也不过花了八十两。那可是连着土地带房子,以及寺庙后的菜园。一千两,好些人一辈子都挣不下这个钱。豪宅院工,店铺良田,好的置办不下来,做不到大富大贵,也能算得上是小康之家了。

彭先生咬着牙,缓缓开口:“方义士,您请回吧!”

方学斌本以为,任谁也挡不住这一千两银子,没想到真有这样的硬骨头。他先是在心中叹了一句“有骨气”,再而问:“彭先生,您是嫌给的钱不够多吗?实不相瞒,方某也就这么多银子了,您要是觉得方某的命值钱,只要事情能成,您拿去!”

“可不敢杀你!”李林塘冷笑一声,“方英雄不懂武功,胆敢只身一人,带着上千两钱票来我太阳山上,想必还是有所依仗。今日里要了你的性命,来日里怕是民联团就要杀到山门,要我们师徒几个偿命了。”

方学斌还要说话,被彭先生挥手打断了。彭先生扶着膝,说:“方义士,上一次你叫虎子送的是地图与名册,也是性命攸关的东西,你许给虎子一百两。而今十倍之资……我怕牵连我鬼家门,断了传承。所以,方义士,请回吧。”

方学斌颓然坐回了椅子上,摇摇头说:“诸位恩公,请恕方某不义。今日你们不把事情答应下来,在下便是不走了。”

“姓方的,你可别给脸不要脸。”虎子撸着袖子就站了起来,“我师父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你若是赖着不走,可别怪小爷我翻脸,到时候你脸上可不好看。”

方学斌苦笑一声:“小英雄,我连性命、尊严都可以舍弃,一点点面子又算什么呢?今日里,你们若是不应承下来……方某事前安排的人便是会把你们告到知府衙门!大家同归于尽,鱼死网破!”

李林塘一听这话,拍案而起:“姓方的,你活腻味了!”

彭先生阴沉着脸,问道:“方学斌。你已经能安排人手到府城,确是不能让他来处理这桩事情,非要假手与我们。到底是什么居心?”

方学斌缓缓起身,撩开长袍跪倒在地,先是磕了三个响头,才答话:“诸位恩公对我有救命之恩,对民联团有协助之义,本不应是如此。只是滋事体大,学斌不敢信任他人,只好劳烦与我革命党内没有关系的诸位侠士,只求再帮学斌一回,要了在下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李林塘从墙角抄起了他的大铁棍,脑袋上青筋隆起,说:“师兄,你给个痛快话!让我开了他的脑袋,咱兄弟带着两个小的流浪江湖,也好过受他这样的鸟气!”

彭先生闭着眼睛仰着头,好半响才说:“林塘啊,师兄年纪不小了。家业、朋友,都交代在昌图府了,已经再经不起折腾了。亡命天涯的事情,在也做不起了。方学斌,这一次以后,我不求你知恩图报,只求你什么事情不要再找上我鬼家门了。让我过几日安生的日子吧……”

方学斌听彭先生松了口,又是连连叩头,口里说:“谢彭先生高义!”

“再有一次,”彭先生睁开眼睛,目光如电,死死盯住了方学斌,“再让我看见你,不用你开口,我便是会砍下你的脑袋。现在,把密文拿来吧。”

方学斌被彭先生这么一瞪,只觉得从心里凉到了头发丝。他能觉出来,彭先生绝对会说到做到,不带含糊的!

方学斌咽了一口唾沫,甩甩头站起了身子:“彭先生,这一次要您带的,是一张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