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何府？我只听过一个何府。 那就是被小柯灭门的谦安何府。

信步走进这荒芜人烟的地盘，隔墙还可以听见闹市喧哗。 仅仅是一墙相隔，这里的寂寞与外街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到处是一片破败的景色。

操！小柯是怎么想的？在众人的眼皮底下犯下这灭门血案？就算妖怪不知道“杀人犯法”这一铁打的人间戒律。 可是一口气杀光一家人，在妖界也是难得的暴行。 以万物生生相食来推断——虫吃植物、鸡吃虫、人吃鸡……妖怪若是杀人，一般也是因为饥饿难耐等显而易见的原因。 毕竟，这个世界上，食物才是老大。 没有人一时高兴而把全家的鸡都杀掉。 同理，也没有妖怪愿意浪费力气去多杀人。

而且，冥冥之中的妖与人联系异常紧密。 真正发生妖吃人的事毕竟是少数。

象小柯这样的妖鬼必须以人类精气为食已经不是常理可以容忍的。 我曾经问过臭道：“为什么妖怪不能杀人？为什么臭道要追击杀人的妖怪？”臭道笑着回答说：“人是一种极具报复欲望的动物。 为了自身的安全，可以不惜一切地将危险都扼杀于摇篮之中。 ”好强悍的回答，我汗滴滴的想。 杀一个人都会引起无数恐慌，更何况是屠杀？

小柯你完了。 假若以前没遇到敌手的话，现在臭道已经出现了。 依照你凶残的本性，携带千年蛇妖和半千年妖狐地恐怖大王——臭道士。 怎么可能留你一条命？准备哭爹喊娘地去送死吧。

不是我冷血。 所有看到何府惨象的人都会由衷地厌恶小柯。 这宅中每个阴暗的角落都流动着憎恶小柯的气息。

推开内室厢房门，墙上有个别颜色乌黑的手印。 仔细看，会发现那是陈年血渍。 这宅子若是搬到荒郊野外，没人会怀疑它鬼屋的真实性。

大致上，何府的格局与王员外家相仿。

前后是两个大园子，中间是住宅。 厅堂居中，主人小阁院偏东而落；环绕两侧所建筑地厢房里。 居住过什么人已经无从考究。 仅仅从一些灰不溜秋的绸缎垂布里，可以推测出过去这宅子里地繁荣景象。

一点人气都没有。 有的只是阴森寒息。

弥漫在整个何府上空的气氛名叫悲伤。

“小柯怎么下得了手？”灵犀啧啧称奇。 “宅子这么大。 住这里少说也有几十个人。 她一晚上把这儿的人灭得干干净净，连个渣都不留……一般的妖鬼还下不了这个手啊。 ”这话让大伙儿都沉默了一下。 看见悲惨的景象，人总是会产生一种共鸣；我们现在也是如此。

隔了一会，我突然产生一个问号。 “臭道，何府发生惨事的时候我们应该隔在千里之外吧？你怎么知道地？”

灵犀骂我傻。 正想抢着告诉我答案，却被臭道单手制止。

“天机不可泄lou。 ”他一只手指抵住唇间。

我忍下翻白眼的冲动。 我是直来直往、直肠子思考惯了的动物。 偏偏遇上一个天生爱故弄玄虚的道士，根本就是我的天敌啊。 满肚子好奇的小虫被他一句“不可泄lou”而吊得好高。 他还是老神在在地穿庭越园。 放我独自一人在后面跳脚。

从前庭到后园，如果用浮空术几个跳高。 两三下就可以到了。 可是臭道说，世俗世界里要尽可能地不用妖术。 我只能跟着他七拐八拐，好不容易看见后园的枯藤老树昏鸦。 再一回首，真不敢相信。 人就是这么自虐。 一个睡觉吃饭的地方，偏偏还要建得歪七扭八，恨不能变成迷宫才好。 我担心地是，等下要臭道也傻了。 我们怎么回到正门？我是不识路的。 难不成，真要翻墙爬过去？

这么一想，顺道瞥一眼围墙。 瞧瞧，我看见了什么？是狗洞。 这就行了，实在搞不定就钻狗洞回去吧。

何府后园没有水。 居中央的只有一棵已经枯死的老树，枝桠凄惨地伸向天际。就象问天无语的无助老人。 站在绝望的世界里向天上地神伸出乞求帮助的手。 老树下一黑衣老人佝偻着背，似乎已经等得很久了。 听见脚步声，老人抬起脸——我顿感手脚发麻，下意识地揪住臭道背上的衣料。 臭道知道我在怕，任我赖在他背后。

严格地说，老人的脸并不可怕。 臭道师父一张布满五千年沧桑的菊纹脸要更加惨烈，让人看见就想往上踹一脚。 而眼前的老人，肤色阴白，满头华发丝丝飘荡。 见我在看他，他lou出友好的笑容。 更象是从坟墓里刚刚爬出来的阴鬼。 把我吓得！灵犀正在石化。 却依然尝试了站我前面。 试图遮挡我的视线。

“我等你们很久了。 ”老人声音沙哑。 就象刚刚吞过热炭一般，沙到无力。 不是近距离听他说话。 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臭道把我从背后捞出来，逼迫我直接面对这位老人。 “不准没礼貌。 ”他附在我耳边悄声说。 然后笑意盈盈地回答老者。 “让你久等了。 来，这是你想见的蛇妖。 她叫牡丹。 ”

喂喂喂！这是什么状况。 为什么非得要把我介绍给这位老人啊？我很胆小地！我已经怕到想要虚张声势了哦！

老者盯了我一眼，垂下头无力发出笑声。 “妖怪真好……”他地语气里尽是羡慕。 妖怪有什么好的？除了不是人胎之外，哪个妖怪修炼到一定时间之后不是先变成人形地？照我的说法是，人才是真好啊……我是做了人之后才发觉世界是五彩缤纷的，食物是五味杂陈的，声音是丰富多变的。 就连水，我也是变成人之后才发觉泉水真的很甜。 若是没有变成人，我就不会爱臭道士；若是不爱臭道，这世界再多姿多彩也不过是茫然。

妖怪有什么好羡慕的？真不明白这老人家。

臭道似乎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而义愤填膺，他握紧我的肩膀介绍说：“牡丹，这位是何府里唯一的幸存者。 ”

啊？

我呆住。

“他是何府的管家，何家福。 出事的那天晚上，他本应该出府办事。 阴差阳错之下竟然目睹了小柯全部的暴虐罪行。 ”

我呆呆地瞪着老人。 他笑得友善，咧开的大嘴里却少了两粒门牙，里面黑洞洞的。 难怪他会说妖怪真好。 如果我是他，我也会羡慕妖怪——既可以杀人又可以防止被杀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