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求魂梦长相依

第七章

自从那日在医院一别后,书淮就再也没有见到念筑,但她的倩影依旧盘踞在他脑海,占住所有的思考空间。

他憎恨自己这种提得起放不下的懦夫行径,但,他就是不由自主。

一阵沉稳的叩门声将他拉回现实,收起杂乱无章的思绪,他沉着地说:“请进。”

“书淮。”进来的人是楚慕风。

“爸!”书淮惊喜的叫唤。

自从那晚和父亲决裂之后,这是他首度放下身段主动来找书淮。

楚慕风坐在沙发上,说:“我想了很久,或许羽寒的话是对的,我不该阻挠你和念筑的感情。”

书淮的反应却没有楚慕风预期的欣喜。“爸,我和她已经是过去式了。”

“为什么?我已经想通了,不会再阻止你们了。”他急忙向书淮保证。

“不是因为您的关系,是……算了,或许我注定要孤独的终其一生。”书淮的口气充满了无奈。

楚慕风知道他有必要拉书淮一把,否则他极有可能真的“孤独的终其一生”。

“书淮,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告诉我念筑的身体状况。”书淮回答。

“很糟!”他说。“上次我为她做了检查时,发现她血压低得不象话,还有她脑中那个血块已渐渐压迫到视神经,若不开刀清除,恐怕有失明之虞。”

这个讯息犹如一把利刃般狠狠戳进书淮的五脏六腑,痛得他无法思考,不能言语。

“书淮?”楚慕风见他久久没有反应,不禁担忧地叫唤。

“为什么不让她开刀?”书淮总算有知觉了,然而声音却充满了对念筑无尽的痛怜与不舍。

“她的家人不同意。”

“那念筑呢?”

“她没意见,更正确的说法是,她不在乎。”

“不在乎?”书淮眼中突然燃起两簇无名的怒火。“该死的女人!难道她就不能多珍惜自己一点?她一定要看到我为她饱受心痛的折磨她才甘心是不是?”

“书淮!你不是她,你怎会明白她所承受的是什么样的煎熬?她现在还能活着全凭她过人的意志力,换作常人早就受不了了,你怎还忍心再责怪她?”楚慕风义正辞严地说。

“爸,对不起,我只是……”

“我能谅解你的心情,但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保住念筑的小命。”

书淮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既然念筑的父母不愿让她冒险开刀,那么我们只能以药物治疗。爸,这件事就交给我,好吗?”

“好,爸爸对你有信心。”

隔天,书淮将他研究苦思良久的药方交与楚慕风。

“爸,这是我开的处方,您看看有没有问题。”

“问题是没有,只不过……”楚慕风沉吟了一会儿才说:“它并不能根治念筑的病。”

“没错,这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最重要的还是得让念筑尽快开刀。”

“不管怎样,至少它能有效控制住血块,先稳住她的情况,其它的以后再做打算。”

“我也是这么想。”书淮无力地说。

楚慕风此时才发现书淮满脸的倦意。“书淮,你该不会一夜没睡吧?”

“当然不是。”他可没说谎,因为他有在书桌上小憩了半个钟头。

“那你怎么一副疲倦样?”

“有吗?”他心虚的否认。

楚慕风也心知肚明,遂不再追问。“对了,念筑的药是要你拿去给她呢还是……”

“我不去。”书淮强烈的回绝。

“为什么?”楚慕风惊愕地问。

“她不想见到我,还是您送去好了。喔,还有,别让她知道这药是我开的。”

“这又是为什么?”楚慕风满腹疑问。

“还是那句老话,她不会乐意知道的。”

楚慕风满脑的问号。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彼此倾心相爱,但为何书淮会说出这种令人扼腕又吐血的话来?“呃,书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们之间清楚得很,我和她本来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您别一厢情愿的把我们扯在一起。”

“两个世界?我还人鬼殊途咧!什么论调?”楚慕风没好气地说道。

书淮无奈地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更正,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两个人,行了吧?”

“哪用得着八竿子,一根红线就可以把你们牵在一块儿了。”楚慕***带双关地说道。

“爸,您的改变未免也太大了点吧?前几天才咄咄逼人的要我在您和念筑之间做出选择,今天就巧扮乔太守来乱点鸳鸯谱,真是天壤之别,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这个……柏林围墙都可以在一夕之间倾倒,我当然也可以一改初衷,欣然接受念筑成为我的儿媳,否则我要是再固执的话,今生就甭想抱孙了。”楚慕风在腼腆之余,还不忘为自己找台阶下。

“是喔,反正作白日梦是不用本钱的。”书淮冷不防的接口道。

“臭小子,居然这样泼你老爸的冷水。”楚慕风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书淮苦笑。“我只是想让您看清事实。”

“笨儿子,看不清事实的人是你。”

“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争议这件事情上,总有一天您会明白的。”书淮边说边往门口走去。

楚慕风也不甘示弱地回嘴道:“我将这句话转送给你。”

书淮一愣,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楚慕风的视线。

望著书淮治逝的背影,楚慕风不禁感触良多的逸出一声轻叹。唉!究竟要到何时,他们才能看清自己的心,停止对彼此的伤害?

念筑病了!

自从那天自医院回来之后,她的意志力明显的消沉下去,健康状态每下愈况,终至卧病在床。

凌亦恒和柳心眉见状更是心急如焚,他们曾不只一次请楚慕风上门为念筑诊治,然而情况却毫无起色,一向聪明过人又冷静无比的孟樵知道问题的症结出在哪里,于是他去了一趟楚家。

羽寒远远的就看到倚在她家门前的颀长身影,而那个人正是她的克星。

“嗨,火爆的小雌虎,别来无恙,我们又见面了。”孟樵展开一记愉悦的笑容。“干么呀,谁倒了妳的会了,脸臭臭的。”

“呸、呸、呸!本姑娘没这么倒霉──至少在遇见你之前没有。”

“看来妳已经做好开战的准备了,虽然我乐意奉陪,但不是今天,羽寒,我们今天休战,好吗?”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压根儿也不相信他会这么友善。

“不请我进去?”

羽寒掏出钥匙开门。“你都已经做了进门的打算,还需要我请吗?”

“说的也是。”他大大方方的进门,不待羽寒招呼就稳稳的坐在舒适的沙发上,交叠着修长的双脚,从容自若,完全不把羽寒的白眼放在心上,反而笑嘻嘻的对她说:“妳也坐啊,不要在意我。”

羽寒瞪着他,不满地抗议:“喂,你好象反客为主了?”

“我一向客随主便,适应力强得很。”他潇洒地淡笑道。

“你适应力强不强我不知道,脸皮倒是厚得无人能及!”

“谢谢。”他冲着她一笑。“妳是不是该倒杯茶给我?这是最基本的待客之道。”

羽寒实在不想让他称心如意,但是她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基本礼貌,她并没有任他颐指气使,心里才舒坦了些。“喏,喝死你!”

孟樵要笑不笑的望了眼面前的茶杯。“妳该不会借机在里头下毒吧?”

真是狗咬吕洞宾!羽寒杏眼圆睁。“不喝拉倒!”

她欲抢回茶杯,孟樵比她快了─步。“开玩笑嘛,这么认真。”他─口饮尽杯中的茶,对着余愠未消的俏佳人陪着笑脸。“真好喝,美女倒的茶就是不一样,甘甜爽口、沁人心脾!”

羽寒才不理他咧!“你茶也喝了,椅子也坐了,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有什么事了,说完马上给我夹着尾巴滚蛋!”

对于她的不友善,他早已司空见惯,他知道羽寒对周遭的每个人都很亲切温和,唯独对他例外,但他不以为意,反而挺享受她瞠怒的娇俏模样,可爱极了!

但现在不是欣赏美女的时候,他向来很有分寸。“ok!导入正题。”孟樵清了清喉咙,敛去笑容,一脸凝重。“我是为了念筑而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愈来愈糟,我看得出她的情绪很低落,根本没有求生意志,至于为什么,我想谁是始作俑者你比我还清楚。”

“我真怀疑,念筑到底看上我哥哪一点,他除了长得比较帅之外,脑袋根本不管用,驴蛋一个,人家爱他爱得要命,他却没知没觉,蠢吶!”

孟樵看她一副恨不能敲碎书淮脑袋的模样,不觉露出淡淡的笑容。“我查过了,昶萱告诉我,书淮误将裴静茹的男朋友误以为是念筑的,所以……”他耸耸肩,─副“可想而知”的表情。

“噢,天!”羽寒悲惨地呻吟,无力地撑着下巴。“现在怎么办?”

孟樵望着她,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我们将计就计,告诉他念筑要结婚了,他会怎样?会不会拿出男子气魄轰轰烈烈的夺回他的女人?”

咚!没撑稳的下巴直撞上桌子,羽寒吓得差点跌下椅子。“你想逼死他是不是?”她揉了揉发疼的下巴,没好气地说。

“不痛、不痛,我揉揉!”孟樵挨近她,揉了揉她的下巴,羽寒没有拒绝,因为她快被他的馊主意吓晕了。“你认为不可行吗?”

“拜托你,少爷!”她挥开他的手。“你不了解书淮,他就和念筑一样,喜欢高唱什么爱是牺牲、什么只要对方过得好就心满意足!我告诉你,如果你真的这么做,我保证,他会笑着恭喜念筑,然后自己躲在房里哭湿一条棉被,信不信?”

“妳认为这种情操很伟大?”

“我羡慕他们,因为我看得出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以为对方好为出发点,完全没有顾虑到自己,换句话说,他们重视对方胜于自己。要做到这样真的很不容易,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福气拥有这样刻骨铭心的恋情,因为我做不到这样,或许我将来也会爱上某个人,但是我可能爱自己会比爱对方多吧!”

“我不这么认为,更不苟同他们的行径,爱一个人就要极力争取她,而不是做这种不切实际的事使自己抱憾终身,将来如果我爱上某个女孩,我一定不计一切,纵使赌上一切我也在所不惜。”他笃定、坚决地说。

他在羽寒面前总是嘻嘻哈哈的,羽寒从没看过他如此认真的神态,不由被他毅然的表情震慑住了。

“喂,被我吓到了?”孟樵推了推她。

“没,没有,我是在想问题并不在书淮,而在那个固执的小女人身上,只要你让书淮知道念筑对他的感情,然后再把念筑的情况说得奄奄一息的样子,就是千军万马也没办法把他从念筑身边拉开了。”

“是吗?”他半信半疑地。

“总比你那个烂主意强多了。”她不甘示弱。

彷佛配合好似的,就在他们敲定主意的同时,书淮正好推门而入,他对孟樵微微点头,然后上楼,待他身影消失在楼梯间后,孟樵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说,够酷!不过看情形他好象也好不到哪去。”

“你才知道!他整个人落落寡欢、沉默寡言,一回家就躲在房里,阴阳怪气的。”

“念筑一定想不到她的用心良苦反而害苦了他。”

“你上去找他吧,记得加油添醋,把念筑的病情说重一点,让他一刻也坐不住。”

孟樵朝她眨眨眼,别具深意地笑了笑。“没问题。”

当书淮看清伫立在门口的人时有一剎那的惊愕,然而他恢复得很快。

“有事吗?”

孟樵站在书淮的书桌前细细打量他的五官,不由在心中喝采:好一个卓伦出众、出类拔萃的男人。“难怪念筑会这么急欲保护你,你的确值得女人为你做此牺牲。”

书淮茫然不解。“什么意思。”

“我只问你还在不在乎念筑,一如念筑在乎你一般?”

“念筑在乎我?”书淮摇摇头,笑得凄凉。“我不敢奢望。”

“姑且不论这个,你呢?你曾经对念筑的诺言呢?如果还存在,你怎能做到对她不闻不问?”

“我不是不闻不问,而是不敢问、没资格问。”

“因为杜文康?”

一阵尖锐的刺痛闪过心头,他失神黯然,静默无语。

孟樵叹气,这个男人真不是普通的笨。“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因为念筑真正爱的人是你这个白痴!”

书淮瞠目结舌,好一会才摇摇头。“不可能,念筑曾亲口向我坦言她爱的人是杜文康,对我只是一时迷惑,况且若是杜文康能使她快乐,我又何必介入?”

他真是男性的耻辱,真没魄力。“你听清楚,你心爱的女人为了你意志稍沉、卧病在床,现在,你还无动于衷吗?”

“你说什么?”书淮趋向前紧张地问。“讲清楚,念筑究竟怎么了?”

“病了!”想起羽寒的交代,他又加重语气说:“她身体本就孱弱,加上悒郁寡欢、情绪不稳,整个人自然迅速消瘦,”他瞄了一眼书淮。“就像你一样。”

书淮一凛。“怎么会这样?杜文康对她不好吗?”

“还提杜文康!你到现在还不懂吗?念筑憔悴卧病,药石罔效,就连你父亲都束手无策,一切全因为念筑为情伤透了心,心灰意冷,而她芳心所系的,就是你这个麻木不仁的大笨蛋!”孟樵无法克制自己不对他吼,他实在笨得可以。

“那……”书淮脸色死白,他不敢再提杜文康,怕孟樵翻脸对他挥拳相向。

“还怀疑?”孟樵索性对他说个明白。“杜文康自始至终都不曾介入你们之间,就因为对你用情之深,所以念筑才会藉由杜文康逼你对她死心。”

书淮脸色惨白骇人,他无力跌坐在床沿,好一阵子没了反应。

“虽然这不是个好主意,但却是她唯一想到能保护你的方法,你懂吗?”

“傻念筑、笨念筑……”他心中涨满了对念筑的痛怜与不舍。待情绪稍微平复之后,他毅然起身,带着少有的坚决口吻说:“我要见她,我不能任她这么离开我。”

“那小妮子是标准的外柔内刚,这点你应该也很清楚,所以除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外,你恐怕还得向八年抗战的精神看齐才行。”孟樵很够意思的提供情报。

“谢啦!”书淮抓起车钥匙迫不及待的冲出房门,在离开前,他不忘回头对孟樵说:“忘了告诉你,我做事一向效法国父十一次革命的魄力。”

孟樵怔了怔,然后和书淮交换一抹会心的微笑。

书淮开着车子往阳明山上的清灵山庄驶去,这一路上,他不只一次的责怪自己的盲目和愚蠢,竟无视于念筑那张冰冷面孔下所隐藏的灼热感情。

念筑、念筑、念筑……

他在心中暗暗起誓,今生无论他俩有无福分白首,他将为她挡风遮雨,绝不再让她独自承受苦痛和委屈。

望着气势磅祌、宏伟非凡的清灵山庄,他吸了口气,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按下门铃。

“楚先生?”应门的是一位五十开外的妇人。

“我是。”

“我们老爷和太大在大厅。”刘嫂有礼的请他进门。

“谢谢。”

书淮在管家刘嫂的带领下通过枝叶扶疏的庭园、玄关,最后步入大厅。

“伯父、伯母。”书淮一进门便看到久候他的凌亦恒和柳心眉。

“请坐,我想我们有必要谈谈。”凌亦恒不苟言笑地说。

“伯父想和我谈念筑?”

“是的,我想知道你对我的女儿是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凌亦恒直接切入主题,丝毫不拖泥带水。

凌亦恒的直言不讳令书淮有措手不及的晕眩感,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措辞。

“不必犹豫,说出你内心最直接的感觉。”

既然人家都如此大方了,再有所顾忌岂非显得虚伪?于是他坦言道:“我爱她。”

一抹不易察觉的赞赏掠过凌亦恒的眼眸,但他依旧板着脸深不可测地说:“可是你知道你伤我女儿有多深吗?你教我如何相信你。”

“我不奢求您的信任和支持,只求您能给我一个假释的机会,让我好好补偿她。”

“你打算如何补偿她?”柳心眉问道。

“用我的心、我的爱、我的满腔情意。”

“说是说得很动听,但不能光说不练,去吧!她在楼上,让我看看你怎么用你的心去补偿她。”

书淮知道他已经通过凌亦恒这一关。“谢谢伯父。”

他快步上楼,走进念筑的房间,在床边拉了张椅子坐下。

他静静凝望着她苍白瘦削却不失清丽的容颜,心中一阵绞痛,这个小妮子为他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呀!而他竟浑然未觉!然后他的目光渐渐由她楚楚动人的脸庞移至紧紧握住的纤纤小手。他好奇的扳开她的柔荑,这才猛然发觉她紧握不放的东西竟是……

书淮心湖一阵浪花翻搅,没想到她竟然还保留着他给她的手帕,没想到她竟是如此重视他的一切──

书淮情难自抑的吻了吻她的皓腕,此举却惊动了**的念筑,她缓缓睁开迷蒙双眼,当她触及书淮温柔的目光时,立刻惊呼一声,然后反射性的闭上双眼。“天!我一定是在作梦,不然就是神智不清了。”

“何不说是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一阵只有午夜梦回时才能听见的深情嗓音飘过她的耳畔。

念筑再度睁开双眼望进他深邃的眼眸深处,低声道:“是梦也好,是幻影也罢,只要能再见到你,一切都无所谓了。”

“噢,念筑,妳这惹人怜疼的小东西!”书淮心折地唤道,一阵细密缤纷的吻串串撒落在她的脸庞,最后覆上了她的唇。

念筑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响应他,似乎想将满腔撼人心痛的深情宣泄殆尽。

在他们即将被狂涌的**淹没之际,书淮首先结束了这个令他心猿意马的吻,半开玩笑地问:“这足够证明我是个存在的实体吗?还是妳希望我提供更『具体』的证明?”

念筑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真的是你?”

书淮暧昧不明的俯向她,语焉不详地说:“看来我得提出更『有力』的证明了。”

“等等!”念筑为了闪避他,情急之下只有跳下床,却因体力下济,显得摇摇欲坠,书淮在她往下滑之前及时冲向前接住她。

“别动!”书淮喝止了在他怀中蠢蠢欲动的念筑,然后轻柔地将她放回**。“妳需要休息。”

“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的确是在休息。”她咕哝道。

“还好意思怪我,妳要是安分一点我也不会为了怜香惜玉而撞到书桌,看!手臂都瘀青了。”他揉了揉方才为了接住念筑而撞到书桌的手,并回头看看有没有被他撞倒的东西,然后他被一瓶从未拆封的药瓶吸住了所有的目光。

“我想,妳十分清楚这场病并非空穴来风,对不对?”他研究似的盯着她,而她则心虚的垂下头。“说话!”他微微愠怒地吼道。

念筑依旧不吭声,黛眉轻蹙,颇有我见犹怜的风韵。

书淮见状,心生下忍,于是放柔了语调。“念筑,妳为什么不吃药,为什么故意将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这不关你的事。”她故做淡然道。

“那关谁的事?杜文康吗?”

念筑硬着头皮答道:“是的。”

“那刚才妳之所以有如此热切的反应,是因为将我当成杜文康喽?”

“没……”如今她已是骑虎难下,说“没有”他也未必相信。“没错。”

“该死!”书淮握紧双拳,压抑着怒气。“妳究竟还想再瞒我多久?”

“我……没有。”她心虚地辩驳。

“没有?是的,在孟樵告诉我妳和杜文康的关系以前我也以为妳没有,但现在妳还敢睁眼说瞎话的说妳没有瞒我什么?”

念筑震惊了好一会儿,她有种被人揭了疮疤的难堪和无地自容。“那又怎样,这关你什么事?”

“念筑,别再说这种言不由衷的话了,让我们坦然面对彼此好吗?”

“我没有什么需要对你坦白的。”念筑又在逃避他的目光了。

“看着我!”他紧扣住她的双臂,强迫她正视他。“看清楚一点,我现在的模样就是妳所谓的『好』吗?失去妳我好得了吗?”他想起她曾问过他的话,接着说:“告诉妳,用痛不欲生、痛心疾首来形容绝不为过!”

“念筑,我不是缺臂断腿的小猫、小狗,并不需要妳的保护,知道吗?我是个有思考能力的『人』,这代表我知道什么对我最好、我要的又是什么,所以妳没有必要为我擅作主张,这对我而言是不公平的,请妳站在我的立场正视一下我的感受好吗?”

念筑望着他良久,迟疑地问道:“你就这么肯定我还爱着你?”

书淮无尽温柔的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别告诉我妳忘了这条手帕是从何而来。”

念筑此刻才发现被书淮握住的右手正紧握住他的手帕。“呃……这我可以解释。”

“没有必要,显然妳还是不太明白我的意思,听清楚,凌念筑!”书淮的表情无比慎重。“我爱妳。”

再次由他口中听到这句话,两颗酸楚的泪又跌出念筑的眼眶。

“不!”她噙着泪喊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不娶个正常的妻子度过后半生?为什么不去过你平静的生活?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为什么、为什么……”

“妳很清楚为什么的,不是吗?”他平静地说。

“我不配,我真的承担不起……”

“不配?为什么?”

“你很清楚为什么的,不是吗?”她仿照他方纔的口吻反问道。

“这不是理由,它一直都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他为她拂开额前的发丝,温柔地说道:“念筑,我心中真正的伤恸并非来自妳的病,而是妳冰冷的言语,我们之间的问题亦不在妳的病情,而是妳的心结。”

“如果我接受了你的感情,你就必须时时刻刻担心我,我怎忍心?”

“难道我现在就不担心?难道我现在就不痛苦?念筑啊!妳这是在伤害我,不是保护我,天知道我这一个多月来是怎么过的!妳可知我内心的煎熬?念筑,我不希望在这短暂的人生中有任何的缺陷和遗憾,答应我,好吗?”

念筑还有一丝犹豫。“你确定这是你要的?你将来不会后悔?”

书淮懊恼的拂开额前垂落的发丝。“该死的!妳到现在居然还问我这个问题?究竟要我怎么做,妳才会明白我的心意?”

“书淮!”念筑不再犹豫,激动的投入他的怀中,犹如溺水的人般紧紧抓住唯一的一线生机。“书淮,我真的好爱你,我多希望上苍能多给我一点时间……”

“我也是,我也是啊!”带着心灵的悸动和澎湃的情感,他俯下头印上她的唇,似乎想藉由这个吻表达他们的悲楚、无奈和无法言喻的点点柔情──

当凌亦恒打开房门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情景──

一对耳鬓厮磨的男女拥吻在一起,地点在……**。

“呃……你们能『暂停』一会儿吗?”凌亦恒隐含笑意的嗓音蓦地响起。

交缠在一起的两人一惊,猝然分开。

“爸!”念筑羞赧地叫道。“您来多久了?”

“久到足以看到『精采片段』。”凌亦恒戏谑道。

“爸!”

“伯父。”书淮俊逸的脸孔胀得通红。

“呃,言归正传,”凌亦恒指着半躺在**的两人问道:“这是不是代表你们已经达成协议?”

“一半。”书淮答道。

“那另一半是什么?”

书淮转身望着念筑,说道:“念筑,答应我。”是肯定句而非问句。

“什么?”

“住院。”

“你指的是医院还是精神病院?”念筑笑问。

“当然是医院。”书淮失笑道。

“没有必要,我好得……”

书淮迅速打断她。“不,妳一点也不好,妳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我怎能放心?”

“我懂!”看到书淮不以为然的神色,她又轻轻加上一句:“至少在认识你之前我懂。”

“那它怎么解释?”书淮扬了扬手中的药瓶。

“那不算,那是我故意的!”念筑孩子气地嚷道。

“终于说实话了。”书淮得意的一笑。

“你套我的话。”她说了句白痴也知道的话。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妳必须住院接受我的照顾,我有把握使妳连『故意』的机会都没有。”

“是要求吗?”

“是命令。”

真霸道!“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命令我?”

“妳的主治医生。”他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答。

“别忘了,你已经将我的病历转交给楚伯伯了。”

书淮依旧老神在在、轻松自如地答道:“我爸不会介意我偶尔跟他抢一次饭碗的。”

“抢『饭碗』?”念筑被他的遣词逗笑了。“或者你该说是烫手山芋。”

“不,是最甜蜜的牵挂。”书淮目光醉人的望着她。

“咳、咳!有人记得我的存在吗?”凌亦恒突然出声,惹得书淮和念筑满脸绯红,尴尬不已。

凌亦恒望着面面相觑的两人笑道:“你们要享受无声胜有声的情趣,我这个老头子也不好置喙,但是可不可以请你们先把结论告诉我?年纪一大把了,实在没有精力和你们玩猜谜游戏。”

“当然。”书淮说道。“结论是:念筑必须住院调养,而且是在我的视线范围内,直到她恢复健康为止。”

“我记得我女儿从头到尾没说个『好』字,连我都无法劝她住院,你行?”

“当然。念筑,说『好』。”

念筑白他一眼,斥道:“暴君!”然后又对父亲说:“爸,或许住院对我会比较好,我希望尽快养好身子,健健康康的站在您的面前。”

凌亦恒欣喜之余仍不忘调侃道:“这是不是就叫做『夫唱妇随』?”

“爸!”念筑娇嗔,书淮则咧着嘴朝她得意一笑。

“好啦,你们继续刚才末完的『事情』,我不『打扰』你们了。”他拋下语焉不详的双关语后便转身离去,临走还长吁短叹地摇头道:“女大不中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