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靠近时

第二卷 离别篇 第五章 人约黄昏后

我不得不承认,那个乌春自己虽然长得不怎么样,可他的医术却很神奇——同样是乌七麻黑的中药,别人的喝下去,不见好转,他的喝下去,我的伤口却不再发炎红肿,开始渐渐愈合了。

这日,宗望又来看我,还给了我一些药膏,让我抹在伤口上,说是可以减淡疤痕。

我狐疑地望着他——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应该不会呀,我自认凭我在戏剧社团二年的功底,已然掩饰得很好,完全没有了初扮男人时的生疏——小凤差不多天天都来,却毫无所觉就是最好的证明。

虽然很想非常有骨气地拒绝,可是,我不得不承认:人,真的是一种贪得无厌的动物——当初我以为右手不保,一心只想保住一只手不成残疾,今日伤势好转却又不愿留下疤痕。

所以,尽管很不甘心,也只得在他那似笑非笑的注视下接过药膏。

“又有什么事啊?”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是对我友好,我反而越是怀疑他的动机。

所以往往对他就没有好脸色——奇怪的是,他好象一点也不在意,总是笑脸相迎。

“今日是河灯节。

听说将写上心愿的花灯放到河中,若能顺流飘到对岸,而灯不灭,便可愿望成真呢。

不如我们也试试啊。”

他笑容可掬地邀我。

“不去。

想不到颜兄居然还信这些?”我白他一眼,兴趣缺缺。

“就这样说定了,日落时,我派人来接你游河。”

他笑笑,当没有听到,径自下了决定,转身走了。

喂?哪有这样的?人家还没答应呢!到了傍晚,桑满——那三个铁塔,原来叫桑满、柘满、萨满,名字怪得很——僵硬着一张脸站在了我的院外。

“你回去吧,我没兴趣。”

我挥挥手,想打发他走。

“不行,主上说了,要是不能带叶公子上船,就军法论处。”

看得出来他对自己被派来接我,很不满意,脸臭臭的,但却还是固执的要带我走——居然还搬出军法从事来吓我。

我白他一眼“是家法处治好不好?”所以说人一定要有文化,象他这样哪有不闹笑话的理?终究我还是拗不过他,几乎是被强行带走了。

秦淮河上,今晚是热闹非凡,所有大大小小的画舫、官船、小舟好象全都挤到了河面。

丝竹器乐、莺歌燕舞,统统出笼,好一幅天下承平、普天同庆的秋夜游乐图!颜宗望一袭白衫飘飘,负手立于船头,一派风雅清逸——对我的白眼视而不见,微笑着递给我一只玉兔灯“不知叶兄有何心愿?”虽然我很想掉头而去,可是面对那么可爱的一只小白兔,我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伸手接过来,拿到眼前细细把玩——太狡猾了吧?利用这么可爱的小动物来逃避我的怒气。

“有何心愿,不妨写下。

虽然未必可信,但权当是入乡随俗,也无不可啊。”

他笑容可掬地劝诱着我。

“是不是不论什么心愿,都能实现?”我睨他一眼,有意想要刁难于他,倒想听听看他怎么回答。

“但写无妨,就算河神不帮你圆梦,为兄也一定让你心满意足。”

切,他倒是脸皮厚,居然自认比河神还厉害。

“你当自己是谁啊?”我瞪他一眼,伸手指着他的鼻子,正想再抢白他几句,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他深深地凝视着我,眼中露出一份似曾相识的热切的光芒,令我不经神思恍惚,几疑梦中。

我慢慢地低下了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主上,有客人来访。”

柘满神态恭谨地通报,让我长吁了口气,我乖机挣脱他的钳制,拿着灯走到了窗边。

“就说我不在。”

宗望一脸的不耐,懊恼地吩咐。

“主上,这……”柘满一脸为难地看了我一眼。

“你有客人,我不方便留在此地,告辞。”

我看懂了柘满的意思,主动求去。

“你不必走,”颜宗望淡淡地看着柘满“说吧,是谁的消息这么快?”“这……”“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吗?信者不疑,疑者不交。

叶兄不是外人。

有什么事,自然有我一力承担。”

颜宗望神色已极为不快了。

“是,奴才该死。”

柘满满面惶恐地低下头“赵九公子到访。”

“是他?让他进来吧。”

颜宗望略略皱了一下眉头,随即吩咐柘满迎客。

然后携了我的手走出舱门迎接。

少顷,一面如冠玉,肤白如雪的锦衣华服年约弱冠的少年公子在一大堆待卫的簇拥之下,堆着一脸阿谀的笑容走上了甲板“二公子玉临江宁,赵某未尽地主之谊,怠慢之罪,还请见谅。”

“哈哈,岂敢,岂敢?康王殿下驾临寒舍,是宗望未曾远迎,抬呼不周。”

这家伙,刚才还一脸不快,这一下子满脸堆欢,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装蒜的功夫倒是不赖。

康王?我一惊,那不就是赵构?二年后南面称帝的高宗?那眼前与我携手而行的所谓二公子会是谁?!历史上好象并没有这样一个颜姓名人?难道说,他也和我一样,用的是化名?能令赵构如此低声下气的,又会是何人?看出赵构似乎和姓颜的家伙有要事相商,尽管我好奇得差不多要死掉,在柘满那明显的瞪视之下,也只得摸摸鼻子,识趣地走到一边,把空间留给那两个人。

“康王?那不就是当今的九皇子嘛。

你家主上到是交游广阔。”

我笑嘻嘻地和柘满套着近乎。

“九皇子又怎么样?我们主上给他面子……”没想到柘满马上露出一脸高傲地神情,轻蔑地撇嘴欲言——而那些站满了船头的二十来个很明显是赵构带来的近身待卫们,居然全当成没有听见似的,半点反应也没有,真是怪事。

“咳、咳”乌春轻咳一声,将他的话打断,“叶公子,不如请先移驾船尾赏月如何?主上怕是一时不能陪你了。”

老狐狸,说得倒是客气,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支开我,怕我听了你们的秘密啊?有什么稀奇的?不听就不听。

我笑了笑,果然依他所言,向船尾走去。

奇怪,心里为什么会觉得那么不安?好象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我略顿了顿脚步,回过头去想要找出让我心绪如此焦虑不宁的原因。

然后,我便撞上了一双冰冷、狠厉的目光——那个人,身材相当高大,一身的黑衣,令他仿佛溶入了黑夜之中。

他的脸大部分都蒙在黑巾之下,只露出那双饿狼似的眼睛。

衬着月光,更增一分阴森之色——我忍不住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身上泛出了鸡皮疙瘩——他是谁?为什么明明是初见,我却有一种几欲窒息的感觉?!来不及细思,我已被乌春带到了船后——那里摆放了一桌酒菜,几碟时新的瓜果。

大约是察觉到我的不安,误以为我被那一船的黑衣大汉吓到,他对我轻松地笑了笑“叶公子,不必害怕。

他们都是,呃,主上的朋友。”

才怪。

我胡乱地点了点头,随便拿了一块糕点塞到口里,却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心里仍在苦苦思索——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个人?船头高挂着一盏绢制宫灯——咦,不是小凤做的嘛?上面还有我画的画和提的诗呢,原来是他买了去。

这就难怪会出这么高的价了——他的确是个钱多得没处放的主。

“二公子请留步。”

赵构欢天喜地向颜宗望告别“今日所商之事,还望二公子代为转达。”

“康王如果信守诚诺,颜某必不食言。”

宗望拱手为礼,将赵构一行目送下船,消失在夜色之中。

“喂,你送他什么东西?瞧他乐成那副德性!”切,还说什么未来的一国之君,一件小礼物,犯得着乐成那样吗?“没什么,几张字画和碑贴而已。”

他轻描淡写地回答“我以为是什么,这么几样东西居然能让他乐成这样?”我不禁摇头叹息——看来,陆游说他“思陵妙悟八法,留神古雅,访求法书名画,不遗余力”还真是诚不我欺也!看来,这颜宗望老兄也算是投其所好了,我调笑地问他“几张字画而已?能打动此君之心的,必非凡品,比如说?”“比如说,王右军的真迹《兰亭序》”他轻描淡写地回答我“不是吧?”我一惊,一口茶便呛住了喉咙,我拉住他的袖子“我没听错吧?不是说真迹在唐太宗时便已湮没不闻了吗?你这张不会是假的吧?”颜宗望看了我一眼,悠悠地说“你没听错,如果不是王右军真迹,又怎么令赵构心悦诚服?”“怎么可能?你怎么弄到真迹的?就算是《兰亭神龙本》的真迹,也已经很珍贵了”我大叫。

“小鬼,你倒也识货。”

他亲昵地拍了拍我的头,赞许地看着我。

废话!我好歹是美术系的高材生好不好?不可能连这都不知道吧?我生气地拍掉他的手,翻了翻白眼,无力和他分辩“那他送你什么?”——啧,真是败家子一枚,有那么好的东东,怎么不留给我?让我先看一眼再送人也是好的啊!我一脸哀怨。

“半壁江山”他皮皮地一笑,不肯说真话。

“你就可尽地吹吧你。”

不说拉倒——人家的秘密我才没有兴趣去打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