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帝国风云录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十三节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十三节漆黑的夜空上,繁星点点,一轮弦月在云层里悄然飘行,若隐若现。

大黑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看看远处的火堆,缓缓爬了起来。

他有点心神不安。

黄昏的时候斥候从对岸带来消息说,兖州军今天停止了例行的训练,也许敌人马上就要开始攻击了。

去年初,朝廷实施新兵制,自己毫不犹豫,带着一家人入了兵籍,来到了黄河北岸,再次开始了当兵的日子。

自己和妻小的命都是北疆军救下的,没有大将军和这支军队,自己一家早已化作了枯骨。

做人要知恩图报,自己要报答大将军,要为北疆军奋战至死。

东武阳大营有一万兵户,每家都分到了田地。

自己一家四口人,有田地一百五十亩,远比在民屯的时候分到的土地多。

如果年成好,一年下来家里的日子就很好过了。

兵户不用上缴赋税,只要向大营缴纳极少的一部分费用即可。

这部分费用主要是用来军队训练和维护军械。

虽然兵户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但面对这样优厚的待遇,饱受困苦的百姓们还是趋之若骛。

然而,期盼的好日子还没有来临,中原的叛军就开始大举进攻了。

大黑站起来,揉了揉眼睛,迎着清新的河风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黄河被黑暗掩盖了,只能听到河水轻拍岸堤的声音。

堤岸附近的草丛里,说不上名字的昆虫正在不停地鸣叫着。

他转头看看背后,想起了已经撤离的妻儿。

撤离前,妻子特意带着孩子赶到黄河岸边来和自己告别。

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自己能活到现在,能和妻儿团聚数年,都是拜大将军所赐。

自己应该干什么,一家人心里都清楚。

“如果我死了,你好好照顾你娘和你妹妹。”

这是大黑唯一能交待儿子的话。

按照时间推算,他们已经渡过清河进入安平国了。

“大叔,你又在想大婶了?”大黑低头看看。

说话的是躺在自己脚边的一个年轻人,非常瘦,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细细的脖子好像随时会折断一样。

“棍子,离天亮还早,你多睡一下。”

大黑坐下来,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

这个孩子只有十五岁,是他的邻居。

他们一家原来是青州人,逃难到冀州后参加了民屯。

去年入了兵籍到了东武阳后,他父亲便因病死去了,十五岁的儿子随即拿起了长矛。

“大叔,叛军打我们,是因为他们没有吃的吗?”大黑摇摇头。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但他知道叛军不是为了粮食来打冀州。

“我们也遭灾了,他们把我们的粮食抢去了。

我们吃什么?”棍子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好日子?”大黑抬头望着漆黑的黄河,凝神倾听着细细的波涛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队率黄统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黄统原来是青州黄巾军,后来被公孙瓒的幽州军俘虏变成了幽州军,不久他又被北疆军俘虏成了北疆军。

现在他在东武阳安了家,娶了婆娘生了孩子。

日子正过得滋润的时候,叛军来了。

他很愤怒,天天站在河堤上破口大骂。

“大黑,睡不着了?”黄统伸腿踢了踢大黑,笑着调侃道,“想婆娘了?”他和大黑很熟,和这一百个士卒都是一个屯里的人。

打仗的时候,他是这一队人马的队率,不打仗的时候,他就带着这一百兵户在地里种庄稼。

“是啊,虽然老了,但想得更厉害了。”

大黑笑道,“你也睡不着?”“我不但想婆娘,想孩子,我还想那几头牛啊。”

黄统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我睡不着,天天都睡不着……”接着他恨恨地骂了几句,然后坐到大黑对面就说开了。

牛要是伺侯不好死了,下半年的秋种就很麻烦了,我们屯里可就指望那几头牛耕地了。

大黑和他闲侃了几句,心里却越来越不安,眼晴不时地望向黑漆漆的河面。

“你怎么了?看什么?”大黑没有说话,神情凝重地站起来侧耳细听,接着又用力嗅了嗅空气。

“大黑,有什么不对吗?”黄统跟着也站了起来。

大黑虽然从来不说自己曾在北疆军奋战了七年,曾经跟着大将军征战大漠,但大黑娴熟而高超的武技,对各种战阵的熟悉,却让黄统和队里的其它士卒非常佩服。

“大黑,我们这里距离渡口有十里,敌人即使要渡河,也不会选择这个破地方。”

黄统满不在乎地说道。

“快,把火堆大点……”大黑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冲向了附近的火堆,俯身捡起木柴丢了进去。

火势立即增大,虽然可以看得远一点,但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突然,大黑脸色剧变,声嘶力竭地叫起来,“快起来,敌人突袭,敌人突袭……”叫声霎时撕开黑夜,骇人心惊。

睡在堤岸上的士卒猛然惊醒,一个个茫然四顾。

大黑几步冲到棍子面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拖着他就跑,“躲到堤下去,躲到堤下去……”几十个士卒想都不想,连滚带爬的冲下堤岸。

“咻咻咻……”刺耳的厉啸声由远而近,惊心动魄。

黄统跑在最后,他不停地回头张望着,终于在他滚下堤坝的一刻,看到满天的长箭遮蔽了闪烁的星空。

战鼓声响彻了黑夜。

黄河北岸的堤坝上,一堆堆的火焰腾空而起,犹如一条咆哮的火龙。

霎时间飞越十里,照亮了夜空。

黄河河面上,数不清的船只皮筏满载着全副武装的士卒,乘风破浪,呼啸而来。

黄统一拳砸到地面上,纵声狂吼:“抄家伙,给我死战……”惊魂未定的士卒们死死地趴在堤下,恨不得把身躯全部埋进土地,根本没听到黄统的叫声。

几个中箭的士卒抱着伤处,痛苦地叫着喊着。

其凄厉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棍子蜷缩成一团,巨大的恐惧让他无法忍受,失声痛哭起来。

几个什长在堤下来回奔跑,不停地喝叱着。

十几个打算逃进黑夜的士卒被他们拖了回来。

长箭就象下雨一般狂射不止,没完没了。

大黑举着盾牌,悄悄地伸出脑袋向河面上看去。

河面上密密麻麻的全部是敌人。

大黑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是倒霉,怎么兖州军偏偏选中这个地方渡河?雷重走出大帐,看看远处照亮了半边夜空的火光,兴奋地叫了一声,“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要躲到秋天呢。”

“传令,各部向城内撤退。”

站在一旁的传令兵轰然应诺,纷纷打马狂奔而去。

“急告高览大人,请他派出铁骑,沿路接应。”

接着雷重翻身上马,回头对列阵相候的亲卫骑高声喊道:“兄弟们,随我到前面去,看看今天是谁第一个渡过黄河。”

夏侯惇大步走上河堤。

前方数百步的地方,兖州的突击军队正在和从四面八方赶来支援的冀州军浴血奋战,激烈的厮杀声震耳欲聋。

夏侯惇四下看看,挥手说道:“告诉曹仁、李典、于禁三位大人,加快渡河速度,迅速向东武阳推进。”

“大人,冀州军阻击猛烈,你还是暂时在这里等一下吧。”

他的一位下属看到夏侯惇还要继续向前,急忙阻止道。

“怕什么,前面不过是冀州的屯田兵,不堪一击。”

夏侯惇走到火堆边,一边说着话,一边脱下战靴,把残留在靴子里的河水倒在了火堆上,“我们虽然一直没有和北疆军正面打过仗,但凭我们兖州的精锐,绝对可以把他们杀得落花流水。”

大黑飞起一脚踹飞敌人的尸体,接着跟上一步,长矛厉啸,狠狠地扎进了敌人的胸膛,“小棍子,跟着我,把盾牌举起来,举起来……”棍子面色苍白,双手举着盾牌,紧紧地跟在大黑后面。

他的长矛丢在河堤上,战刀也在奔跑中丢掉了,这个盾牌还是大黑从敌人手中夺过来塞在他手上的。

几个敌人看到大黑连杀十几人,非常凶悍,不约而同地冲了上来。

“当……”一声巨响,大黑圆盾挥起,迎面砸飞来敌,手中战刀就在这短短瞬间穿透了另外一个敌人的胸膛。

“滚……”大黑怒吼一声,抬脚踹飞惨嗥的敌人,身形后仰,战刀带着一抹血迹,呼啸着砍向了背后。

棍子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一颗头颅在空中凄厉惨叫,手中盾牌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

长矛裂空而至。

大黑睚眦欲裂,踩着敌人的尸体腾空飞起,“小棍子,举起盾牌……”棍子张大着嘴巴,望着血淋淋的矛尖,一脸绝望。

“去死吧。”

大黑的战刀插进了敌人的后背,腾空的身躯以惊人的力量把敌人撞飞了出去。

矛尖擦着棍子的脖子,带着一溜血珠飞上了半空。

棍子恐怖的大叫着,翻身栽倒在地。

“走,走……”大黑一把拉起他,连声大叫,“往后跑,快跑……”军候汪拾带着人马急速后撤。

雷重纵马而来,高声问道:“渡河的是谁?”“是夏侯惇那个逆贼。”

汪拾咬牙如齿,“我要反攻。”

“先撤下去。”

雷重挥手说道,“到了东武城,我们再狠狠打他。

人都撤出来了吗?”“没有,班云的一屯人马被敌人缠住了,撤不出来。”

汪拾大声叫道,“我要去救他们。”

“撤。”

雷重断然说道。

“大人,那都是我们自己的兄弟。”

汪拾悲愤至极,“你给我一百人,我把他们救出来。”

“你带着人马先撤,我去救他们。”

雷重举起长矛,回首狂呼,“兄弟们,杀,随我杀上去……”盾牌碎裂,大黑倒飞而起,重重摔倒在地。

两支长矛带着浓烈的血腥直刺而下。

数步外的黄统惊呼一声,手中长矛脱手掷出,“大黑……”棍子霍然止步,“大叔……”棍子眼睛红了,他突然奔跑起来,像一头疯狂的野兽,一路嚎叫着,以干瘦的身躯为武器,狠狠地撞向了敌人。

“噗哧……”黄统掷出的长矛象利箭一般,穿透了敌人。

另外一支长矛在插进大黑身体之前稍稍顿了一下,因为疯狂的棍子赤手空拳地冲了过来。

大黑就在这一瞬之间抓住了敌人的矛尖。

棍子和敌人撞到了一起,他象野兽一样,一口咬住了敌人的鼻子。

大黑一跃而起,一手抓起棍子,一手把长矛插进了敌人的胸膛,“走,快走……”黑夜里,战场前方突然传来急骤的马蹄声。

蹄声密集,忽左忽右,间或还有悠长的号角声此起彼伏,好象有数路铁骑正从不同方向杀来。

夏侯惇果断下令,撤出战斗,固守堤岸,以密集的箭阵阻击北疆铁骑。

班云、黄统等人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带着剩下的一百多人,以最快的速度撤出了战场。

雷重一手拿着长矛,一手举着火把,静静地驻马立于黑暗之中。

“雷大人……”班云和黄统等人惊喜地迎了上去。

雷重微微一笑,手中火把连续摇动。

“雷大人,我们的铁骑到了?”黄统兴奋地问道。

“到了。”

雷重笑道,“明天,我们在东武阳城下和叛贼决一死战。”

时间不长,几十个亲卫骑士卒从不同的地方冲了出来。

“是你们?”班云吃惊地说道,“我还以为铁骑大军杀来了。”

“哼……”雷重望着火光通明的远处,冷笑道,“对付夏侯惇这种货色,三十骑足矣。”

黎阳。

黄河河面上,帆桅如林。

北军中垒校尉于毒站在城楼上,望着河面上缓缓驶近的船只,杀气腾腾。

袁绍,你总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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