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青岚讯
湖中，岛上，树下，坟前。
黑衣，白衣，依旧都沉默着。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纪灵天终于打破了这一阵寂静。
“你看，说了这么半天，都还没讲到正题上。”
他有些歉意地笑了笑，向着一旁有些神『色』恍惚的黑衣女子温言说道：“姑娘，你来此地，到底是因为何事？”
龙『吟』犹自沉默了片刻，然后才慢慢反应过来。
“其实，此番前来，是想请神相大人为我解『惑』释疑的，至少，也请给我指明一条道路。”
纪灵天双眉微皱，迟疑道：“哦，指路？”
黑衣女子肯定地点点头，然后才开始慢慢地诉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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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风隼，穿越了漂浮的流云，扑拉着翅膀，一边尖啸，一边迅速地俯冲。
屋檐的暗影之下，一个黑衣人缓缓地伸出了左臂，让那只巨大的猛禽轻轻地降落下来。
虽然鹰眼依旧雪亮锋锐，但全身的肌肉却已疲惫不堪，显然已经是连续不断地飞行了极远的距离。在它的利爪之下，红『色』的丝带，紧紧地系着一根小小的竹筒。竹筒刚一离身，它立刻又振翅而起，直冲云霄。
黑衣人手里握着那枚竹筒，手掌掂了一掂，喃喃自语道：“哦，青岚城来的消息么？”微一沉『吟』，黑衣飞扬，身形已经消失在这一片寂静之中。
“那个人，唉，又要出大事了。”
风雨交加下的风尊堂，更加阴森恐怖。黑暗空旷的大厅里，两盏昏黄的油灯，因为呼啸呜咽的强风，忽暗忽明，摇摇欲灭。而时不时划破天际的闪电霹雳，则在一瞬间，把厅内的事物照得一片雪亮。
堂上，一人端坐，四人静立。
正是风之尊者与总坛四大长老。
“火雷二国交战至今，已有五月有余，双方在蒙山、赤阳一带形成拉锯格局，互有攻守。双方投入并不算大，都各有顾忌，未尽全力。虽然如此，战火绵绵，两国的老百姓，还是饱受摧残，苦不堪言。仅火之国汉州、徽州两地，就有难民三四十万，损失粮田家财者，更是不计其数。”
说话的，是最右首的明讯长老，龙纹滚边在电光的映『射』下，显得分外狰狞。
“这一场战争来得太突然了，等到我们注意到的时候，也已经无法挽回了。”
“没错，汉州、代州历史上纷争不断，不少雷国火国的人杂居在此，隐患十几年前便已埋下了。这回两地的雷国移民闹事，火之国重兵镇压，雷之国立刻发兵。哼，想必，都是早就预谋好了的。”
“倒也是，一大堆火『药』摆在那里，一个火星子就会引起爆炸。雷国的移民闹得，也真是时候。”
“其实，我们也已经尽力了。欺压移民的那些火之国贪官，天诛都杀了不下五个，只不过，继任者却一个比一个更加贪得无厌，变本加厉。哼，火之国的皇帝老子，做得也真是差劲到家了。”
……
突然，一个温柔优雅的声音缓缓响起。
“雷火之战，其势在所难免，非人力可逆转。所幸，不出一个月，也差不多该停止了。”
一直静静端坐的黑袍风尊，终于缓缓开口了。而这句话，却激起了厅堂内的震动。
善财长老疑『惑』道：“一个月？不会吧。据说，双方都已经将至少半年的粮草运至前线，且战事正酣，雷火两国各大兵团都开始向一线调动，一时半会儿，可是很难停下来的。”
风尊仍旧是不紧不慢地解释：“火之国朝纲暗弱，皇帝昏庸无能，一班弄臣把持朝政，如果不是北有莫重楼镇守南幽，南有伊泣嫣威压代州，早就被风雷两国吞并了。如今，莫重楼不可能南下支援，伊泣嫣毕竟兵少将寡，只能坚守一时，难以持久。本来火之国连年大旱，国库空虚，一个月内再不停战，火帝的龙庭，就坐不安稳了。”
“另一方面，雷之国现今也已经是大不如前。雷帝秋枫心，无论文韬武略，还是举贤用人，都比他兄长差得太远。快三十年了，还在吃过去秋枫玉留下的老本，目前虽然看起来咄咄『逼』人，气势汹汹，却也是虚张声势，强弩之末罢了。他们的南方五州，吕钊贤叛『乱』未平，且越来越强，再不撤军平定镇压，只怕连帝都紫阳都会丢了。”
风起云涌的双方战局，变幻莫测的两国形势，在这个全身隐藏在黑暗中的温婉女子口中，却变得那么的简单明了，显而易见。
四大长老默立不语，许久，只听风尊又缓缓发问：“施恩长老，汉州、徽州等处的救济工作目前怎样了？”
身披凤纹黑袍的施恩长老轻轻一礼，温言答道：“回禀大人，各地的救济工作一切顺利，目前，已经安置好了近十万难民，多是老人和孩子。另外，施恩的成果也很不错，前期选拔之后，共有三百个孩子留了下来，现已接到了代州营地，短暂修养之后，就可以开始正式训练了。”
风尊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道：“说起来，上一次的四系大选也过了九年，差不多，也要准备新一轮的选拔了。”
明讯、执法、善财三人同时一愣：四系大选么？这么快就到一个轮回了啊。
施恩长老却异常平静，似乎早有准备。
“是，属下也准备一段时间了，已经有了初步的人选。只等过了二月，初代掌门人祭典结束，就可以立刻进入忘心园了。”
风尊颇有些意外地“恩”了一声，慢慢说道：“哦，人选已经有了么？不知是哪四个？我想…..”
这时，她猛地停了片刻，突然说道：
“风隼急报么？是什么事情？”
语气，仍是十分镇定。
最隐秘的黑暗处，又响起了那个干涩而冷冰的声音。
“急报两封，一好一坏。事关重大，不敢擅权做主，特提请风尊大人与四大长老一同商议。”
明讯等人不由得心头微惊。
司暗长老，这个组织中最神秘的人物，刚才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厅堂，除了风尊，在场的四名长老级高手，竟然没有一个发现！
这实在是个可怕的人物。
风尊微一沉『吟』，继而作出了选择。
“先说好消息吧。”
“是。”司暗长老依然身形不『露』，声音飘忽不定，似乎在整个厅堂四面八方游走一般，让人根本捉『摸』不透到底是哪里传来的语声。
“风之国黑云急报，安国神相纪灵天首先秘密会见刑部尚书胡翰知，之后又连夜晋见风帝夜灵，第二天金銮廷议，风帝突然以行刺大臣，图谋不轨之大罪，拿下大司马黄诩、近侍总管常皓等一干重臣，收押下狱，严查候审。当廷命左将军韩冲接掌大将军将令，总领全国水路兵马；命右丞相文飞蓬为大司马，拜九华侯，节制朝廷内政。取消南征方略，军队主力向东移动，屯田幽水、虎阳关。另外颁布新法，减税免徭，以为久计。”
黑衣的风尊微微一笑，说道：“果然如此，纪灵天到底还是有所行动了。这样一来，刑苍遇刺，反倒成了扳倒黄诩常皓等等『奸』臣的一个绝佳良机，不仅彻底消除了国家隐患，断绝了南征之念，还成功把左将右相扶上朝廷重臣之位，举贤任能，却又丝毫不『露』痕迹。不愧是东土双骄，无双公子啊。”
旁边的执法长老忽道：“这一切，岂非早已被大人所预见了么？不然，又怎么会独杀刑苍而不动黄诩常皓呢？原因只怕就在于此吧？”
风尊点头道：“不错。刑苍不死，南征就不会取消，『奸』臣就不会倒台，左将右相也不可能获得实权。哪怕是强如纪灵天，也无法改变风之国原先的局面。虽然他深知解决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刑苍一人而已。但他自己，是万万不可能下得了这盘棋的，所以，风曜夜的天诛，就成了盘活整个棋局的胜负一手。我们只需要解决了刑苍，剩下的，自然有纪灵天会完美地处理。”
明讯长老轻轻叹了口气，暗自思量：“这般深刻的道理，却不知龙『吟』那丫头，何时能够明白得了。”
风尊继续说道：“除此以外，不管是纪灵天，还是左将右相，想必都已经看出了风之国的真正威胁所在。移兵向东，屯田虎阳关、幽水河口，正是给水之国一个早有准备的信号。以如今水帝的精明，一定也能看得出来。这样，风水两国的大战，也终于消于无形。恩，死一人而止两战，风国中兴，千万百姓因此得活，哪怕刑苍起于地下，也不会怪罪我等了吧。”
却听司暗长老慢慢说道：“大人，这里，还有一个坏消息呢。”
风尊道：“恩，说吧，看看到底坏到什么程度。”
堂内，是一片沉默。
许久，冷涩的声音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坏消息么，便是那个人的了。”
一言方毕，其余五人都是一阵轻呼。就连一贯冷静沉稳，镇定睿智的风尊，也不禁语调一变，微微颤抖。
“那个人，难道，竟然真的又被我言中了么？”
司暗长老冷声答道：“不错，一切都在大人预料之中。半月之内，他就要真正动手了，一旦开始了，可就再也停不下来。”
沉默，又是一阵压抑的沉默。大厅内，每一个人都在静静地考虑，冥思，苦想。
不知过了多久，几乎是同时，四大长老一起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的答案。
然后，她们又把目光投向那个高高在上的黑袍女子。
眼眸，依然是那样的烟雾『迷』朦，变幻莫测。然而，与往常不同的是，所有的人都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这一次，在那『迷』雾之下，却燃烧着一团熊熊的火焰。
坚忍，绝决，锐利，无情。
风尊堂内，只听见她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传我的命令，即刻召集忘心园四炼者……”
她突然仿佛想起了什么，侧身看了执法长老一眼，充满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又忘记了。”
然后，她立刻更正了自己的命令。
“传令，忘心园三炼者，立即执行最高等级的天诛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天诛。
天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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