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八音盒
何烨发现苏从意状态不太对劲。
他和苏从意同桌的时间很短, 才一个多星期,接触下来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四个字:简单自由。
表达欲旺盛,精力充沛, 和她待在一起, 你也会有努力生活的冲动。
她像只撒欢的快乐小狗。
但小狗最近变得不怎么快乐了。
蒋拓讲完测试卷,布置了一下晚自修复习任务, 宣布下课。
小部分人去厕所或者接水,大多数仍然在座位上研究题目。
何烨订正完错题, 旁边的人同一个姿势不变, 对着卷子盯了三分钟。
“哪道题不会啊?”
何烨正要凑上去帮忙看看,有人穿过廊道从前排走过来, 停下, 指尖拾起那张摊开在桌面上的试卷。
低头看了几秒红笔圈住的一道立体几何题,陈听晏用脚勾过前排空出的椅子, 在苏从意旁边坐下来,温声问:“是辅助线找不准吗?”
“……”
苏从意沉默地点点头。
陈听晏抽了张演算纸, 三两下重新画出图:“你要先看已知条件……”
何烨对这个场景习以为常,自觉地把头转回去,继续整理错题。
前排不时有学生回头往这边看, 神色都挺意外。
晏神最近怎么回事?
天天主动凑到后排去给人讲题。
而且那个女生还是从平行校区来的, 次次小测倒数第一。
一道道探究的目光犹如实质般聚集到身上, 苏从意罕见地被影响到, 忍不住把脑袋往书立后面埋了埋。
“……所以证出两个面垂直。”
陈听晏见她心不在焉, 用笔盖敲一下桌面, “在听吗?”
苏从意又点头。
“那等会儿你自己再写一遍, 拿来给我看看。”陈听晏把试卷翻过一页, 错题都纠正过了, 于是折起卷子递给她,“下午的课结束去阅览室吧?给你找了两套模拟卷。”
苏从意闻言抬起头,小声问:“学委他们也去吗?”
陈听晏:“应该是。”
苏从意顿时丧失了兴趣。
其实她能感觉得到,陈听晏怕她孤单,在把她往他的圈子里融,攒局刷题和讨论思路都会带上她。
这种融入是被动的,零班的同学碍于陈听晏而接受她,她没法从社交里汲取到正面情绪,开始变得抵触。
她想拥有自己的朋友。
想在岱宗找到适合自己的圈子。
可陈听晏又不许她和何烨走太近。
看她用手指揪着桌角贴着的便签纸不吭声,陈听晏顿了顿:“如果不想撞上他们,我们去别的地方?”
“……算了。”苏从意趴在桌子上,“我今天晚上不想刷题。”
她的表现有点破罐子破摔了,完全没了之前想要考岱宗的冲劲。
陈听晏微微皱起眉,语气冷淡下来:“离高考只剩不到四个月,以你现在的分数还不能松懈。昨天晚自习小测,你总分刚过六百二。”
苏从意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她不像陈听晏,天赋不封顶,他能考一百五是因为满分只有一百五。
但她不是,她目前这个阶段就像瓶颈,无论再怎么用功都是垫底。
永远见不到别人的车尾灯。
越想融入岱宗的圈子就越焦虑。
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余光里少年又想说什么,苏从意没忍住开口:“你能不能暂时先不要管我了。”
这话说出来。
苏从意自己也愣住了。
指尖紧按住桌角,陈听晏的呼吸滞了下,视线慢慢移到她身上。
苏从意抿了抿嘴角,忽然就不太敢和他对视,心虚地躲开目光。
三月初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格,从陈听晏身后洒下,将他的轮廓模糊开。
前排有学生在小声讨论上节课的知识点,后面氛围却凝固下来。
叮铃铃——
上课铃声突兀刺耳。
陈听晏站起身,将椅子还回前座,走之前停留片刻,最后低低说了句。
“我放学在阅览室等你。”
–
初春傍晚,天际铺满粉紫色云彩。树梢枝头冒出嫩嫩一点绿,在橘黄色光线里浸泡出湿漉漉的柔软。
门外走廊上不时有学生经过,脚步声靠近,又消失。
陈听晏抱着手臂靠进椅背里,微微仰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挂钟。
秒针一格一格走动,细微的声响拧成线,将他的神经崩成细细一条。
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直到现在也没来。
喉结顶着脖颈薄薄的皮肤滚动了一下,陈听晏几乎是不可控制地回想起来很久之前在图书馆,她说会来。
然后他待到了闭馆。
那种被她抛弃的慌乱,只是回忆起片段就迅速聚集蔓延成燎原的火。
陈听晏难以忍受地坐直身子,把桌上东西全部塞进书包,准备去找她。
拉链勾到一半,包带不小心挂在桌角上。书包顺势倾斜,被压在最底下的白色小瓶一路滚动,掉落地板上。
碰到双板鞋。
停下。
板鞋的主人停住脚,弯腰将瓶子捡起来。小瓶上印着细密的英文,柯溱还没有看仔细,被人抽走。
将瓶子重新扔进书包,陈听晏把阅览室的椅子推回原位,转头要走。
柯溱诶了声,叫住他:“你在等苏从意,没等到?”
陈听晏懒得理他:“关你什么事。”
“确实不关我的事。”
柯溱无所谓地耸耸肩,挑了张桌子坐下,单手撑着桌面,“苏从意今天估计是不会来了,你没发现吗,她最近心情不好,也不太想来找你。”
听到后面那句话,陈听晏脚步停住,眉头蹙起来:“你怎么知道?”
柯溱笑了一声:“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我当然知道。”
他语气漫不经心,“早跟你说过,苏从意这人三分钟热度,新鲜感一过就会把热情转移到别人身上。”
“你见她一直用过什么东西吗?她喜欢的都是两天一换。”
听出柯溱话里有话,陈听晏猜到他这次是特地来阅览室找自己。
他转过身,视线将他从上扫到下,淡声问:“所以你想说什么?”
少年眼神冷漠,柯溱毫不在意地跟他对视上:“我没想说什么啊。”
柯溱转了下椅子,半边身子浸入窗外的光线里,嘴角不太正经地挑起,眼里的温度却同样沉下来。
“我是想告诉你,她以前花心到处浪,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所以你最好不要指望能圈得住她,把她当成你的附属品,私人物品。”
柯溱收了笑,“懂了吗?学霸。”
“她的世界里有很多东西,就算喜欢你,你也只是其中一个。”
–
玻璃杯里的可乐气泡顺着吸管咕嘟咕嘟往上,浮到水面又破掉。
咚。
一份草莓慕斯放上桌面。
苏从意回过神。
倪焦拉开她对面的藤椅坐下:“怎么看着还是不高兴?”
苏从意吸着可乐没说话,心里忐忑地敲着小鼓。
她又放了陈听晏的鸽子。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但她现在需要冷静,处理好失衡的心态。
否则只能给陈听晏带去负能量。
她不愿意他陪她一起低落。
烦心事像团毛线,一圈圈缠绕着神经,苏从意叹口气:“焦哥。”
“嗯?”
“我最近情绪失调了。”苏从意皱着眉,一五一十地把想法全部告诉倪焦,“我进入岱宗以后,所有事情都没我想得那么顺利,好像处处都在为难我,分数也卡在瓶颈期,不会进步了。别人轻轻松松往上走,只有我一个人原地不动,我真的很难受。”
她觉得有点累。
想停下来休息一下。
又很怕辜负陈听晏的期待。
努力得不到回应,消极情绪不能及时调整,陷入怪圈,恶性循环。
倪焦被她叫出来,就一直在等她开口。她现在愿意说,她也就放下勺子,认真地回答:“很正常啊,因为你把重心全部放在一个篮子里了。”
“你之前喜欢的事情有很多,各个方面都能稳定得到回馈,所以电量一直满格。现在你的精力都放在提分上,找不到平衡点,钻了牛角尖。”
“……”
苏从意低头转着吸管。
确实是这样。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喜欢的事了。
倪焦看她蔫蔫地垂着脑袋,问:“在岱宗过得不开心吗?”
苏从意委屈地嗯了声。
“那就回来吧。”
倪焦伸长胳膊,摸了摸小姑娘毛绒绒的发顶,安抚道,“回来找点开心的事情做,高三又不是只有学习。你之前边玩边学不也进步很快吗?不要被别人的时区打乱了节奏。”
自从高三下学期开始补课,两人有段时间没一起逛街了。
好不容易约上一次,倪焦带苏从意去了甜品店附近的电玩城放松。
游戏机和投币机叮叮咚咚,苏从意晃着摇杆连赢几局,终于在沸反盈天的背景乐里找到一点久违的乐趣。
最后两人一人一份关东煮,从便利店里出来,倪焦问:“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苏从意咬着蟹柳棒,笑眯眯地点头。
看她恢复精神,倪焦示意了下路边停的车:“走吧,我送你回家。”
苏从意鼓着腮帮,含糊答应。她跟着倪焦往前走了两步,冷不丁想起什么,嚼动的下颌顿住,睁大眼。
“——焦哥!”
咕咚咽下嘴里的食物,苏从意结结巴巴地问,“现现现在几点了?”
倪焦看一眼表:“九点半。”
这个数字无疑是当头一棒,砸的苏从意惊慌不已,她掉头就往学校跑。
这算什么。
梅开二度还是情景再现?
她竟然又把陈听晏忘记了。
苏从意一刻也不敢停下,飞快地穿过人群和街道,心脏高高悬起。
她不用打电话向魏淑确认。按陈听晏的性子,他绝对不会走的。
她没去。
他就会一直等在原地。
好在电玩城离一中很近,苏从意穿过一个红绿灯,一眼看见在学校门口公交站台上等车的人。
少年高高瘦瘦,手放进校服口袋,在三月料峭的春寒里安静站着。
剧烈运动后的心脏在胸腔里震动,苏从意喘气停下,不太敢往前。
陈听晏却忽然转头看过来。
两人隔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对上陈听晏的眼睛,苏从意下意识地把没吃完的关东煮背到身后。原地踟蹰片刻,她硬着头皮走向他。
三十八路公交车刚刚过去,苏从意咳了声,明知故问:“你怎么还没回家啊?”
陈听晏道:“你不也没走吗。”
他的声音听着挺温和,好像没有生气,苏从意说:“我过来找你。”
陈听晏嗯一声:“所以你知道我在等你,今天晚上也还是没有去。”
苏从意噎住,手指不自然地扣着纸杯。抿抿嘴,她决定实话实说。
“我不是故意想放你鸽子的,我最近心态出了点问题,所以……”
陈听晏忽然道:“苏从意。”
“嗯?”被叫的人立马站直。
陈听晏却又不说话了。
他垂下眼帘,路灯从身后洒落,衬得他眼窝漆黑,神色晦暗难辨。
“这段时间我陪着你……”
他说的很慢,也很清晰,“让你觉得束缚,一点也不开心,是吗?”
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苏从意一怔,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回什么。
她没有否认。
陈听晏已经清楚答案了。
他又问:“下个星期旁听结束,你要跟何烨一起回去?”
这本来就是规定好的。
苏从意捏着纸杯,点头。
然后她看见,陈听晏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暗了下去。
心里毫无来由地一阵慌张,她还没捕捉住那种感觉,他已经转过脸。
“好。”
他平静地应了声,“你回去以后,尽量不要太松懈。做题的手感保持住……题目就随便找人问吧。”
“我不会再管你了。”
–
四月初,旁听结束。
苏从意回到平行校区,接二连三的考试之余,朋友、漫画和游戏重新将她围绕,填满她空缺的生活。
她以为自己会快乐起来,晴朗的心情上却始终蒙着层去不掉的雾霾。
那晚上之后,两人没有再说话,次日陈听晏也没有等她一起去学校。
苏从意有心想冷静一下,再去找他。等她冷静结束,陈听晏请假了。
于是又恢复之前的音信全无。
苏从意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人怎么总是这样。
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谈吗。
接连两次被动接受陈听晏的消失,苏从意心里闷着一股气,不再给他发消息,也刻意避开他不提。
想让生活回归正轨。
可她实在是小看了陈听晏在她世界里存在的痕迹,他占据太多位置。
处处都绕不开他。
她会无意识地转笔,直角坐标轴先画出Y,思考问题时指尖叩桌。
甚至解题思路都会被数学老师夸一针见血简练直接,和岱宗那位很相似。
赵悦悦下课开她玩笑:“学神手把手带出来的诶,能不相似吗?”
苏从意低头盯着那道三角函数,分数拿了满,嘴角却提不起来。
四月春一过,倒计时日历就撕掉得格外快。高三频繁准备各种大型考试。摸底考,联考,模拟考。
全市一模,百日誓师。
五月末,赵悦悦挽着苏从意去收发室,在快递架角落看见她的名字。
“啊,之前有快递包裹丢失了,被人投诉,最近几天才找回来。”
初夏闷热。
收发室里电扇慢悠悠地转,老板擦着汗,说,“准备挨个联系呢。”
苏从意不记得自己买了东西,她的快递一般是寄到桐角巷。
她报了手机号码,取下快递盒,随手拆开。
印有鎏金艺术字体的纸袋里,装着一款精致剔透的月球八音盒。
赵悦悦哇了声:“谁送的?”
她凑上来看,“怎么感觉有点像新年礼物啊,包装袋上还有雪人。”
苏从意将八音盒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心脏不可抑制地砰砰跳。
玻璃底座被人刻出浅浅的痕迹。
——2016.12.31
【送给苏苏。】
对着那行俊秀的小字沉默片刻,苏从意抱着八音盒跑出收发室。
她一路穿过天桥和校道,五月的风哗啦啦灌过头顶,吹的眼眶酸涩。
有什么快要从喉咙里漫出来。
她按记忆找到岱宗零班,在后门拦住一个以前一起刷过题的同学。
“你问晏神?”
男生理所应当道,“肯定不在,他高二就保送了,没必要来学校。”
“……”
苏从意无言。
是的。
她差点忘了。
陈听晏不需要回学校的。
他在岱宗上课,续租阁楼,都是为了带她复习。他的空余时间全部用在了帮她整理知识框架和笔记上。
那些东西对他而言原本毫无用处。
苏从意道了谢,抱着八音盒回平行校区。高三楼下的展栏里换了新的年级榜,是前几天二模考试的成绩。
她的名字列在第三个。
她忽然意识到,回到平行校区后,不仅没退步,分数反而在稳步上升。
当初让她焦虑难过的瓶颈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突破了,陈听晏教给她的方法和思路,被她刻进习惯里。
他一直都在为了让她变得更好而努力,他陪她刷题给她改卷子,也是因为她随口答应要和他一起去清大。
如果没有陈听晏,她现在还是浑水摸鱼得过且过。
她在岱宗过得不开心,就自私地想要推开他,潜意识里回避他。
她明明说过的。
无论他躲到哪里,她都会找到他。
可是最后。
她怎么就亲手把他给丢掉了。
–
市三模考完的那天,下了场雨。
苏从意忘记带伞,从公交车上下来,把书包遮在头顶冲进桐角巷。
雨点砸的又密又急,等她推开雕花铁门,已经被淋成落汤鸡。
魏淑赶紧找出毛巾给她擦头发,心疼地念叨:“怪我没看天气预报,六月的天真是说变就变。阿晏回来的时候我看着就像要下雨,果然。”
湿漉漉的裙摆拧出水,苏从意手上动作一停,猛地抬起头。
“陈听晏回来了?”
魏淑:“对啊,不是快毕业了嘛,在楼上收拾行李……”
还没说完,苏从意从毛巾底下钻出去,咚咚咚地踩着台阶跑上楼。
木质楼梯咯吱作响。
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冲击到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想法也没有,不带任何停顿地推开那扇半旧房门。
“——陈听晏!”
门板撞到墙壁,慢慢合回来。
遮住一半视野。
另一半可以看见,阁楼里的东西被收拾得差不多。一只行李箱摊开在地板上,里面装了几本半新的书。
无人回应她。
苏从意屏住呼吸,小心地从门板间隙里挤进来,往房内走了两步。
消失许久的人正背对着她,从木柜里取出校服。脖颈低垂着,扶在柜子边缘的手指骨瘦白明晰。
听见身后的动静,他回头。
琥珀色瞳仁像剔透的玻璃珠,冷淡又干净,里面的情绪波澜不惊。
其实两个月没见面了,苏从意没有一丁点的距离和陌生感。
胸腔里的心脏在和他对视上的那一秒就活了过来,像被温水浸泡。她眼睛发酸,攒了很多话想和他说,到了嘴边又变成没头没尾的一句。
“我收到了。”她顿了顿,补充,“你送给我的那一颗月亮。”
不等陈听晏开口,她往前几步,站到他跟前:“下个星期的毕业典礼,你会来的吧?我有话和你说。”
苏从意离得很近,几乎算是把陈听晏堵在了自己和柜子中间。
他的反应很平淡:“好。”
心往下沉了沉,苏从意觉得她好像有点打扰到他了。手指捏了下潮湿的校服裙摆,她慢慢地说:“……那你先收拾东西吧,我在外面等你。”
她说着,脚尖往后撤开。
地板印下半个湿漉漉的鞋印。
“——陈听晏。”
苏从意将身子又转回来,不留任何拒绝的余地,说,“我喜欢你。”
咚。
衣架叩在衣柜边缘,取衣服的人动作停住,抬头看向她。
玻璃窗被雨珠敲打的噼啪作响,水流顺着窗面汇聚到木栏里。
再一滴一滴滚落到地板上。
“你说话不太算数。”
长这么第一次和人表白,苏从意紧张得嗓子发紧,她故作镇定地盯着他的眼睛,手指贴着裙线蜷起,“万一毕业典礼那天你又不来怎么办?所以,有些话我还是现在说吧。”
“刚才那句你听清楚了吗?如果没有,我再重复一遍。”
“陈听晏,我喜欢你。”
第二遍说出口。
被表白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苏从意自以为脸皮还没厚到立马就问他要回应的地步,语速飞快地小声嘀咕:“那个我就是通知你一下,没别的意思,你也别有心理压力。”
“你继续收拾东西吧。”她往后连退两步,想跑了,“我先……”
手腕一下子被人紧紧握住。
苏从意回头。
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下颌线条紧绷,像在极力忍耐什么。
他不说话,只是扣着她的手。
好半晌,苏从意看见他很轻地眨了下眼,然后慢慢的,眼眶红了。
一层薄薄的透明的水光凝固在他的虹膜上,在灯光里剔透得发亮。
喉结滑动好几下,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带了点细微的鼻音。
“你能只喜欢我吗?”
“……”
苏从意怔住。
陈听晏把她拽进怀里,眼神直直地对上她。他眼里隔着一层畏光的水雾,水底却燃着火焰。脆弱又强势的,像逼迫又像祈求。水下的火焰轻轻颤抖,他哑着声音又问了一遍。
“就只喜欢我一个,可以吗?”
水雾凝固成珠子,在灯里落下来,溅开一点破碎的光。
苏从意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好像只是给喜欢的猫猫表了个白……怎么就把他给弄哭了?
苏从意不说话,陈听晏默默抱她一会儿,用下巴在她肩上蹭了蹭。
要松开手。
被人回抱住。
苏从意仰头看着他,问:“我让你很没有安全感吗?”
陈听晏吸了吸鼻子,很乖地摇了下头:“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眼眶湿漉漉的,低声说,“我现在情绪不太好,你先出去可以吗?”
苏从意嗯了声:“可以。”
她说完也没有动作。
陈听晏抬头,对上她带笑的眼睛:“我在回答你第一个问题。”
她把他从衣柜的阴影拉到灯光下,踮脚环抱住他,重复地回应。
“可以。”
–
六月初三。
一中举办毕业典礼。
礼堂里坐满即将离校的高三学生,台上少年从花束里拨出话筒。
“……最后借用梁启超先生的话:少年无愧国之栋梁,纵有千古,横有八荒。祝我们都可以拥抱所爱。”
“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致辞结束。
观众席掌声雷动。
陈听晏微微欠了下身,收起稿子准备下台时,被礼堂后排的人叫住。
“陈同学。”
苏从意站起来,隔着半个礼堂对他说,“今天的月亮很好看。”
陈听晏镇定地回视她,捏着演讲稿的手指紧张到骨节泛白。
然后她笑起来。
让他想到了泳池顶板的圆形照灯,和除夕夜橱窗里的月球八音盒。
他在众人的注视里,听见苏从意接着问:“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
世界上最让人底气十足的,不是尊重与平等,而是成为first choice。
如果你不相信我会选择你,那么我愿意在所有人面前证明我的喜欢。
干净,坦**。
这是我给你的底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1 22:28:39~2022-07-22 21:2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yuhi77 10瓶;沈德瑞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