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不祥的双生子（一）
一处高墙宫院内，宫娥和太监们忙碌地踩着台阶出出进进来回走动。女子因疼痛而惨叫出来的声音从室内传出来，令所有人的心头都为之心惊。
国君朱燎原坐在桌前的椅子上，蹙着眉头面色铁青。他嚯地一下站起身，怒气冲冲地将旁边的东西全部推翻在地，上好的青玉陶瓶从上面掉下来摔碎在地，旁边的宫娥轻微地抖着身子蹲在地上收拾。
朱燎原指着前面那被轻纱帷幔遮住的景象，愤怒不已。
“你们这一个两个到底是做什么吃的！若是爱妃有何三长两短，你们也要跟着陪葬！”
有胆小的宫娥瑟缩着肩膀轻声抽泣，旁边年纪稍长的宫娥趁着混乱连忙将她带出去，免得火上浇油又惹恼国君。
“皇上……”
女子有气无力的娇弱声音夹杂着哭腔从帷幔后面传出来。朱燎原这一听，心下立刻就软了五六分。他迈开步子想要进去，却被年长的嬷嬷阻止。嬷嬷的额角擒着汗珠，一脸慎重地向国君述说“女子分娩，男子切不可接近”的弊害。
朱燎原一向相信这些，他忍住心中的急切，走到窗边来回踱步。
“呜哇——唔哇——”
一声婴儿的哭啼声响彻整个房间，所有人的心中皆是喜悦，更多的是死而后生的轻松感。
其中一位老嬷嬷捧着用锦缎层层包裹的婴儿从帷幔后疾步走出，说话的语气激动不已。
“皇子，是小皇子。”
朱燎原颤巍巍地接过嬷嬷手中的孩子，他的眼中闪着喜悦的光芒。
皇子啊，是皇子！是未来的太子，这朱雀国下一任君主！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打断了这室内的温馨气氛。
帷幔后面的嬷嬷惊呼着。
“还有——还有一个！”
五年后。
“喀啦”
一声极其粗暴的响动打扰了我的睡眠。睁开眼，有一缕阳光透过薄薄的破了洞的窗纸照射在我平放在床铺的手背上。那道光线里有什么细小的东西闪闪发光，甚是好看。每次，我总能对着它看好久——这是我唯一的乐趣。
直到它消失，我才慢悠悠地从**坐起来。我朝门口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并没有人。对了，我想起来了，总是照顾我的那位李嬷嬷于前日死在了门前的那棵梨树下。
抬手，我见到我的手掌和衣袖沾满泥沙。
我下床走出房门，从井里打起一些水。水桶太重，脚下一滑，我不小心摔坐在地，浇了一身的凉水。我看着被地上的泥沙磨破皮肉渗出细细血水的手心，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一道肆意的大笑声在这安静又荒凉的院里响起。我顺着声音看过去，我
见到对面的高墙上趴着一个人，他从上面跳下来走到我面前。
他昂着头在我跟前站定，看着我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我定定地看着他，这是我自记事起第一次见到外人，李嬷嬷除外。所以难免对他生了一丝好奇。
与我相比，他的衣着鲜丽，衣摆处大概是因为爬墙的原因磨破了些许，但也丝毫不影响他与身俱来的贵气。
只是他那张脸……我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是哪来的小乞丐！”
小乞丐？那是什么？虽然不明白他话语里的意思，但我看得懂他的表情——嫌弃。
我望了他一眼便垂下眼不再看他，独自起身重新把木桶扔进井里打水。后背突然一痛，我转过身。只见那个和我一般大小的男孩满脸怒气，手里正抓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子。
“大胆刁民！好大的胆子！竟敢无视本太子！”
语毕，他的手一挥，石子从他的手中脱离。我一时躲闪不及，被石子砸中额角，疼痛和眩晕一下子侵袭着我的脑袋。我捂着被砸中的地方，指间处有湿热的滑腻感。
那小孩捂着肚皮放肆地大笑着。
“活该！这就是无视本太子的下场！”
他跑过来一把将我推倒在地。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泛着白光无力阻挡他的进攻。腹部一阵钝痛，我忍不住痛呼出声。
他听见我难受的声音，笑得更大声。
隐约中，我听到墙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大喊着。
“殿下在这里！”
殿下——在喊我吗？李嬷嬷生前常那样唤我。
我吃痛地睁开眼，并不能看清前面的人，只见到几个模糊的影子跑过来拉住那个对我拳打脚踢的男孩。
“太子殿下！这里是禁地，快随我们出去吧！要是被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了，定会怪罪下来，我们几个可真的是担待不起呀！”
“哼，怕什么！父王母后那么疼我，才舍不得定我的罪呢！”
“哎哟，我的祖宗诶！求您了，太子殿下，就当是可怜可怜我们哥儿几个吧。”
“……”
“哼，真是麻烦。”
脚步声渐行渐远。
身上传来的一阵一阵的痛感不像刚才那么强烈了，我揪着自己的衣服，身体不自觉地蜷缩着。
我感觉我的五脏六腑像是在燃烧一样，额头上的汗滴混着伤口的血水滴入我身下的泥沙里。渐渐地，我疼晕过去。
从那之后，那个被人称作“太子”的男孩，每隔几个日夜便会翻墙进屋找我麻烦。他离开时，我身上无可避免地又多了几道新伤。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看着他
大摇大摆走出房门的背影，我常这样想着。
这次隔了有些日子，依旧不见他的身影。想起李嬷嬷生前种在后院的野菜，我想，该是可以摘来煮了吃了。
抱着菜篮回来的时候，意外地看见梨树下背对着我站住的太子。我紧了紧自己的手臂，径直向前面的水井走去。
兴许是听见我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一脸兴奋的样子。我还发现了他嘴角勾起的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蹲在地上洗菜。太子从树下慢慢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慢悠悠地说道。
“小乞丐，原来你在这儿啊。”
“……”
我没有理会他。这次他似乎并不恼。要是放在前些日子，早就扑上来打我了。
他的脚步声在我身旁静止，我敏锐地感觉到他打量着我时的视线。
“哼，本太子今天心情不错，可你这头杂毛看着可真碍眼。”
说完，他大声呼唤。
有两名侍卫听见声音小跑进来，那两个人我没见过，许是新来的。
太子指着我，命令他们将我捉住。因为挣扎，侍卫踢翻了我洗菜的水桶。我的双臂被他们按在身后，脸被迫贴在渗着凉意的地上。
太子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剪子，想必是早已有备而来。
他抓起我散在额前的杂乱长发，手上的剪子“咔嚓”作响慢慢朝我接近。
“本太子今日便大发慈悲，给你理了这头碍事的杂草。”
我挣扎着想要推开他，但已是徒劳。
头发一截一截地落到地面上，我不知道他把我的头发剪成什么样子。我只见到他原本嘻笑的嘴脸突然僵住，我清楚地看见他眼神里的惊愕与不可置信。他站起身，往后倒退几步，剪子从他的手中掉落他也毫不在意。然后，转身跑出。
身后，按住我的两个侍卫小声嘀咕，似乎也同样不明白为什么太子突然跑开。他们将我的手脚松开，走到前面看我。那两人之后的举止与太子无异。
就这样走了？也好，我新摘的野菜不能浪费。
木桶里的水所剩无几，我起身从井里打起一些。
不得不说，前面的头发被剪掉之后，看东西也都清楚很多。
我从满溢出来的水桶里见到自己的身影，蹲下身靠近了些。我惊讶地发现，水中的那个人赫然是太子的模样。
这是——我吗？
为什么，我和他如此相像？
难道，这就是他突然跑开的原因？
从这之后，太子已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来过。
再见到他时，已是三年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