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夫郎有点甜

第94章

下午依然是叙旧。

因为昨天被宋锦打扰破坏,虞氏得了程砺锋的话,今天就跟云程说了点前尘往事。

比如程蕙兰以前确实跟宋锦关系不错,因为宋锦柔柔弱弱,长得清秀个子娇小,说话声音也低,在宋家没爹爹看护,活得小心翼翼。

两人相处起来,程蕙兰更像姐姐,对宋锦很照顾。

经常送茶送首饰是真,程蕙兰看得出宋锦对自己的羡慕,所以她买了什么,都会给宋锦添置一份。

兽头镯是程砺锋送给程蕙兰的生辰礼,她说门口的大狮子威风。

宋锦说她也想要,说大狮子很有安全感,她自己在家里就不会怕。

程砺锋说可以换别的兽形,当时没同意打一样的。

程蕙兰自己找了匠人,打了一样的狮子头,上面的花纹跟内环刻字做了修改,是一对姐妹镯。

虞氏说:“她后来就靠这些东西模仿,那些都是你娘佩戴过样式的,东西在她闺房还有保留。全府悲痛时,当她受刺激过度,最初忍了。你大舅舅性子直,训过她,她当时拔簪子在手上扎了几个血洞,说她要以死谢罪。”

闹成这样,府里谁还管她。

不管她,她就越发过分。

高门贵女说亲都早,不定下也提前相看。

当时程家看中的是新科状元,他现在还在当程太师的学生,年到三十才娶亲。

宋锦那时想嫁,说她要完成表妹的遗愿。

遗愿这话就太难听了。

她这心思也藏不住。

程太师头一次对她发了火。

但这话不是当着程太师的面说的,是给程砺锋说的。

程砺锋又才训过她,那时她手臂上的血窟窿都在,她硬要说是被冤枉的,跪地磕头也狠得下心,没两下脑袋就磕破了。

对自己这么狠,半点看不出以前的柔弱样,程太师见了她,又何尝不心生怀疑?

但宋锦也有好的时候,也会说些怀念爹爹的话。

她的才情在同辈姑娘里算好的,程太师两个闺女都比不上她。

宋锦说她爹喜欢读书,她也要读。

这就是戳了程太师痛处。

今天这番话,是让云程安心。

家里对宋锦是有不满与怀疑的,只是没有实质证据,宋锦又会发疯,程太师顾及弟弟面子,不会对她做什么。

但真有证据是她,程太师也不会原谅她。

虞氏拍拍云程手背,“孝服已经做好了,你待会儿顺便拿回兰园,跟存山都试试,另外入墓那天,存银就不跟去了,我会让玉香跟着。”

云程应下。

另一边,叶存山被叫到了程太师书房。

昨天没考他,今天就考得多。

除却文章经义,还有时事讨论,政策相关。

后两类很**,脱离书本后,就考验学生本人的处事能力。

同样,也很能暴露本心。

特别是叶存山这类才刚考上生员,未在府学深入学习的人,他还不懂套路。

叶存山敏锐,察觉到了太师对他是有点不喜的,稍稍想想,就知道是回家当天,问他以后日子怎么过,怎么打算时,他说话太直接,给人落了差印象。

这点无法改,再重来一次,他还是会直说,所以沉沉心,就专心应对今天的考验。

他文风平实质朴,能一针见血指出问题,杜先生说这是他最大的优势。

叶存山答话也是这个风格,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要他随便说说,他也仔细思考过。

答案不说绝佳,但也不算中庸,因为都有很强烈的个人风格,也没以一己私利优先考虑自己。

其中还有一个问题,是问他对生员举人名下田地免税挂靠怎么看。

叶存山自己出身山村,家里是有地的。

村里出的学子多,他们整个村的地税都能不用交。

现在是出了他一个。

怎么看,当然是如实说。

他管不了别人,就管自己。

朝廷给学生的优待,不能拿来徇私。

都这样干,谁还交税。

税收少了,国库也会空,短期看着没事,长久以往,不利发展。

也应了程砺锋那句,只有做生意时显奸诈,其他方面除却宽和敦厚,还有点理想化。

程太师最后问他两个问题,一是他昨日为什么敢大胆直言,二是他为什么会来参加科举。

“文瑞说你们村里没几个读书人。”

家里供得苦哈哈,叶存山之前跟族兄弟一起识字,也没表现出特别好学的样子,后来突然奋进,怎么都不像是村里人说的那种,因为简单识几个字,都能轻轻松松拿月钱,所以有了动力。

第一个问题,叶存山回答很快,“面子比不过日子,我不觉得想让家人过好日子是什么丢人事。”

挣钱的事,也不丢人。

第二个问题,叶存山再没说家里那套说辞,讲了云程都不知道的一件往事。

那是他出门走商吃过的最大的亏。

在石泽县,一个小小童生都能鼻孔朝天。

秀才更加傲气,出个举人老爷,简直比县老爷还腰板硬。

陆瑛才过去,就能被人抢玉佩,差点走不了。

叶存山能讨着什么好?

石泽县的人也会看菜下碟。一般是挑那种看着阔气又没经验,态度还谦卑的人,觉得他们不敢把事情闹大。

另一类则挑货品少人穷的小商人,恰好商品入了眼,他们会找由头“买”,给几个铜板就打发,觉得小商人闹不大。

他吃不下这个亏,跟人起冲突后,几个铜板都没有,还要反被讹诈。

说谁谁谁被他打伤,说要去医馆验伤,要去县衙见县老爷。

若在蔚县,叶存山是不怕的,县老爷又不眼瞎。

但在石泽县,他看周围百姓都是一副同情可怜又带几分幸灾乐祸的表情,他哪里不懂?这真见了县老爷,他还能吃个更大的亏。

所以他忍了。

货品不能请人帮忙,他一箱一箱的送到别人家。

一口凉水喝不着,一枚铜板没有,还要他留下身上银子。

留下了,还要他道谢。

谢他们“既往不咎”,“饶他一命”。

叶存山当时就很不能理解,静河村也是氏族村落,可没有这么横,就因为多了几个书生?

叶延也读书,当时也是童生啊。

这问题没有答案,只能他自己再往上摸索。

后来真考了,他才感觉到了变化。

没别的。

就因为人家是书生,因为书生可以继续考。

指不定哪一年,他就入朝为官,鱼跃龙门了。

程太师问:“你就那么答应给人搬东西还道谢了?”

叶存山点头,“是。”

斗不过地头蛇。

但他后来烧了那批货,这个就不用给程太师说了,免得又对他减印象分。

他只想烧货,不想殃及无辜,在附近停留久。

他样貌又显眼,当天夜里沿河游了好远的路,才上了兄弟的船。

他还能记得,当时在水里潜游时,能听见石泽县码头传来的骂骂咧咧,现在想起还有几分快意。

程太师没再问其他,要他安心读书去。

“府城那边也有我的学生,到时你带封信回去。”

这话,也是接纳叶存山了。

他松了口气。

午后时间过得快,哥嫂都在府里忙,存银补完觉后,就自己在院子石桌上趴着想事情。

玉香当他无聊,过来一问,才知道存银是要给陆瑛准备回礼。

“你小孩儿,还挺客气。”

存银说这样有来有往,关系才长久。

“只拿不出,要说我没规矩。”

所以人缘好,也是有原因的。

他们来时没带东西,存银还没有去过裁缝铺子,手里布料针线都没有,想绣桃花符,都没法绣。

玉香叫他等等,不一会儿就给他把东西送来了。

存银由衷感叹:“大户人家真好啊……”

今天陆瑛没来,程文杰下午溜溜达达过来,说来给云程帮忙,结果云程被他娘叫去叙话,他来时,里头只有一个存银。

程文杰就不想进去,在外头犹豫了会儿,他决定出去找陆瑛玩儿,要玉香跟云程说:“我来找他了,是他不在,不过我很快就会回来。”

大下午的,程文杰往外跑一趟,就为了给陆瑛看手相。

手相看完,只有四字“命里欠揍”,被陆瑛揪着打了屁股。

回来时他谁也没说,看云程夫夫俩都在兰园,还假装若无其事的问云程现在画不画游园图。

云程看他满头大汗,让他先歇歇,“你下午出去了?”

程文杰说无聊,出去转转,绝口不提他自己送上门被人打屁股的事。

云程跟叶存山才试完孝服。

程太师对迁坟的事很重视,孝服不是外面披麻,裹层布就好,而是里外一套新,发带跟鞋子都有做。

云程的还好,是按照一般哥儿的体型来。他比较瘦,上身衣服略大,现在天热,他想穿宽松点的,稍稍收收肩线,就差不多。

叶存山的就偏小。

程家男人身材高挑,都不是魁梧型,这衣服按照普通成衣来,肩膀紧、袖子短。

云程不想麻烦家里,就想自己改。

程文杰来时,他便没在画画。

程文杰说他太客气,“你吩咐一声,都有人做,干嘛要自己来?”

他要玉香去把裁缝请来,“快些,都要到日子了,今天量个尺寸,赶赶工,明天能送来。”

云程说他跟小大人似得。

程文杰不自觉挺腰,意有所指道:“毕竟我是大孩子。”

大孩子的心事重,一点小事记到现在。

存银冲他比了个羞羞脸。

程文杰看他在绣花,猜着是给表哥的,要存银别绣了,“表哥不喜欢这些娘叽叽的东西。”

结果存银更开心了,“那我这不是就是独一份儿!”

程文杰被他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石桌就这么点大,云程的画卷大,就坐不下四个人。

叶存山带存银换个地方看书绣花,云程跟程文杰坐这边继续画少女游园图。

画卷上其他人的脸都有补全,唯独程蕙兰本人的脸,云程没有急着画,只有一个外轮廓。

这两天听说一些往事,他能再抓抓性格,到时人物表情神态,能抓得更细致。

程文杰当他是不会画,在帮云程把全家福的座次点出来后,他说:“你要么看看我的脸也行。”

云程瞅他一眼,他脸就迅速涨红。

看着也是个招人疼的孩子。

云程说不用,“其实你跟她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地方。”

程文杰耳朵动动,等着云程继续说。

“你的脸型跟眉形要更英气些,唇也要薄,现在是还小,没有长开,再大一些就好了。”

程文杰半信半疑。

他是越大,越被说像姑姑。

但云程这话,让他心里有些期待与开心。

要是能越长越不像就好了。

午后回来,时辰本就不早,下午就这么将就着先把座次画出来,这边就收工。

程文杰整体看了看,对云程的画技叹为观止,“我也练习好多年了,还不能这么直接画人出来,要有人站面前给我照着画。”

他对画画兴致不高,说过一嘴就算完,跟着他们一家三口去吃晚饭。

白天叶存山通过了程太师的考验,晚饭时,又有新的变化,比如桌上多了一只状元蹄。

“府城那家是京都这家的分店,你们尝尝味儿。”

云程夏天就想吃素、吃清淡的,大块的肉还是叶存山吃。

状元蹄加的酱料多,骨肉酥烂,味咸鲜辣,没一般大鱼大肉腻人,叶存山能吃,晚饭又陪着喝了点酒。

这般变化,夜里就要被云程询问。

问过以后云程还说外公藏得深,“我看他第一天态度挺好的。”

叶存山笑笑,“他当然要挺好的,不然把你吓跑了。”

云程叹气,“还好你靠谱,自己能经得起考验。”

这要是叶存山家里考他,他第一天就崩了。

他反正都不会。

晚上也跟叶存山说了后天存银不跟他们一起的事,“说玉香会跟着,我明天看看能不能见着文瑞表哥,找他要个护卫来兰园。”

宋锦来府里畅通无阻,到时家里没个能压住她的人,怕存银落她手里吃亏。

云程还说:“其实我想把存银送到三姨家待一天。”

送到陆家去,宋锦就碰不到存银了。

只是这样做,显得很不信任太师府,很考验双方感情。

叶存山说有护卫来,不送去也成。

存银又不是小傻子,能站原地给人欺负。

云程翻个身,“那行,睡吧。”

也不能干啥,没夜生活,就早睡。

隔天,他们没再被叫去叙话,留兰园沐浴洗头,趁着天晴晒头发。

早饭后,就有人抬着张竹床进来了,上面没开洞放脸,但顶部用来放头的弧形圈很让人眼熟。

这就是他们在府城时用过的竹床,能躺着洗头发。

别说云程夫夫俩了,就是存银这个心大的都开始脚趾抠地。

他头一次觉得,比大户人家会享受也不好。

这多尴尬啊,显得他们多懒似的。

东西送来了,不用也不好。

云程说先给存银洗头发,存银眼睛都瞪大了,满眼抗拒,他想在浴桶里随便洗洗算了。

“我明天也不跟你们一起……”

叶存山也叫他先洗,“天热,你又好动,再不洗,改天带你出去玩你都不好意思出去了,人都馊了。”

存银说他俩欺负小孩子。

云程就跟玉香说不用人伺候,“我们自己来就行。”

自己来也没平时的慢慢摸摸,三人都有意提高速度,洗头发时连天都不聊,让过来蹭竹床用的程文杰很稀奇。

今天一起来的还有程文瑞,对于他的到来,存银很惊讶,“文瑞哥哥也要洗头发吗?”

程文瑞看一眼他牵着的别扭小孩,点了头,“文杰给我洗。”

有他俩来,气氛就松快许多。

明天要一起祭祖,程文瑞今天过来要跟云程跟叶存山说说规矩。

跟族里祭祖大差不离,就是程家富贵,这次也不会邀请很多人,到时气氛会更加肃穆。

云程背过流程,内里部分细节做调整,就差不多。

兰园没有厨房,热水是小厮一担担的用厨房那边挑过来,院子里为今天做过准备,摆着一满缸冷水备用。

等到云程他们三人洗完时,这水要再上。

等待时,程文杰还跟存银坐一块儿嘀嘀咕咕。

“我不让他来,他非要来,说要帮我洗头发,以前都不知道有这东西……”

存银大力夸夸,“文瑞哥真是个好哥哥,不像我大哥,享受的时候他先来,尴尬的时候要我上,他真应该好好跟人学学!”

程文杰觉得存银就这点好,想要得到夸赞,总能有超出预期的反馈。

再听他多夸几句,程文杰还问他:“你怎么不给我大哥回礼?他是不是给你送过珍珠粉?”

存银看看在跟哥嫂说话的程文瑞,小声说不能回礼。

程文杰不懂。

存银说:“他又不跟我玩,我一直跟他来来往往的,那像什么样子?”

程文杰突然悟了,“以后表哥不带你去玩,你就不给他送东西了?”

存银理所当然,“那肯定,毕竟他也没有给我送东西。”

程文杰:“……表哥之前说你傻兮兮的,我看你一点不傻。”

存银嘿嘿嘿,“你真有眼光。”

程文杰:“……”

不想说话。

程文瑞答应给兰园配两个护卫,明天过来。

新的热水也送到,他叫文杰过去躺着,还要存银过来,“你教教我。”

存银就搬着小板凳过去了。

程文杰害羞,不要人围观。

云程跟叶存山就在石桌边坐下,继续看书画画。

他线稿画得很快,但也比较草,上色以后看得见部分线头。

因画风与人体的风格跟当前时代不同,人更真更写实,可以掩盖这个缺陷。

彩图云程太久没画,在府城时,程砺锋就给他买过颜料,到太师府,又让人送了一套上好的颜料过来,他有试验余地,刚好拿最初起稿的游园图练习。

画卷很长,有很多小图拼接。

云程求稳,一整幅上完色,有了手感,才在正稿上填色。

中间就停下快速应付过午饭。

程文瑞兄弟俩都洗完头发,在院子里一起晒头发时,他还在画。

初版的练习图摆旁边当参考,这过程中,他也把程蕙兰的脸与神态补上。

程文杰挨着他大哥坐在台阶上晒头发,小声说:“程表哥说我不那么像姑姑,再大一些,样貌长开了就好了。”

这是他以前不会好好说的话题,每次提及都带些怒与怨。

程文瑞不确定他心理状态好了多少,能看见进步就很开心。

这一晚,太师府里许多人无眠。

云程在睡前把画稿画完,晾在桌上等颜料干。

叶存山哄睡都不行,他总怕睡过头,辗转反侧多翻几次身,还被夏夜燥出了身薄汗。

不想叶存山陪着熬夜,他就装睡。

程砺锋临睡前,也画了一幅画。

他不知道云仁善长什么样,画卷上就是一个身材高瘦但肩背宽阔的男人背影。程蕙兰跟云程站一起看着他。

这画,是他给云仁善的陪葬品。

虞氏说:“程哥儿懂事,明天不会闹。”

程砺锋摇头,“不是懂不懂事,是对家里有意见,他跟存山没指望靠咱们,本就无所求,压一下,他就觉得来不来往都行。”

虞氏让他宽心,“他们总要来京都的。”

来了,表面关系维系,都不会跟程家生分太多。

程砺锋不愿多言。

维持表面关系,他爹又该意难平。

说白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好好沟通?先斩后奏,孩子心里留疙瘩也是正常。

次日一早,太阳刚刚升起,府里各处就都动起来。

云程很没精神,用冷水洗脸提神,眼睛里都是血丝。

叶存山捏捏他手,要他不用紧张。

“他们跟你讲规矩都没说很严格,就是自家私事,有点错漏也会体谅你。”

云程不是紧张,他是心情不好。

因为这两天宋锦没来,只有大舅妈给他说了些旧事,要他放心,其他消息都没有。

不能在墓前讲讲仇家的倒霉事,难以慰藉亡灵。

他们以后在府城,来一趟不容易,再想知道消息也难。

距离出发还有一阵,叶存山给他理理孝服与发带,问他要不要留在京都。

云程果断拒绝了,“高门大户呆不惯。”

以后叶存山真有出息了,他们自己买屋子,不住太师府。

玉香送来早饭后,两人就没叙话。

出发前,叶存山到存银那屋看了眼,小孩早就醒了,没出去。

叶存山说明天带他出去转转,叫他今天好好在家待着。

存银答应下来,给叶存山掌心塞了两颗糖,“给你哄大嫂用。”

亲弟弟。

叶存山揉他头,“再歇会儿吧,我跟你大嫂先出门了。”

棺木在下船那天就被送到祖坟附近的庄子,等到他们过去,棺木已经重新换过。

程太师接受云仁善做他女婿,能一起葬祖坟,坟茔挨着,但不接受合棺合葬。

这事之前没给云程说过,云程远远看他一眼,垂眸没提。

不合棺合葬,跟他说了,他也不会有大感觉。

因为原本在村里,爹娘因去世时间不同,本来就是分开葬的,跟现在一样,坟包挨着罢了。

只是最开始,程家的态度让他以为是合葬,是他想太多。

程砺锋也往他这边看了眼,心下一叹。

迁坟规矩很多,云程照流程走,添土上香,磕头祭拜后,他看着爹娘墓碑,一时无言。

这之后,还要去祠堂,在族谱上加上他的名字。

到这里,程太师就没私下做主,叶存山的名字不在,没弄得叶存山像是入赘的一样,云程心里郁气才消散了些。

因为流程繁复,今天大半天都在这边耗着。

太师府里,存银也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宋锦今天不能去观礼,就来府里转转。

她听说云程夫夫俩还带了个小孩过来,今天这场合,存银肯定不能去,她进门后径自往兰园走。

前两天知道首饰的事后,她回家提心吊胆了两天。

这两天里,太师府没有任何人找她,她就又放心了。

来时恢复了姿态,摆出了主家千金,谁也不能拦的傲气。

进了院子,就要存银叫人。

存银不知道怎么叫。

他大嫂的娘亲的表姐,这关系也太远了。

宋锦就说他没规矩,“也不怪你,程哥儿自己都不懂,你哪里知道?”

出门在外,还是在大户人家,存银说话做事已经比在自家小心很多倍了。

宋锦这话他不爱听,这不就是说他大嫂不懂规矩吗?

他看玉香去跟宋锦搭话,说请她去别的院子坐坐,就没急着顶嘴。

宋锦不去,“他小孩子一个,也不是男客,家里没其他人,我自是要帮着招待的。”

存银表情逐渐迷茫。

来京都后,哥嫂有烦心事也不会跟他说,他还不知道宋锦是哪号人物。

只听宋锦自我介绍的,就知道是表亲。

表亲诶,又不是亲女儿。

在别人家里没人时来拜访就算了,还要当家做主是要干嘛?

老虎不在,猴子称霸王?

玉香今天是得了任务的,不能堂堂一品太师府,连个小孩子都招待不好,在这方面分毫不让,挽着宋锦胳膊就要带她去别处。

还对带路小厮投了个眼刀子,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宋锦看着柔柔弱弱,一身力气又不知道怎么练出来的,玉香都拉不动她。

她跟存银说:“你看看你给哥嫂惹了多大的麻烦?要不是你,他们至于跟我这么拧吗?”

存银就更加迷茫了,“可是我来府里时,他家里都有人啊,他们出门办事,也给我做了安排……”

哪像宋锦,只敢在府里没人时过来,也不知道是谁惹麻烦。

宋锦说存银顶嘴,要掌嘴。

存银:???

他立刻扔了手里针线活儿,二话不说就跑进房间躲着。

哪里来的疯女人!

自己都是客人,还耍主家威风!

院子里有护卫,单纯说话时,没人过来,看宋锦要去追存银,他们就往那里一站,不说不劝,直直挡着路。

存银躲里屋,开了点窗沿看外面。

见宋锦被人拦住,他才拍拍胸口,头一次觉得大户人家也不好。

这都什么人啊!

搁在村里,看哪个亲戚敢到他家这么撒泼!

能把她骂哭!还要拿扫把赶!

宋锦就问玉香,“我伯父吩咐的吗?我现在来府里,地位还不如他?”

玉香知道她善妒,没想到这么善妒。

短住几天的小孩子罢了。

她想解释,说个漂亮话,把这事儿带过去。

宋锦不听这些,要玉香去把存银拉出来,“我都没有住过兰园。”

她模仿程蕙兰多年,心思昭然若揭,再让她住进兰园,那还得了?!

玉香给两个护卫使了个眼色,不跟人车轱辘讲话。

府里人对宋锦都是表面客套,对这位表姨辈分的人没多大好感。

她来了就把自己当主子,好生伺候了,要惹家里其他主子不快,不好好伺候,她就去程太师面前告状。

没有一点当客人的自觉,还会变脸。

家里有人,她就温温柔柔当团棉花。

家里没人,就来摆大小姐威风。

太师府少有没人的时候,宋锦好久没来耍大小姐威风。

赶在迁坟这天,院里几人心情都闷闷的,宋锦还挺得意,“你们敢碰我吗?我喊一声非礼,看我伯父会怎么教训你们!”

里屋存银看她眼熟。

揉揉眼睛,仔细看了又看,才发现是穿着打扮眼熟,他在大嫂的画上见过。

他愣了愣,恍然大悟。

难怪大嫂这几天心情不好,原来是因为疯女人!

存银说他也要跟太师告状,“你趁人不在,跑到别人家欺负小孩子!我住进来了我就是客人!你从外面跑进来欺负我,你没理!”

宋锦看人发脾气以后,就变得柔弱,没有之前硬气,但绵里藏针的更让人头疼。

“哦,原来你在别人家做客时,是这么个撒泼态度啊,也难怪,程哥儿又没教过你规矩。”

玉香瞪向那两个护卫,“老爷跟大公子怎么吩咐的,你们都当耳旁风?”

看人真要动她,宋锦不用人请,自己转身出了兰园,在外头又给存银喊了一句:“我当是你是谁家小公子呢,一个小哥儿,要太师府少爷陪玩,成天缠着陆将军长子,可能不是程哥儿没教,是你大哥没教吧?”

存银要气死了!

“你是没朋友吗!”

他没想到,这句话会给宋锦一击绝杀。

当天宋锦没走,等到程太师一行人回来,她就哭哭啼啼迎了过去,说她被存银骂了。

云程跟叶存山立刻看向她。

玉香也跟过来了,说没有,“宋姑娘今天一来就去兰园……”

话没说完,程太师摆了摆手,叫宋锦跟他书房。

程砺锋宽慰云程夫夫俩,要他们不用担心。

“她隔三差五就会哭一番,告告状,爹都听习惯了。”

听习惯了,就说明宋锦养成了这个习惯。

为什么会有这个习惯,只能说有人愿意惯着。

云程对这位太师的滤镜碎了一地。

存银在房里正害怕呢,哥嫂一回来他就往人怀里扑,“我都没说什么,她就哭了,哭得可凶了!”

云程拍他背,给存银顺气,叶存山要他好好说一遍。

听完也是无语。

“她也三十四岁了吧?”

要比存银大三轮。

真好意思这么挤兑,自己上门跟个小孩子吵架,吵哭了就算了,还告状。

云程让叶存山去数数包里银子,“把路费单独算,看咱们能在京都住几天。”

他想把话本拿去杜家书斋,换了润笔费,把他们一家的私事办了再走。

若拿不到,他们就直接走,回府城后,身上就没银子了,到时找杜知春借点,接济一下。

“要是家里罚存银,咱们就搬出去。”

反正迁坟结束,他们也是要走的。

存银感动得吹了个鼻涕泡,然后哭得更大声了。

“大嫂,我对不起你!”

云程在心情一直绷着不开心,到他这里还得了个笑脸。

叶存山给他俩嘴里都塞了块糖,存银认出味道,“这不是我早上给你哄大嫂的吗?”

叶存山:“你大嫂愿意哄你。”

云程也愿意哄他,叫他小山哥哥。

存银就哭不出来了,嘴里的糖都是酸味儿了。

云程说这才哪到哪,“你在这儿,我都没跟你大哥多说别的。”

存银要他说,“我也听听,我要学。”

叶存山给他呼了一巴掌,“才几岁你就学。”

存银说这就叫早作准备。

身后有人撑腰,他便不怕了,很快又跟哥嫂开起玩笑,说他前几天去哪里玩过,既然家事忙完,他正好带哥嫂出去转转逛逛。

“我那天跟几个哥哥玩游戏,赢了三两银子,我揣兜里呢,不过京都什么都贵,咱们就买个包子吃吃,能多有个糖葫芦。”

再多的就不行,吃多了,就不够玩了。

叶存山看一眼云程。

云程长舒一口气,他真要跟存银好好学学,这心态,绝了。

外头程文杰被虞氏牵来。

虞氏是要他来安慰安慰存银,说宋锦今天讲话难听,存银年岁不大,又是客人,他们做主家的,不能冷落。

程文杰不想来的,他认为他跟存银的关系不好,他们总是吵架拌嘴,存银又是个小哥儿,他去安慰也不合适。

虞氏说:“指不定人家也把你当小哥儿呢。”

娇里娇气的。

程文杰就不情不愿的过来了。

来了就听见里头的欢声笑语,他仰头看他娘,“他好像不需要安慰。”

虞氏也知道,但都来都了,心意要表示。

他俩进来,云程就让存银带文杰去玩。

存银知道大人们还有事,走得很干脆。

程文杰不会安慰人,就跟存银一起骂人。

他说宋锦就是不讲道理的疯女人,“她总在我面前阴阳怪气,说我像姑姑,说我要是没这张脸,家里谁都不看我一眼。我爹说她,她还骂我爹,说我爹装清高,瞧不起她,转头跑去跟爷爷告状,说我故意骂她,说我爹护短……”

存银心头最后一丝委屈都没了。

跟疯女人没什么好计较的。

程砺锋都挨骂呢。

但存银也说程文杰其实不像程蕙兰。

“他们不是说你跟赘婿娘子七成像吗?我大嫂画了伯母的画像,我瞅着跟赘婿娘子不像,那肯定也跟你不像。”

程文杰就想看看,存银不敢动这画,“我大嫂画了好多天的,等送出去你再看吧。”

送出去了,画再弄坏,就不管了。

没送出去,就要好好保管。

程文杰有点着急,希望宋锦今天快点走。

“画是要给爷爷的吗?她走了,我才好看看画像。”

存银不知道送给谁的,只含糊点头,“应该吧。”

实际里屋,云程跟虞氏聊完,要她安心后,把《少女游园图》给了虞氏,要她转交给程砺锋。

“之前给舅舅看过草稿,我重新画了上色,请舅舅再帮忙看看哪里要改。”

这客套话说的。

颜色都上了,再改就是重画。

至多让程砺锋帮忙看看哪里不合适,能不能送出去。

到他手里,再转交给程太师。

虞氏带程文杰离开兰园时,程砺锋也被叫去了书房。

宋锦还在哭,始终认为程太师不重视她,没有把她侄女看,随便一个外来客都能让她受委屈。

程太师不跟她说话。

往前十来年,宋锦这般反复时,是说府里下人对她不敬。这事小惩就行,面上说得过去。

家里有外客时,她比谁都乖。

宋锦才情高,端庄柔顺起来,也得过许多夸奖。

今天能这么闹,无非是看存银背后没人,还是云程带回家的。

他问宋锦有没有给过程蕙兰首饰。

宋锦硬要说存银的事,要程太师罚存银,“我这么孝顺……”

程砺锋把玉镯放她手边,要她认认。

玉镯是碎的,拼到一起也缺个口子。

宋锦仔细看了很久,没找到任何字样花纹。

这就不能证明是她的东西。

她否认,“这不是我的。”

要给个钩子才愿意说,所以程砺锋又给她另外一个钩子,把玉簪也给她了。

玉簪保存极好,上面划痕都没几道,“锦”字也清晰可见。

宋锦又想否认,甚至想说这是别人栽赃。

看这对父子都神情冷厉,她才垂眸卖乖,说她送过程蕙兰很多首饰。

她叫得出名字的首饰,她全报了一遍。

满嘴谎言。

程蕙兰给她送差不多。

早年证据难寻,宋锦表现出异样时,程太师已经派人把她身边的人都清查过。

现在时隔多年再找,也寻不出线索。

只能从她态度里,把往日猜疑都锤实。

程太师说:“蕙兰留了一条帕子。”

宋锦立时煞白一张脸。

程砺锋给她面前放了条帕子。

宋锦看到帕子一角的“锦”字,她就浑身发抖。

宋家清贫,她父亲就是个六品官,在京都什么都不是。

她十几岁时,爱俏,别的做不到,首饰都素净,就爱在些绣样上下功夫。

一个花纹里,藏着最低三种颜色的线。

同色系的线,分个深浅,绣出来后别家姑娘总说她小家子气,说她缝条帕子的线都没有,只有程蕙兰夸她手巧。

夸过她以后,她觉得程蕙兰不如其他姑娘真心,就想看她在外丢人,所以再没用过这种绣法。

程太师要她好好看看上头的字。

字是他这两天要人写的指认信,再用其他药水浸泡过,大部分都模糊掉了,依稀能辨认出几个关键词。

比如“宋锦”、“叫人”、“害”。

到这里,程太师就让程砺锋出去,“你让程哥儿把蕙兰留的东西拿过来。”

宋锦知道他脾气,自己认,惩罚就轻。

被指认,证据确凿后再悔悟,程太师都不会替她求情,更别提饶她。

她一边认错一边提她爹爹,“他让你照顾好我的,你不能这样对我!”

程太师眉间压着怒,“那你又怎么对蕙兰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今天好早!探头探脑.jpg

各位读者老爷晚安!

明天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