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黑心莲的沙雕徒弟

第一百零七章 一颗真心被人反复践踏

许慕言难以言说自己此刻的感受,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也是这会儿,他才堪堪明白。

一朵被人反复折辱过的海棠花,根本没办法再度回到枝头。

不管谁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心里难免都会有恨。而这些不过就只是冰山一角。

许慕言知道,往后的几年当中,小寡妇一次比一次惨,一颗真心反复被人踩在泥窝里,谁都能欺负他。

任何恶心的事情,都在他不情愿的情况下,强行安在了他的身上。

这样的一个人,原本心里就被黑暗覆盖,哪怕有朝一日,佛光普照,也照不到小寡妇的心里。

可笑许慕言曾经自以为是,觉得自己一定能拯救玉离笙,成为他的救世主,他的光。

带他逃离压抑的黑暗。

现如今他才明白,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些都是我曾经经历过的屈辱,直到今日,还依旧历历在目,一刻都不曾忘怀。”

身旁蓦然传来一声喟叹,宛如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参杂着无尽的苦楚和悲切。

“我想,他也和我一样,想要忘记的,依旧历历在目,想要释怀的,却偏偏耿耿于怀。”

“可……不管怎么说,我是无辜的!”

许慕言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我只是想回家!只是想要回家!”

“一旦参与进来,所有人都无法独善其身,方才你也都亲眼所见,如果你不复生,去阻止另一个我,那么一百天后,灾祸降临,邪神问世,整个修真界终将**然无存。”

“邪……邪神?谁?你该不会说玉离笙罢?就他?邪神?他是邪神?”

许慕言满脸不敢置信地道:“我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

原文里压根没这一出,不要瞎讲!

可白发玉离笙却郑重无比地点头道:“千真万确,届时人间宛如烈狱,涂炭生灵。”

“你是这个世间的救世主,只有你才能阻止这一切。”

许慕言:“……”

不不不,他不行,他不配。

救世主什么的,从来都是很虚无缥缈的存在。

就他这熊样,被小寡妇打得跟鳖孙儿似的,从头到脚哪里像个救世主了?

救世主还需要别人救,说出去是不是有点太可笑了?

许慕言刚要摇头拒绝,表示自己其实就是人菜瘾还大,妥妥当当一条老咸鱼。

蓦然就听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下意识顺着声音来源望了过去。

就见那老不死的宗主过来了,先是面无表情地望了一眼玉离笙,缓缓开口道:“阿笙,人间发生了瘟疫,死伤已经过千人了,那些凡人求到了为师的面前,希望为师能出手相助,救他们于水火。”

许慕言听的心里一个咯噔,暗道准没好事儿,下意识就抬眼望向小寡妇。

便见小寡妇缓缓抬起头,眼眶通红地挤出了一点笑容来,沙哑着声儿道:“师尊,这次您想取阿笙多少血?能不能……能不能缓几天,阿笙真的……真的很疼,师尊……”

“你怎么如此没有出息?身为玄门弟子,又是本座的徒弟,自当以师命为天,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怎么,你不肯?”

宗主冷声道,缓步逼近小寡妇,没有半分怜悯地盯着他,又接着道:“那瘟疫十分厉害,多少门派的宗主都束手无策,若是我此刻解了这燃眉之急,救下苍生,那我便能扬名立万了!”

“阿笙!你一定要帮师尊!只要你帮了师尊这次,师尊就放了你,日后再不拿你当药人了!”

许慕言听着,气得半死,要不是因为打不到老畜牲,都恨不得将人踩在泥窝里捶!

这世道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嘴上说的冠冕堂皇,要解救天下苍生,实际上根本就不问小寡妇愿不愿意!

小寡妇都伤成这样了,再要放血,他会死的,会死的啊!

许慕言忍不住大喊:“不要动他!他会死的,会死的啊!”

可是没有用的,他什么都阻止不了,什么都无法改写。

只能亲眼看着小寡妇的眼眶又红了几分,缓缓流下眼泪来,颤着声儿道:“师尊,您真的把阿笙当徒弟吗?”

宗主道:“自然,当年若不是为师救你,你早便死在雪地里了。这些年来,为师在你身上费了多少心血,只等着今日这扬名立万的好时候!”

“阿笙!为师如此信任你,你可千万不能让为师失望啊!”

“不怕,这次不放你的血,只是割下你几块肉而已,以你的肉为药引,可解了那瘟疫!”

许慕言猛然一抬头。

什么?!

不是放血!居然是割肉?割肉?割肉?

万万没想到,小寡妇被人放血不说,连肉都被人剜下了!

伴随着小寡妇沙哑凄惨的喊声,眼前蓦然血红一片。

许慕言的心脏噗通噗通乱跳,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以一种什么心情,来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

“……剜肉,真的很痛。”

白发的玉离笙从旁低声道,自眼眶中滚下热泪来。

整个人沐浴在一片佛光之中,就连眼泪也泛着金色的光泽。

“很痛很痛,当时,我多么希望,有人能来救救我,可是……并没有人来。”

“我的血肉的确解了人间的瘟疫,但却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感激。”

“他们好像把我当成了一件宝物,来自于上苍的馈赠,不曾对我有分毫的怜惜……”

“慕言,我真的好痛。”

……

许慕言一时心绪难宁,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如此可怜的小寡妇。

一个正在被人生生剜下血肉来,一个正站在他的面前,可怜兮兮地掉着眼泪。

还有一个……算了,那一个小寡妇,许慕言不想多提。

“你别哭了。”

许慕言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样可怜的小寡妇。

好半晌儿才想起来,安抚受伤的大狗狗,就应该过去抱一抱的。

他其实很抗拒拥抱玉离笙。

不是因为觉得面前的玉离笙太脏了,而是打心底里畏惧另外一个玉离笙。

犹豫了很久之后,许慕言还是选择走了上前,张开双臂,将人抱在怀里。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啊,我也很可怜的啊,我被另一个你,打得跟鳖孙儿似的,还死得那么惨……要不然,你也哄哄我呗?”

白发玉离笙忍不住唇角勾了一下,果真止住了眼泪。

而面前的画面,也再度发生了变化。

那老不死的东西目的达成之后,在修真界一时声名远播,风头无俩。

可能是为了能最大程度的使用玉离笙,便将人放出来休养些时日。

可是很不幸,在玉离笙休养的时候,居然被同门师兄看上了。

许慕言之前看原文时,只听说玉离笙的师兄是一个外表很阴柔的男人,常穿一身绛紫色的衣衫,手里捏着一柄折扇。

看起来人模狗样的。

也是第一次,这么直观地见到那传说中的人渣师兄。

果真同原文里描述的一模一样,双眸狭长,生就一副狐狸眼,整个人透着一股阴柔的气质。

让人看了就不是很舒服的感觉。

而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许慕言都知道。

正是因为他都知道,所以心才渐渐沉到了谷底。

“这位便是我曾经的同门师兄了,他说他喜欢我,所以要彻底拥有我,因为喜欢,所以关了我,还告诉我,这只是师兄爱我的一种方式。”

“他在一天夜里,让其他弟子把我叫了过去。”

“……我不肯应他的要求,哭着求师兄饶了我。”

“可师兄并没有饶了我,他残忍地把我的手脚都折断了。”

“却在翌日太阳出来之前,把我的手脚接回去,再把我丢出房间。”

“我抱着双膝,衣衫不整地跌坐在师兄的门口。来来往往的师兄弟见了,对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师兄却说,是我不知廉耻,主动勾引他的,还告诉其他人,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贱人。以后把我当炉鼎就可以了。”

“我大声告诉他们,我不是炉鼎,我没有勾引师兄,我没有自甘堕落,没有不知廉耻,可他们不信我。都不信我。”

许慕言听了也很难受,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能想象得到,玉离笙当时有多么地无助。

明明救了那么多人,可却得不到半句感激。

还被自己的同门师兄作贱,没有人相信他的话。

“我哭着跑去找师尊,求师尊为我作主,可师尊却根本不理我,只是一把将我推开,很嫌恶地看着我。”

“一直等师兄追过来了,师尊才不悦地让师兄把我关起来,不要放我出来瞎走动。”

……

似乎为了验证玉离笙说的话一样。

周围的场景逐渐清晰起来。

许慕言亲眼看见,少年时期的玉离笙,跪在宗主的脚下,抓着他的衣袖,满脸泪水地求道:“师尊,救救阿笙,师尊,救救阿笙罢,师尊!阿笙没有不知廉耻,没有自甘堕落,没有勾引师兄!阿笙不是师兄的炉鼎,阿笙不是!”

可宗主却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冷声道:“注意你自己的身份!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生了这副好皮相,还说没主动勾引人?”

然后人渣师兄就过来了,摇着扇子阴恻恻地笑道:“阿笙,是昨晚师兄对你太过手下留情了,是么?你竟然有胆子,来师尊这里告状?”

“快把他带下去关好,别放出来丢人现眼!”

宗主冷漠无比地道:“你修的虽是合欢术,但不可让外人知晓!”

“是,师尊,弟子遵命!”

语罢,人渣师兄就上前几步,一把扯住玉离笙的衣襟,将人当一条死狗,毫不留情的顺地往外拖拽。

丝毫不顾半分同门之情。任凭少年玉离笙把嗓子都喊哑了。他的师尊不肯救他,他的师兄也不肯饶他。

反而将他提溜回去,当着其他弟子们的面,把玉离笙狠抽了一顿。

甚至还同其他人道:“从现在开始,缥缈宗上下,不准有任何人对他好!往后他就是玉奴了,谁也不许对他客气,如此合欢骨,天生就何该活受罪!”

接下来的场景,许慕言实在没忍心看下去。

他就看见年少时的小寡妇,衣衫不整地抱膝缩在角落里,无助地哭泣,嘴里喃喃自语道:“救我,谁来救救我,不管是谁,请救救我,救救我……我好痛,我真的好痛啊………”

许慕言光是看着,就觉得很痛很痛。

因为画面上的小寡妇没有穿鞋袜,脚踝被沉重的铁链锁上,勒出了很深的血痕。

应该是在寒冷的冬夜,雪花顺着破烂封闭的窗户飘了进来。

小寡妇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而彼时,人间正值过年。

连宗门上下,也洋溢着喜气。

外头灯火通明的,正下着鹅毛大雪,一群和玉离笙差不多大的弟子们,穿得很厚实,三五个一堆,窝在一起堆雪人打雪仗。

可他们却唯独把玉离笙忘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过年的喜气中,却把玉离笙忘得一干二净。

甚至没人关心他,冷不冷,饿不饿。

热闹过后,众人守完夜都去睡觉了。几条野狗正围在一起,大口吃着残羹剩饭。

却还有一个人,被关在地牢里,寒冬腊月还穿着一身薄衫,连个发霉的馒头都没有。

许慕言甚至还看见少年时日的玉离笙,拖着沉重的锁链,走到窗户底下,透过缝隙,能看见山下放的烟火,以及挂在廊下的大红灯笼……

须臾之后,才沉默着跪下身来,双手捧起积雪,默默往嘴里送。

这就是他新年的第一口食物。

许慕言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好难过好难过。

他不是不恨小寡妇了,只是觉得小寡妇的一生太难了。

为什么有的人光是活着,就这么的艰难痛苦。

旁边的玉离笙也感叹道:“我这一生,原本就是不值的,从未有人真心待过我,我却将真心一次次地捧到他们的面前,换来的却是一次比一次残忍的践踏。”

可能是沐浴在佛光里的原因,身旁这位玉离笙说话轻飘飘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怨恨,好像只是在诉说一件很稀疏平常的小事。

即便这事,曾经让他肝肠寸断,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