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古早文男主的白月光

第74章 遇妖19

“陛下, 她醒了。”

谭谭睁开眼睛,入目是金碧辉煌的宫殿,几个宫娥站在不远处, 一个熟悉的背影立在窗前。

陌生的地方。

意识回笼, 谭谭才感觉到身上滚烫无比,皮肉如同被火灼烧一样, 疼痛难忍。

“啊…”

声音很小,沙哑无比,喉咙像是被烟熏过一样,又疼又干。

一杯水递到她跟前,求生的本能上来,她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猛地灌了下去。

“慢点。”

一个人温柔地拍着她的背, 给她顺气。

喝了水之后, 她仰面躺倒在**, 很虚弱,感谢的话询问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想问外面怎么样了,有没有人入魔, 有没有被她下了魔种的人入魔。

床顶纱幔晃动, 金色的鲛纱薄如烟雾,美轮美奂。

嗓子太疼了,连张开嘴都不能, 她什么都问不出来, 用那双无辜纯稚的眼睛看着朱啸, 企图得到答案。

朱啸却一句话也没有, 掀开帘子出去了。

很奇怪。

她躺在**无法动弹, 养了几天伤,照顾她的宫娥从不和她说话,她只是偶尔听到她们谈话。

“她和怜冰姑娘,当真是一模一样。”

“什么一模一样?那怜冰只不过是陛下从寒冰地狱带出来的一朵佛莲,化形时被陛下雕琢成了这个姑娘的模样而已,在妖王宫一百多年了不还是没名没份?妖阶低下,平日里对你我呼来喝去,一个赝品,她哪来的底气,还不是仗着因为那张脸陛下对她有几分纵容……”

“现下与人族开战,陛下不惜深入空山寺把这位姑娘带回来,我看那个赝品如何自处?”

“……”

朱啸是朱雀一族,也是世间仅存的一只朱雀神鸟,朱雀御火。

是他把她从三昧真火中带出来的,他为何要这么做?空山寺与妖王宫相隔万里,带她回来想必要花费不少时日,那佛子祛除魔种成功了吗?

谭谭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月圆之夜,朱啸又出现了,他把她抱了出去,殿外有一座月光织成的牢笼,牢笼顶是一圈加固禁制的浑厚妖力。

朱啸打开牢笼,把谭谭放了进去。

他要做什么?

三昧真火对她的身体损伤太大了,她几乎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只能任人摆布。

“谭谭,”朱啸站在笼子顶端,表情有些难过有些哀伤,他说:“我欺骗不了自己,我是真的喜欢你,可是我从来没有对你好过,如果有下辈子……”

下辈子什么?她听不清了。

笼子里有一个奇怪的法阵亮起来,法阵中好像多出了一个人,那个人穿着一件红色的披风,头发是白色的,长而卷,皮肤晶莹剔透,五官精致特别,眉目青黛,嘴巴鲜红,他转过身叫了一声谭谭,声音清亮,带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少年感。

谭谭问他是谁,他说他叫南棠。

南棠向她伸出手,说:“妖王和不哭山魔尊做了一个交易,妖界把你送给魔尊,我是来接你的。”

谭谭抬头看了一眼,朱啸早就没了踪影。

把她送给别人,他凭什么?

凭他是妖王,凭她落在他手上还没有反抗的能力。

南棠轻易就把她带走了,带去了一个只有血月的宫殿里,宫殿里一群倾国倾城的美姬纵情歌舞,丝竹声奢靡华贵,高高的王座上一个面色苍白的人闭着眼睛假寐,长相高大的侍卫把谭谭领过去,王座山的人睁开眼睛,轻笑着说:“谭谭,欢迎来到我的不哭山。”

面色苍白阴郁,他明明是个鬼,也是这不哭魔殿的主人,外面的昆仑血月就是最好的证明。

谭谭说:“你不躲我了吗?想好怎么骗我了?”

他说我为什么要躲你,你不是想要变得强大吗,成魔是最快的方式。

谭谭说我不想成魔,不想杀人,你利用我给那么多人种下魔种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说我只是想满足你的愿望。

他从王座上下来,走到她的面前,把她抱上了王座,俯身给她整理鬓角的碎发,他说:“你不喜欢,我不逼你了,你为什么要跳进真火里,你知不知道,你会死的。”

他心疼极了,痛苦懊悔自责,“我不该离开你太长时间的……”他的手抚摸着她脸上火灼烧的疤痕,喃喃道:“疼不疼啊,都变得不好看了。”

谭谭只是沉默,冷眼,看他的戏要演到什么时候。

看他什么时候露出真面目。

不哭山这个地方,魔气重,魔物多,许多传说中的大魔都在这个地方,酒池肉林,声色犬马,魔都是极端纵欲的,谭谭才来了几天,就目睹了许多限制级场面。

一个双胞胎兄弟给一个端着托盘的人类女孩吞了药,便拉着女孩去偏殿里,半个时辰不到,女孩衣不蔽体浑身是血的被拖出来,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魔宫里人类医官给女孩看过后,摇了摇头,女孩就被魔宫侍卫丢出魔宫。

谭谭要救那个女孩,可是被南棠强行拉走了,南棠说,不哭山群魔汇集,七殿魔尊除了腾蛇魔尊皆在不哭魔殿,只待厌翡魔尊破开天印便可攻入人界。

攻入人界?

为什么一定要攻入人界?

天生十界,魔已占七界,还要觊觎人界,到底为什么?

谭谭被关在魔尊寝殿里,只有一个南棠看着她。

她不知道南棠是什么人,只知道他应该是个人族,并且实力很强,一把勾月弯刀环在腰间,挡住了魔宫里窥探的一切。

厌翡带回来金屋藏娇的妖族美人,那些大魔很感兴趣,几番刺探,都被南棠挡在门外。

厌翡来看过她几次。

每次过来,他总要跟谭谭说很久的话。

他说谭谭是他的肋骨所化,所以生来无父无母,他只是不小心弄丢了她几百年。

他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谭谭,她被朱啸欺负后,她想要变强,他就告诉她以爱为食获取男人的精气,给那些人种下魔种,成熟后就给她献祭,像南宫钦那样。

他说她舍不得她痛苦舍不得死,所以知道她跳进火海里,他只能去求他看不起的妖王去救她,妖界和人族开战,他答应妖王让拜鬼郡鬼城里的那些妖鬼做了妖界的先锋,他是鬼城城主,鬼城里的部下却全都战死了,他只能回到不哭山。

他说他讨厌魔,讨厌不哭山,可是为了保护谭谭,他只能重新回来。

骗子。

他说的话,谭谭一个字都不信。

六界魔尊齐聚不哭山,加上拥有腾蛇内丹的她,应该就是七界魔尊在场,厌翡最终目的是开天印。

她在其中或多或少是开天印的一环,厌翡费劲心思欺骗她,就是想让她开天印。

他一定会失望的。

她就是不喜欢魔,她就是恶心这些东西,她死都不会让厌翡得偿所愿。

身在魔界,她根本就不可能逃走。

南棠每日陪着她,他似乎对厌翡魔尊很忠心,尽忠尽职地守着谭谭,谭谭总是装作不经意间探他的口风。

她问他,魔尊为什么要把她关在这里,她想出去。

南棠说,外面危险。

她问他,你一个人族,灵力这么强,怎么会流落魔殿成为厌翡的走狗。

漂亮的少年被问道这个问提,目光闪了闪,不回答,抿着唇走开了。

她闹着要出去,南棠始终不许,他真的很忠心,一个人族,为什么对一个魔这么忠心?

可是纵然他不许,谭谭还是找到了方法。

真火的伤到了魔界后好得很快,谭谭也不知道为什么,伤好得快,体内的魔气也愈发强盛。

血月妖异,不死的腐骨鸟从魔宫殿群上飞过,腐朽而奢靡的壁画上画着飞天的美人,谭谭站在那些壁画前,寻找出路。

听说不哭山有一条通往外界的道,名唤星痕桥,桥下是寰宇星河,桥上雕刻飞天美人以及天外天仙宫。

天外天早已坍塌湮灭,星痕桥通往何处,如今也未可知。

这座桥似乎没有尽头,脉脉星河在桥下流转,那些壁画似乎也在流动。

混沌初开,天生十界,十界之上,有天外天。

父神的女儿作为十界之主降生,本体为星空凤凰,为了避讳神主真身,凤凰一族举族避世,十方帝君受天外天神主之命领规则法度治世,万年来众生百相,俱都欣欣向荣,一派朝圣之景。

直到,魔神降世。

凤凰一族避世后,神主的天上殿却多了一只火凤凰,名为真曦,神主喜爱他,遂收为爱徒,悉心教导九百年,却不料真曦伙同邪神诓骗神主,费尽心思夺走了神主半数修为,用神主的真神之力练就神鬼皆惧的魔神令。

魔神令一出,真曦受天命之召成就魔神之身,至此,屠仙戮神,大开杀戒。

天外天众仙神无一幸免,天外天坍塌湮灭,就连神主,也一同陨落忘川。

厌翡是天外天司战之神,亦是守护神主的十方帝君之一,法力无边,却杀伐之气太重,魔神杀进神主所在的天上殿后,厌翡抵挡在殿门前,被魔神以杀气引导,堕神成魔,亲手杀了神主。

谭谭看着壁画上跌入忘川的神主影象,只觉得心口像是堵了什么,难受得紧。

她正要看之后发生了什么,一把弯刀凌空袭来,她只好侧身躲避。

“回去。”南棠站在不远处,神色不明,却隐约是生气了,他手里除了勾月弯刀,还有一个铜铃,那铜铃谭谭见他用过几次,每次他摇动铜铃,必定会惊动厌翡。

谭谭不想面对那个虚伪的倒霉鬼,只好回去。

她下了桥,南棠在桥头等她,近距离看他,他的脸色更加骇人了,紧抿着薄唇,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他没有摇动铜铃,只说:“这个地方不好,以后不要来了。”

谭谭没有应声。

他们本来也不熟,他还是厌翡的手下,谭谭没有必要理他。

回到了魔宫内,谭谭安分了好些日子,在这期间,她又往返过星痕桥几次,知道了那个地方根本就是个断桥而已,对她逃出魔界没有丝毫作用,她就不去了。

不哭山血月永悬,难以界定白天黑夜,只有钟楼上的顶钟一天敲响一次。

谭谭已经不知道在这里度过了多久,她也不是被关着无法活动,就是去哪里都有南棠跟着。

很烦。

谭谭很少从心底厌烦一个人,南棠还是第一个。

他就像一个幽灵一样无处不在,无时无刻不盯着她,稍不注意,他还会摇动铜铃召唤厌翡。

“你不要跟着我了,行不行?”

他没有回答,冷着脸的样子让魔宫里的侍女大气也不敢出。

谭谭知道不可能,他是魔尊的爪牙,厌翡最忠心的走狗。

他除了看守谭谭,还会把大量的人类奴隶送进魔宫,送给那些大魔消遣。

那些大魔消遣过后,那些奴隶大部分就变成了尸体。

而那些尸体,还是由南棠送出去,不知道送去哪里扔掉或者烧掉。

在这里,人类就是这些魔豢养的家畜。

谭谭试图救过人,有个小姑娘从一个魔尊手里逃了出来,躲进谭谭的宫殿里,魔兵进来抓,谭谭挡在她面前。

南棠抱着他的弯刀站在一旁看着,看那些魔兵动作粗鲁地上去抓那个小姑娘,被谭谭挡住,然后动了武。

谭谭被魔兵的一个小头目用刀横在肩上,他面色如常,眼睛眨也未眨,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直到谭谭掏出诛天剑杀了那些魔兵,惊动了第二魔界的红崖魔尊。

五界魔尊受厌翡魔尊之邀来不哭山商议如何破天印,齐聚不哭山,虽然是在厌翡的地盘,但平日里各个魔尊还是保持着自己在家的一些作风。

比如,红崖魔尊喜好人族及笄之年的小姑娘。

“卿卿,过来。”

红崖喜红衣,相貌妖冶,上挑的眼尾魅惑勾人,身材偏瘦偏高,红色的袍子不好好穿,露了半个胸膛,每个姑娘在他口中,都能唤一句卿卿。

躲在谭谭身后的小姑娘哭着抖了抖,怯懦恐惧,一只手紧紧攥着谭谭的衣服。

谭谭安慰她,“不怕,我不会让他带走你的。”

那魔尊也不恼,轻佻地看着她说:“不如,你替她跟我走吧…还没有尝过厌翡的女人呢……”

谭谭拿出了诛天剑,一句话也没有,杀气逼近红崖。

红崖斜睨了旁边的南棠一眼,轻嗤:“怎么……南棠,你要本尊亲自动手吗?”

南棠微微低了低头,抿着唇走了过来,他掐了个决,背后飞出漫天银丝,那些银丝瞬间困住谭谭,让她动弹不得。

诛天剑轻飘飘就被打落了。

谭谭知道南棠很强,却没想到他实力竟然是这样深不可测,她有腾蛇内丹修为,还有诛天剑在手,竟然还是被他一招制服。

南棠走到谭谭身后,把那个小姑娘扯了出来,然后,亲手把人交到红崖魔尊手上。

“呜呜呜……”小姑娘落在红崖手里,被他抱在怀中,飞到半空中了呜呜呜地流泪。

“很吵啊。”红崖叹了一句,而后放开了小姑娘,任由她从半空中摔下来,摔在地上,死了。

脑袋被摔碎,血和脑浆流了出来,死的那一瞬间,她惧怕极了,叫声惊恐尖利,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谭谭的方向。

不是第一次直面魔族的残忍了,却还是恶心得想吐。

“啊!”

谭谭目眦欲裂,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

她崩溃大喊:“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她?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她!”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们,杀光你们这些恶心的东西!”

她的歇斯底里看起来颇为可笑,红崖从半空中飞下来,好笑地看着谭谭:“你一个小妖,夺了腾蛇的造化,马上也是一位魔尊了,这么激动做什么?你不知道腾蛇吃了多少人了吗?”

“再说了…”红崖话锋一转,看向南棠的方向,“他才是人族哎,你比他还激动。”

南棠还是低着头,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沉默不语的模样没有悲喜。

他算什么人族?

谭谭第一次觉得从骨子里讨厌一个人。

那么高的修为,就算是和魔尊也有一战之力,可是他选择亲手把族人交给恶魔践踏,当一个走狗。

谭谭恨死他了。

“为什么?”

为什么选择做一个走狗,迫害自己的族人。

他沉默。

看着谭谭的泪,他面上无动于衷,甚至还当着谭谭的面,吹响骨笛让血鹰下来叼走了那个小姑娘的尸体。

无能为力,悔恨懊恼,谭谭受到了莫大的打击,瘫倒在地。

“这是傀儡丝,”红崖走到谭谭跟前,颇有些怜悯地看着被银丝捆住的谭谭,“你知道他为什么要用这个来对付你吗?”

红崖的手摸上谭谭的脸,她偏头躲过,却不料心口涌上一阵腥甜,她吐了血,还被红崖捏住了脸颊。

“可怜别人?呵…你可比我的卿卿可怜多了。”

红崖走后,南棠给谭谭松绑,才解开谭谭身上的银丝,谭谭就把诛天剑刺进他的胸膛里。

他可以躲的,却没有躲。

硬生生受了谭谭一剑。

听谭谭哭着说:“你为什么要帮这些魔?你为什么要助纣为虐祸害同族?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谭谭哭完了,他拖着受伤的身体把谭谭送回房间里,关上门的那一刻,谭谭却听他在门外小声说,

“我也讨厌我自己。”

……

没有光明的不哭山,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人窒息。

那天之后,谭谭就很少见到南棠了,他还在,就是躲起来了。

过了几天,她所在的宫殿来了一批人奴,都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她们穿着统一的宫女服,不会说话,南棠私下让魔宫掌事去请人来教这些小姑娘,教她们说话、写字、文明地吃饭。

谭谭想知道南棠此举是为什么,在南棠又把一批人送进来之后,她抓住机会追问。

南棠说:“你很快也是魔尊了,按照惯例,她们都是你的所有物,腾蛇魔尊好吃人,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

“为什么要请人教她们那些东西?”

只是送来的口粮而已,为什么要让人教她们那些东西?

开始送来的这批小姑娘,她们不会说话,不会交流,除了是个人,行为都不像人,她们戴着项圈,手脚被铁链拴住,每天像牲口一样趴在地上,只会抢食、护食,为了一块干净的睡觉地方打架,为了一口馊了的馒头大打出手,南棠解开她们的铁链项圈,让人教她们说话写字,他给她们干净的衣服,给她们新鲜的饭菜,教她们不要抢食,教她们规矩、文明,甚至是道德人伦。

他教她们站起来,拿筷子,拿笔墨,拿针线…

就像是,在教她们怎样去做一个人。

面对谭谭的追问,南棠只是苦笑着说:“我可以相信你吗?”

谭谭读懂了他的眼神。

我可以相信你吗?

他也是想保护人类的,他也是想让人重新站起来,不再是奴隶,不再是牲口。

让这些小姑娘,做真正的姑娘。

在魔界,千万年的迫害,人只是奴隶,只是牲口,文明早已断层,大多数人被项圈束缚在牢笼之中,出生就知道要靠抢夺食物才能活下去,他们佝偻着身躯,不会说话,只会吼叫,只会像兽类一般龇牙咧嘴。

他们是奴隶,是牲口,是食物,是货物。

“你可以相信我。”

谭谭想,或许他并没有那么讨厌,或许来这一趟魔界,并不是坏事。

越来越多的小姑娘被送到这座宫殿里,谭谭和她们一起吃饭睡觉,一起学习,她教她们刺绣、画画,还有剑法,她体内的魔力越来越强,她用魔力在宫殿上方造了一个结界,保护着这些姑娘。

她已经不想着要逃出这座魔宫了,只想着再强大一点,再保护更多的人。

整日与那些小姑娘相处,她堕魔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了。

腾蛇的魔丹早已炼化,顺带着诛天剑的封印也解开了,她保护人类,不可避免地和其他几位魔尊产生冲突,如果厌翡不插手,她现在可以独自打败其中一位。

变强只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厌翡说得对,成魔是变强最快的方式。

她渐渐成了不哭山众魔口中,那个与低等的人类为伍的第四魔界新任魔尊。

“他叫昭麟。”

昭麟是南棠送来的第一个男孩子。

一个很安静的男孩子,十八岁,和其他人不同,他是专门训练过的,会说话会写字会周到的伺候人。

昭麟有一个妹妹,才六岁,从生下来就被昭麟藏起来了,他把他最珍视的妹妹送到了谭谭的魔宫。

可是谭谭的魔宫最近人满为患。

谭谭抱着六岁的小女孩,望着屋顶上的南棠,她说:“我们带他们走吧。”

“带不走的。”冷酷的少年望着苍穹,他不常说话,声线却是难言的华丽:“魔界无光,凡人无能,去哪里不是一样?”

角落里安静的昭麟放下了舀水的瓢,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既然无光,何不砸破天穹?去到有光的世界。”

何况,外面的人界,才是他们的家。

谭谭好像懂了厌翡带她来这里,任由她在不哭山胡闹的原因。

如果想救这里的人,就必须开天印。

他早早就给了她诛天剑,早早就引诱她堕魔,放任她在魔宫救人,就是为了让她开天印。

谭谭转身回了屋子。

她不可能去开天印。

打开天印,那人界的人也会变成和这里的一样,魔物实力强大,人族只能被奴役,被支配,失去一切。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厌翡断了谭谭魔宫里的补给,粮食和水都断了。

她的宫殿救了上万人,粮食和水断了之后,整座宫殿马上就崩溃了,可能只需要几日,这里的人族都会饿死渴死。

别无他法,谭谭只能去找厌翡。

“你来了。”

他似乎有些高兴,可是他的殿内,是数不清的尸体。

他也觉得这样不好,从王座上走下来说:“不要看。”

满地扭曲的尸体,处处猩红的血,不要看,不好看。

不要看这些尸体,你就不会讨厌我了。

他还是鬼修之身,浑身冒着黑气,苍白的脸上神情恹恹,一个白衣女人站在他身后,给他披上披风。

女人挥挥手,满地的血腥就都不见了。

谭谭看了她一眼,女人是梦情,她卑微地跟在厌翡身后,给他披衣穿鞋,在他杀人时递刀,在他杀完人时清场。

谭谭看过来的时候,她分明笑了一下,秦淮楼里,她也是这样笑着,把谭谭推给了已经入魔的南宫钦。

一丘之貉。

梦情还是一个修士,修为不够的修士在魔界这个地方,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就为了丞霉这个倒霉鬼,梦情背叛了一切,也背叛了她自己。

没什么好说的,如果可以,谭谭对她动手绝不留情,反正她就是这样教她的。

清完场之后,宫内灯火通明,干净如初。

厌翡恢复了好整以暇的模样,他先开口:“怎么不说话?本尊等着…你开口求我呢。”

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

他说:“人族之事,本尊只要你求我…”

谭谭默默看着他,缓缓道:“求你。”

“嘻嘻,求我也没用。”他恶劣地笑道:“魔界这几年灵气消耗过大,已经种不出粮食了,你如果想救他们,只有到外面去寻找,用我给你的诛天剑,开天印带他们出去。”

果然是这样,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逼她开天印。

为什么一定是她呢?

“休想。”

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不会让你如愿。

开了天印,更多的人就会变成这里的样子,被这些魔肆意欺辱践踏。

她转身离去。

她走后,厌翡瘫倒在王座上,梦情去扶他,被他甩开了手。

“别碰我。”他很虚弱,不同寻常地虚弱,梦情默默收回手,满眼心疼地看着他。

他又不满了,厉声呵斥:“别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看本尊。”

殿内没有其他人,不需要伪装了,高高在上的魔尊深吸一口气。

情爱什么的,真是恶心透顶啊。

他厌恶得想吐。

杀人什么的,更是让人难受。

若不是那个人用七情六欲封住他,若不是本体被这些他看不上的手段牢牢困住,他根本就不会和这些人虚与委蛇,他早就出去了。

梦情靠在台阶上,趴在他脚边,她抬起头来,潋滟的眸子满是情愫,“尊上只喜欢谭谭这样看着你是吗?”

除了她,别人看都是恶心对吗?

青黑的眼底血丝遍布,厌翡闭了闭眼睛,满屋子的血腥气无孔不入,既让他恶心,又让他舒服。

昔日天外天的战神堕魔,满身戾气煞气,只有不断杀戮,才能压制住。

谁不想自由自在纤尘不染呢……

不过快了,离这一天也不远了。

只要旧主回来,只要破了这天印,颠覆十界,重新创造天外天乐园…

他轻飘飘道:“她啊,就是个傀儡。”

傀儡而已,她人生的每一步,都是他规划好了的。

囚犯会爱上抓他进去的捕快吗?当初秦惊鹊抓了他,用那种方式封印他,若不是她身死道消坠入忘川,他都不可能出来。

更不可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什么拆骨创造?呵呵……

从忘川回来,他就发现时间倒退了五百年,他依旧是被封印住的,真身无法逃出封印,他努力许久还是无法挣脱,只得作罢。

真正的秦惊鹊就只有一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秦惊鹊气运功德修为远远没有恢复,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他手里捏着秦惊鹊的魂魄回到五百年前。

路遇一只低等小妖,他把那只小妖魂魄抽出来,然后把秦惊鹊放了进去,封印住她的记忆法力修为,她就变成了谭谭。

那只小妖是一只影妖,无形无体,所以最初的谭谭连个身体都没有,只能附在金莲之上……

什么情啊爱啊,说着玩玩而已。

她以七情六欲封印别人,他不过是想恶心回去,开了天印之后,元神回归本体,那位小仙尊,会恶心死的吧,更不用说,他还费尽心思让一尘不染的仙尊堕了魔,成了一界魔尊呢。

她最讨厌什么,他就让她经历什么。

“那个叫谢星年的人族,魔种快要成熟了吧,是时候让老朋友叙叙旧了……”

……

断水断粮,谭谭收容了一万多人,不可能全都等死。

谭谭出了魔宫,在这个第七魔界各处搜寻,最后收获不大,收来的粮食堪堪只够维持几日。

昭麟把妹妹放在椅子上,哄她吃了一个馍馍,自己只喝了一口水。

他走到南棠面前,拿着一把劣质刀具,眼神凶狠望向其他魔殿的方向。

时至今日,其他魔殿内还是歌舞升平,一派祥和之景,魔依旧是主宰,依旧我行我素,杀人,吃人,对人族肆意玩弄肆意践踏。

倚靠厌翡的纵容,在谭谭所住的魔宫内才能让区区万余人有了丁点的尊严,可是归根究底,一切都还是仰人鼻息。

“南棠哥哥,你教我修灵吧,修魔也可以,只要能强大,做什么都可以。”

南棠手上不疾不徐地擦拭着弯刀,闻言斜睨他一眼,道:“你没有灵根。”

是,他没有灵根,不是谁都像南棠这样是万年难遇的灵体,没有人指导也能踏入修行,离证道只有一步之遥。

可是他修为高深又怎么样,南棠他也不就是一个胆小鬼,空有一身灵力,不敢拿起刀反抗,不敢给族人争取。

胆小鬼胆小鬼!

昭麟撇了撇嘴,很不甘心,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磨刀石,手法娴熟地磨起了短刀。

咻…咻咻,磨刀声很是刺耳,南棠掏掏耳朵,对昭麟道:“你要修灵做什么?”

“实力够了,才能争取自己想要的,我想带人族脱离魔的掌控,我想杀了那些压在我们头顶不给我们活路的魔,杀光他们,就不必惧怕什么,开天印回人界,也见识一下我人族繁华。”

十六岁的少年,身量还没有长齐,精瘦的脸上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迸发出难言的光芒。

他说得掷地有声。

殿前还有做着杂事的魔族,闻言往坐上的谭谭望去。

这位新任的第四魔君,竟能纵容低贱的人族放肆至此。

真是,荒唐。

谭谭在不远处,她也听到了昭麟的话。

昭麟说的,和她想的差不多。

与其受魔掣肘,不得自由,时时担心活不过明天,不如反客为主,背水一战。

可是在灵力稀薄的魔界,修士太少太少,正面冲突下,魔族对付人族,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还需仔细筹谋。

……

傍晚,梦情带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送进了谭谭的寝殿,昭麟受命打开笼子。

殿内站了很多人,乌泱泱的一片,都是谭谭收留的,不约而同地看向高位上的谭谭。

昭麟也看着她,她负手而立,淡淡道:“打开吧。”

才掀开笼子上的黑布,就看到笼子里装了三个姿容不俗的男人。

白皮肤碧绿眼睛的半妖和尚,穿着华贵的紫袍少年,以及一个气质清雅绝尘的修士。

他们都看着谭谭。

那个紫袍少年甚至爬到笼子边缘,抓住两根铁柱子,一脸惊喜地看着谭谭。

“谭谭…”

对上谭谭的视线,谢星年毫不顾忌地叫了出来,无极拢了拢衣袍,面上快速闪过一丝懊恼,只有夜白无喜无悲。

妖王与厌翡合作,抓被种下魔种的人,他们三个是最先被送来的。

魔宫的地牢里,还有很多像他们一样的人。

谭谭一身黑衣,额头上是复杂的魔纹花钿,如今的她,气势太盛,如同开了刀锋的兵器,锐利霸道。

她从台阶上走下来,面带询问地看着梦情。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梦情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谭谭后面的南棠后面,“新欢旧爱,我都给你送来了,你不谢谢我吗?”

谭谭低眉,那一瞬间有显而易见的杀气。

梦情指着双手拨弄佛珠的和尚,“这是大名鼎鼎的空山寺佛子,十世轮回修行,今生差点因为她破戒,他们谈婚论嫁,相约一生,其他人,可没这个待遇呢…”

没有人说话。

她又走到谢星年面前,“谢氏长孙,嗯……没什么好说的,一个普普通通的贵公子,在书院与她相识,如今对她情根深种…”

“这位公子身上的魔种,成熟得最好。”

梦情粗暴地掐着谢星年的脖子,迫使他抬起头来,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脖子上乱串的魔纹。

“至于这位……”顶着薛晓的壳,梦情还没有能力看出无极是谁,她欲施法把无极提出来,灵力作用在他身上,却像是落进了无边无际的深渊。

这种感觉……梦情若无其事地把手搭在铁笼上方,“这位道友,我竟然探不出他的底呢,谭谭。”

谭谭还是没有说话。

昭麟看着比平时还要冷上三分的南棠,再看看笼子里面的三个男人,鬼灵精怪的眼珠子转了转,抱着妹妹走到一个便于观望的位置上席地而坐。

南棠哥哥…好像很不高兴呢。

“谭谭,”梦情做了一个仰望的姿态,她嘴角含笑,向来清冷的脸上却有难言的魅意,“谭谭…尊上,魔种已然成熟,是时候采摘了呢。”

怎么采摘呢?亲手杀掉,像杀掉南宫钦一样,杀掉魔种寄生的宿主,吸收掉魔种的能量。

不可能,不可以,她不会再杀人了!

她抿着唇,只是看着梦情。

梦情还在继续挑衅她。

“谭谭啊,新欢旧爱,都拿命来爱你,被你种下魔种,连转世轮回都省了,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敢面对他们,你当初杀南宫钦不是做得很好吗?”

“你们这些旧情人,不想跟她叙叙旧吗?嗯…都不说话…这样的场面,怎么都不说话呢?”

梦情似有遗憾,还有些意犹未尽,想看的戏没有看成,她当然遗憾。

“可怜的谭谭,”她拿着一把锋利的短刀蹲下来,“要不,梦情姐姐替你杀了这些人吧,你下不了手,我就帮你。”

说完,短刀脱离手掌,直直朝最边上的谢星年飞去。

铛!

短刀飞到谢星年的面门前,被一股气劲打落。

梦情回头,是谭谭从众人让出的一条路里走过来。

她双手紧握,怒极反笑,挥挥手让人把关着无极等人的铁笼子带下去,而后对着梦情道:“梦情姐姐,你该不会以为,我们还有几分情意让你可以这般放肆吧?”

就算她曾经教过她许多,在她把她推给入魔的南宫钦的时候,所有一切都已烟消云散。

况且,笑笑和那只梦魔因此而死。

谭谭伸出手,梦情便被一股她无法反抗的力量携裹着向谭谭飞去,她的脖子被谭谭单手扣住。

“我一直觉得,梦情姐姐虽然面冷,却一定不是什么坏人,我一直觉得,遇见你是幸运,遇见笑笑也是,可你始终是在骗我,你一直在骗我,你和厌翡魔尊想做什么呢?”

谭谭闭了闭眼睛,脑海里闪过那些男人的画面,只觉得这一切都让她厌烦至极。

“你们想做什么?说啊!”

手上的力道越来越紧,她的手那么纤细,仿佛一折就断,捏住梦情这样的修士,却力如千钧。

她真是半分情面也没有留,昭麟听到了那个女人喉骨碎裂的声音。

捏死她…昭麟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觉得这一幕分外解气。

谭谭姐姐捏死这个女人,和魔族狼狈为奸的人都该死!

手指缓缓收紧,梦情挣扎的力度渐渐小了,她翻着白眼,如同一条死狗,再也不复以前高贵清冷的模样。

最后一刻,是昭麟旁边的南棠出手了,一股银丝快速向谭谭攻去,迫使她放开了掐着梦情脖子的手。

“咳咳咳!”梦情倒在地上,先是大口呼吸,而后不住地干呕,她的脖子上出现一圈骇人的红痕,她咳着咳着,笑了。

“哈…咳咳…哈哈哈,”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谭谭啊,我记住你了。”

“你这样,就是他想看到的结果吧,你已经是一个魔了。”

“你始终只是他的提线木偶,会按照他希望的方式走出每一步…”

“是吗?”无数的人站在谭谭身后,衬得她像个高傲的女王,“提线木偶?那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养虎为患?”

“他既然让我变成现在这样,诛天剑…腾蛇内丹,魔种献祭,处心积虑让我成为一界魔尊……那就做好被我反噬的准备。”

“回去告诉他,我会…亲手杀了他。”

梦情走后,昭麟窜出来挡在南棠和谭谭的中间,迫不及待对谭谭道:“谭谭姐姐,我们…我们什么时候杀出不哭山,拿那些魔兵祭旗?”

“杀出不哭山?”

“难道不是?”昭麟摸摸头,困惑道:“您是一界尊主,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等揭竿而起,一呼百应,杀出不哭山,回到第四魔界,那是您的地盘。”

错了,谭谭神情淡淡,那是腾蛇的地盘,她只是占了人家的名头而已。

她挥挥手让众人散去,转身坐在大殿的台阶上,目光看着那边的南棠。

少年腰缠勾月弯刀,一身黑色劲装,明明是充满朝气的年纪,却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气质酷烈严肃,不算宽厚的臂膀,却给人无法言说的安全感。

谭谭说:“我不要跟着我的人颠沛流离,不需要揭竿而起,我可以清理掉整座不哭山,他们不是要开天印吗?开啊,杀掉不哭山所有的魔,再开天印回到我们自己的家。”

昭麟的眼睛越来越亮,他忍不住推推旁边的南棠,“哥哥,姐姐说的是真的吗?”

“嗯。”

昭麟开心地笑了起来。

……

当晚,谭谭维护好结界,便遇到南棠提着一个东西回到宫内。

他浑身都是伤,血浸湿了黑色的衣服,看着像才从水里出来一样。

他把那个东西丢在地上,众人围过去,扒开,才发现是一个人头…不,应该说,是一个魔头。

还是一位魔尊,第三魔界至尊。

“这位尊上掳走了我们殿内十二位姑娘,放了她们的血沐浴,还剥了她们的皮,做了人面屏风。”

南棠面色沉静地述说着惨无人道的事情,“我去要人,要不到,就打起来了。”

他没有说,他是怎样在重重禁制下杀掉一位实力深不可测的魔尊,也没有说,他是如何提着魔尊的头在无数魔兵魔将的围剿下回到谭谭这里的。

他挺拔地站在殿中央,像无法打倒的雕塑,所有人都看得见他的伤痕累累,所有人都对他肃然起敬。

箭在玄上的时机,他做了先锋,先讨了第一份属于人族的尊严。

他笑了一下,说:“谭谭,魔尊也不过尔尔,我们可以的。”

你说的一切,都是可以实现的,杀掉所有的魔,带人族回到人间。

无数道强横的气息出现在宫殿的结界上空,谭谭知道,追兵来了,兴师问罪的来了。

看着已是强撸之末的南棠,她缓缓勾起笑容。

“是啊,你可以,我也可以。”

红光骤闪,她已然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