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命
吴苹正巧在家。
在阳光下眯着眼睛，她看完了我的录取通知书。
脸上笑容绽放，吴苹大声说：“恭喜你了！鹅，你的梦想终于成真！”
“要不是你们，怎么可能会有这个机会……你的通知书到了吗？我的为什么会是调剂录取？我们俩应该差不多的，你也该收到通知书了才是！”我有些担心。
吴苹笑：“你管它什么调剂不调剂的！只要考上就行了！我的通知书，可能是学校不一样，过两天会到的吧！”
从她的神sè中，我突然发现，其实吴苹心底也是很想要出去念书的。只是在经历过高考的她看来，成考实在是件小事，根本不值得紧张。
现在我的录取通知书先到了，她其实有点焦急，口里不提罢了。
我独自骑了自行车去找林秀，找她报喜兼询问。
对于报喜，林秀毫不意外地说：“就凭我们正牌高中生的水准，应付这种考试，还不是手到擒来？”
林秀解释：“调剂录取就是你原报考的院校名额已满，分数又够，就会在其它学校之间进行调配。一般来说调剂录取都会比正式录取来得快些，还有同时收到几份通知书的呢！吴苹肯定是被原报考院校录取了，所以会慢几天。”
为了保险起见，我们一起到教育局查了分数。
365分上线，我413分，吴苹443分。
吴苹果然厉害！抄的是同一份答案，她抄的就可以比我高30分。这就是实力啊！
我急急将消息告诉了吴苹。吴苹也松了口气，明朗地笑了起来。
忙完了这些事，我一个人躲上阁楼。
坐在窗下，安静下来。
如果说，现在我心里除了些许茫然和三分期待之外，还有别的什么的话，那么，一定是一份感激，一份深深的感激。
林秀、吴苹、家人……还有牛头。
此刻，那个促使我走到这一步的人、那个给了我这份勇气的人，可知我在想什么、做什么？
我微笑了。
他不知道，他当然不可能知道。他忙碌地生活在省城，或许早已忘了自己曾对我说过“我想上大学”这样一句话。
所以就算他将来听说了我出去读书的消息，也只会觉得诧异和为我高兴，不会想到这和他有什么关联。
不管怎么说，我终于将有一段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我要在这段时间里，将自己再塑；要利用环境，改变提高自己。至于学习，倒是其次的了。
我绝对不会仅仅是个贤妻良母。我会用事实，证明给他看。
吴苹的录取通知书，于一周后到达。
果然是原报的院校。
这所学校离家比较近，几个小时就可到达。
而录取我的学校，却是在省城。
我犯了愁：“这可怎么办？我原来想，如果我有不懂的地方，每个周末还可以去你学校找你，向你学习……可是现在，距离这么远！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林秀大笑：“瞧鹅愁的！眉毛都皱一块儿了！你别把事情想得太严重，这种chéng rén院校，通常都是混混过场的，考试风气很差，直接给出考试答案的都有！而且，通常课程安排得很松，每天能有半天课都了不起了！”
“就算每天可以有半天时间用来补习，我的差距也太大了。成考的时候，除了语文和数学，别的科目我都一点不懂……要是考上去了还因为不会念被人退学，也太难看了！”
“放心，大学里不再教基础课的，除非你学的是这个专业。你的专业，是经济贸易，肯定不可能再考你物理化学之类——你要是还不放心的话，就想办法和吴苹调到一块儿好了。”
我和吴苹都看着林秀。我诧异之极：“这样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你想去吴苹的学校是不太可能的，除非有什么特殊关系。但是吴苹分数比你高，只要你学校还没有招满，应该是可以要求转过去的！”
林秀简直就是个无所不知的神啊！虽然这个神怂恿**别人的时候专业得像个魔鬼……
可是，吴苹的愿望，是想成为一名教师。师范学校，正是她所想的。
我望向吴苹，吴苹笑：“去试试吧！我也觉得两个人比较有伴一点儿。还是有伴比较重要些，学习起来也比较有劲。如果能换的话，就换到一块儿好了！”
查到了两所学校的招生电话，吴苹在电话旁边听我问。
果然如林秀所料，吴苹的学校不能接收我，但我的学校，却对吴苹表示欢迎。
“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吴苹开心地笑着，举手与我击掌：“我们就要一起祸害省城人民去了！”
所有的事情都是如此顺利，仿佛时来运转的感觉。
今年上半年遭遇的倒霉事件，是为了现在的幸运而提前付出的代价吗？
难怪古人说：福兮，祸之所寄；祸兮，福之所倚。
我突然有些害怕，这样的幸运，会不会同时也是“祸之所寄”呢？
随着报到时间的一天天逼近，我越来越担心，这一切会不会只是我做了一场美梦而已。
事实果然证明，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幸运。
林秀和吴苹突然走了，离开了这个小城。只给我留下了一封信。
林秀走，是因为直至今ri她还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已经绝望了。
吴苹走，却是因为，她不忍心再给头花已经花白的父母亲增加任何的负担——虽然她妈妈口口声声说无论如何也要供她去读书，但是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能力。吴苹工作之后，省出钱来帮家里还了一部分的银行贷款。其实钱并不多，只欠了七八千块罢了，却欠了好些年还不上。这样的承受能力，怎么可能再负担起吴苹的学费和生活费？
吴苹不想让家里为难，所以在林秀的陪同下，没有通知任何人，就这样悄悄地走了。
拿着她们留下的信，我傻愣愣地呆站了许久。
她们没有说要到什么地方去，也没有留下任何的联系方法。
吴苹只在信中说，等到开学的时间过后，她会再跟我联系。
我去了吴苹家，我想，她家现在肯定是乱成了一团。
吴妈妈一见到我就哭了，拉着我的手，眼泪流得稀里哗啦：“你说，这个不孝的东西，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呢！真是把我给气死了！钱要她管吗？她只管去念书就是，家里这么多人，总会想办法凑齐的……真是不懂事，真是不懂事啊！”
问清了吴苹也没有给家里留下联络方法之后，我匆忙离开吴家，躲避吴妈妈的眼泪。
说这种话有什么用呢？实质上，吴苹虽然是老小，但是上头的哥哥姐姐，却是半点也帮不上忙。
老大自己负债累累，老二是只铁公鸡，老三好赌。唯一的姐姐，或者有帮忙的心，却没有帮忙的能力。吴爸吴妈这把年纪，别说得到儿子们的供养了，反而要经常帮衬这些孩子。想办法凑钱？没有可能了。在过去的一年里，吴家，是吴苹撑起了半边天。
我能理解吴苹，却不能理解吴妈妈含泪的抱怨。吴苹哪里是不懂事？她正是太懂事了，所以才会放弃去读书。如果她知道她的离去，换来的是妈妈死要面子的抱怨，情何以堪？
我躲开了吴家，就像躲避一把鼻涕……吴苹是吴家、也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孩。就算是她的妈妈，也不可以这样来评论她。
我去找爸爸，把吴苹的事告诉了他。
“吴苹这孩子，看着就让人喜欢。这样好的女孩，如果能做我的媳妇就好了！她可比你强多了，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只可惜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
“爸，有没有可能，帮吴苹凑到学费？”我小小声地问。
因为我知道，我的学费已经让爸爸很头疼了。这一大家子，再加上二哥在武校，要用的钱也很多……就是我，当初都以为自己是不可能出去念书的。
我知道自己提了个很过份的要求。
爸爸看了看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我有余钱的话，这么好的女孩，我一定会帮忙的，可是现在我没有。实话说，就是你读书的费用，也是要赶紧去赚的，现在还不在口袋里呢！自己女儿毕竟跟别人不一样，为了你的话，就是卖房子我也会去凑钱。可是我绝对不可能为了吴苹而把房子卖掉——虽然我很赞赏她的孝心。”
我低下了头。其实家里的情况我很了解，我只是希望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罢了。
爸爸再叹了口气：“你也不用难过了。这都是命啊！出生在那种家庭，是吴苹的不幸。但这是任何人都无法选择的，只能由老天来安排——所以才叫‘命’！现在看来，林秀和吴苹两个的出现，好象就是为了你的今天、就是为了你能出去读书。要不然，林秀能够轻松的帮你们过成考，怎么自己就考不上去呢？”
我红了眼眶。只有我一个实现了梦想，只有我一个！都是为了我吗？为什么会这样？
就好象，所有的幸运都归于我一人，所有的幸运，都被我夺走。不好的，都留给了她们。
爸爸的声音那么的清晰：“她们的确是你的好朋友，我原本已经不相信友谊了……你很幸运，能拥有两个这么好的朋友，一心一意的为你打算。你不要难过了，你只要记住，其实你算欠了她们的。所以，你去了学校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不然……你对不起她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