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小丫

第二十六章 重新认识吴苹

有一种人,天生的夺目,永远不会被人忽视。凡有她的地方,别人全都变成陪衬。

林秀就是这种人。

如果说我以前对个xing独特的林秀会和没有特殊优点的吴苹成为形影不离的朋友,感到不解和略微不服气的话,在林秀去了z省之后,我开始慢慢的理解了这种关系形成的原因。

于林秀来说,首先吴苹对她的盲目信任和支持,就是一种不可背弃的责任。这是主观原因。

但是从客观角度观察——离开了林秀的光芒照耀,我发现,我是第一次看清楚了吴苹。吴苹其实是个非常有特点的女孩,不过她的特点,恰恰使她显得没有个xing。吴苹的特点就是:不论是什么人,提出什么论点,她都不会加以反驳。哪怕这人明明错了,可是她会觉得,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人家有权提出及坚持自己的观点,我干嘛要去反对?(以前每当我和林秀就某个事件进行讨论的时候,总是各自坚持已见,谁也不肯妥协。争论到达白热化程度时,吴苹就会在一边打着哈欠调解:“算了算了,争什么?你们不累吗?两个都对还不行吗?”多次拉票失败后,我和林秀每当争论就会自动忽略吴苹的存在,任由她在一边昏昏yu睡。)

不止不反对,她总是尽可能的随声附和,来满足你的表现yu望。吴苹说:“在一起玩嘛,大家都开心最重要了,干嘛那么认真?”

原本我以为这种表现太过没有个xing,因此狠狠的鄙视过她数次。不知道是不是从林秀身上沾染到了一些喜欢发掘别人优点的习惯?单独和吴苹相处的次数一多,我开始觉得,跟吴苹相处是件很轻松的事。你永远不必担心和她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为思想、观念、看法的不同而爆发口水战——口水战虽不伤人,却很累。我又不是林秀那个疯子,能够以此为乐。

还有,吴苹虽然行为表现上像个孩子,可是在现实生活中,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体贴细致的女孩。

你到她那儿,她一定会先热情地请你坐,然后问你:“要不要喝水?热的还是冷的?别动别动,我帮你倒……”(如果是我或林秀,只会说:“喏,水在那儿,要喝自己倒。”)

别以为吴苹这是客套,我自小就有一种简单的直觉,那就是:稍为留心一些,我就可以毫不费力的分辨出,人家的热情究竟是客气还是真心实意?正是由于这个能力,使我不愿意随便去别人家以及完全没有“面上的朋友”。我当然可以看出,吴苹的这种热情,是真心实意的热情。也不是说她就真的跟你多亲热,而是,如果你因为她的热情而感到满意开心,她就会觉得很快乐。这种简单的快乐,是她热情的源动力。去拜访她,你全然不必担心,在你走了之后,她会打着哈欠说:“总算走了,招待客人真是麻烦啊!真是不知趣,没看我已经很累了吗……”

还有,就是吴苹的善良。

在进入派出所工作之后,吴苹的热情勤劳以及与人为善的个xing使得她人缘极佳,加上年纪又小,谁都对她照顾三分。可是她那近乎愚昧的善良,却屡屡令所里同事哭笑不得。

才工作不久,有一次所里抓到犯人,漏夜进行审讯。这种审讯是关起门来进行的,文字工作是吴苹的职责之一,作为记录员,她参与了这次审讯。

审讯还没有结束,她就流着眼泪跑出来了。后来与我讲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还带着震撼:“这种审讯,太过野蛮了!犯人不回答,就几个人冲上去一起猛打——拳打脚踢的,就好像打的不是个人似的!还用电棍电!太粗暴了,我实在是受不了!”

以前有听说过,说是进了监狱,新犯人都会被其它老犯人修理,当是“接风洗尘”。可这是派出所,不是监狱。我听了吴苹的描述,深以为然:这实在是太过野蛮。别说是她,就是我,也觉得无法接受。

我再到派出所找吴苹的时候,她的同事小陈对我就这件事批评了吴苹。

“哪有几个犯人是那么老实的?特别是那种凶悍重犯!不打能行吗?平常人我们最多就骂几句踢一脚,进来了老老实实的,也不会过分为难他们。可那天审讯的是什么人啊!是那种不用审讯都可以直接送监狱的重罪!小吴居然还替他求情!做这行的不硬起心肠能行吗?坏人就得坏人来治,有些人,好好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小吴真是傻……”

“那是个什么重犯啊?犯了什么罪?”看小陈讲得理直气壮,而且好像也有些道理,我看看又红了眼眶的吴苹,问了个可以帮助我们判断的问题。

“你就别问了,反正跟宗教政治有关,人我们也已经送到上面去了。”

“他招了吗?”

“招?”小陈摇头说:“从头到尾,他一个字也没有说过,就是用电棍电,也不哼一声,电昏了好几次……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硬骨头的,也许我们平常人,永远也无法理解他们的信仰。说实话,我挺佩服他的——但是没办法,每个人的立场不一样啊!”

事情很快过去了。鉴于吴苹上次审讯时的出众表现,也出于对女同胞的照顾,此后凡有暴力行动的审讯,所里都不再让吴苹参加,临时改派其它人做记录工作。

这个时候,我跟吴苹的同事们已经很熟了,我也发现,其实派出所的工作并不是很忙——这是指在所里的时候。派出所的干jing和联防队员,在所里的时候并不忙,忙的时候,其实都在外面。抓人也好,巡访也好,都不是在办公室能干的事。所以我去找吴苹,也谈不上会干扰她的工作。经常所里的人全都出动了,只有吴苹一个留守。由于吴苹还是户籍协助管理员,需要整理的户籍资料堆积如山,没事的时候,我经常过去帮她抄抄写写。

很快,我又听到了一个关于吴苹的“笑话”——称它为笑话,因为这是她同事小李当笑话讲给我听的。

话说一个中午,从外面抓了个偷窃犯回来。因为不是什么紧急的案子,大家忙活了半天,肚子也饿了,就把那个犯人用手铐铐在窗户的铁栅之上,然后一起出去吃午饭。

吃饭吃到一半,吴苹说吃饱了要先回。于是交代她去看看犯人,别让他给跑了,吴苹答应了。

小李问:“你猜,她干了什么?”

我看看吴苹,她低头嘻嘻笑着,不说话。

小李说:“这个白痴,只让她看着犯人,又没叫她干什么。她看那个犯人没饭吃可怜,居然自己掏腰包去买了面包,一块一块撕着喂给他吃!有这么当jing务人员的吗?不打不骂就算不错了,不过是饿一顿,有什么打紧?不教训教训他,以后也不会改!当小偷的被人抓到当场活活打死的都有!同情心太过泛滥,钱多得没处花了吗?这么有钱,不会请我吃饭?”

我无语。

吴苹的善良几乎是不分对象不看场合的,确实让人无奈。可是谁也不能否认,这样的吴苹,是十分可爱的。

正由于她的善良泛滥成灾,我也开始觉得,我有照顾她、看着她,免得她吃亏的必要。

我的生活平淡乏味,林秀在的时候,会想方设法拉我出去,带我去体验她的生活。林秀走了,我自然就回到原来的生活方式:做家务、接送妹妹上学、给外公买酒喝及三不五时的拿点钱给他打四sè牌(不能一次xing给,他老花眼,总是被人看了牌都不知道,基本上都是输的,分次给他会输得慢点)、每天晚上给外婆烫烫脚……

然后,有空的时候去找吴苹,或者吴苹下班回家了就来找我。

我们的友谊在这种平常往来中无声无息的迅速建立。只是于我而言,现在的吴苹,就是吴苹,不再是林秀的附属品。

没多久,派出所给吴苹分配了一间宿舍,就在办公楼的顶层。这主要是考虑到,有时要加班到很晚,从派出所到我们村的这段路两边没有人家也没有路灯,对于一个女孩来说不是太安全。

这间宿舍成了吴苹的窝也成了我的窝。

人总会有不想呆在家里的时候,比如我,天天对着老人小孩,有时也会感到烦闷,想自己找个地方躲一躲。现在正好就有了这个地方。

而吴苹,一开始的时候只是在这间小屋午休,或者晚上加班晚了才住一晚。很快,也许是感觉到了独自住在外面的zi you自在,也许是——我猜,更主要是因为,自从高考落榜之后,吴苹对父母亲,始终心里有些内疚。再加上,吴妈妈时不时的就会提起:如果当初努力一点,也跟人家一样上大学去了,多么的风光!这话多少让吴苹有些无颜以对,呆在这间小屋里,至少可以逃避一下,不用面对。(幸好吴爸爸只知面朝黄土背朝天,不问外事,所以吴苹承受的心里压力,才没有更大。)

就这么着,我跟吴苹,成为了“同室密友”。接着,我们的家外活动自然混为一体。